五小时后,韩映真的电话打过来:“现在出门,去富士山的海陆空大路都已经搭好了。”
我毫不犹豫地带唐晚出门,才骇然发现,酒店内外的所有人员都已经倒下。幸而,这些人不是中枪死亡,而是被一种麻醉性气体袭击,暂时休克,并没有生命危险。

韩映真的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而是语音遥控指挥,引着我和唐晚到达地下车库,进了一辆外表十分普通的三菱越野车。

司机立刻发动车子,发动机轰响,如同一只咆哮的猛兽,高速飙出车库,驶上了向南的高速公路。

车子被改装过,即使隔着双层防弹玻璃,发动机的声音仍然震耳欲聋。同时,车子的时速表一直徘徊于红色警戒区的顶端,时速早就超过了三百公里的爆表线。

“十五分钟后……追兵到,会发生……短暂枪战,负责接应的直升机在高速路上起落……不必参与战斗,司机会妥善处理一切。”韩映真的话断断续续地由听筒里传来。

我和唐晚十分镇定,因为就算汤姆斯带人追杀,我们也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是坐山观虎斗而已。

“你猜,我们身上有什么是他们感兴趣的?”唐晚给我出了个谜题,其实这也是让我一直困惑不解的。

“也许是能力,也许是身份。”我说。

“我们既无能力,也无身份,在大陆,以上两项超过我们的奇术师成千上万。京城奇术师学院中,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奇术高手,其师承门派也是赫赫有名。韩映真去挟持他们才更有实际意义,而不是我们俩。天石,我只能猜测,你对他们有用,而我却是对你有用,大家已经形成了一个‘头咬尾’的死循环。要想解脱,就得找到敌人的七寸,一举毙之。”唐晚并不扭扭捏捏,而是迅速理清思路,把我最需要的情报部分直接展现出来。

“我身上有什么?”我默默自问。

身为夏氏一族最后的传人,我能够传承的只有一个“夏”字。至于其它,家族留给我的只有曲水亭街老宅和几箱子老书而已。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知道而韩映真知道的,从她看你的眼神中,我就能察觉出来。”唐晚说。

车子持续前行,渐渐的,原先还能看见的其它车辆都已经消失,尤其是对面车道,更是空空荡荡,数百米内一车不见。

只有在执行紧急交通管制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说,追兵已经通知高速公路管理部门,对前方线路实行了区域管制,确保对我们乘坐的车子进行攻击时不会殃及池鱼。

“三分钟。”那司机扭回头,大声警告我们。

此时,后视镜中已经出现了多辆全副武装的军用吉普车,车顶上全都架着重型机枪。

我相信,前面的某个路段上也会出现拦截者。

对于车辆来说,只要设置公路钉板破胎器,除非肋生双翅,否则的话,谁都无法冲关。

这是在美国51地区的势力范围之内,要向逃脱,必须得付出某种代价才行。

“还剩两分钟,遭遇战就开始。”那司机头也不回地叫着。

车内没有武器,我和唐晚只能干坐在后排,无法提前准备。

“一分钟!”司机又叫,只隔了一会儿,便开始三十秒倒数计时,“二九、二八、二七……”

右侧天空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转动时发出的轧轧之声,从车窗向外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迷彩色武装直升机破空飞来,盘旋于高速公路上方。

“十、九、八、七……三、二、一,时间到!”司机大叫,猛然将方向盘向左转,一把扭到底,同时紧急刹车。

车子并未打横九十度停下,而是在路面上一边滑行一边飞转,如同一只失控的陀螺。

我握住唐晚的手,毫不慌张,任由车子乱转。嘭嘭嘭几声响,车子的安全气囊弹出,把我们挤压在座位上。

一瞬间,枪声大作。

原来,停车的同时,司机已经按下了一组按钮,车子四面的金属部位左右缩进,每一面都露出三支枪管,随即开始高速射击。

直升机落在车子的前方,有人跳下,一边向追兵射击,一边跑向我们,然后带我和唐晚登机。

从降落到起飞仅仅耗时一分钟,这种战术衔接十分成功,地空配合之紧密,只有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才能做到。而且,直升机刚刚升空至二十米,便迎着追兵冲过去,机翼下的四支重机枪同时开火,子弹瓢泼一般倾泻,将至少三辆吉普车射至起火爆炸。

追兵阵型散乱,只能躲在车后向空中射击。

直升机快速拉升,向着东北面扬长而去。

从飞机到轮船,中间又换乘了三次,并且韩映真的人帮我和唐晚改扮过。登上英属皇家骑士号轮船时,我们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西装、长裙,由美国人追捕的要犯变成了高贵文雅的绅士、公主。

“轮船最终停泊地点位于日本本土,中途还要换乘,请听从安排。”韩映真在电话里告诉我。

有些意外的是,在船上,我竟然收到了汤姆斯打来的电话。

“夏先生,恭喜你由高速路上成功逃脱。日本特种部队的战斗力很强,由他们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我看过你所有资料,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具有中国男人的所有优点。这一战不死的话,我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富士山是个非常复杂的地方,不但人心复杂,而且那里的山势地形、水脉木络非常奇怪,很多定力稍差的人到了那里,就会变成日本奇术师的傀儡。我手下几个人的遭遇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请多保重。从我们个人友谊的观点出发,我希望你能凭实力打破富士山上的种种禁制,平安归国或者平安回到51地区。记住,我虽然远在美国,却能通过各种方法运输你所需要的一切。如果情况紧急,马上打电话给我。你肯定知道,如今能够公开对抗日本的,只有美国。”汤姆斯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你汤姆斯先生,我也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就像中国最著名的文人鲁迅先生所说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笑着回应。

能够轻松逃离美国本土,既有日本特种部队的功劳,也不会缺少了汤姆斯网开一面的关照。这一点,明白人都能体会出来。

“哈哈,夏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能和夏先生做朋友,是我的最大荣幸。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也是我最仰慕的。那我们就约定好了,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汤姆斯大笑着挂了电话。

轮船行驶一昼夜后,第三日的黎明破晓时分,我从噩梦中突然惊醒,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唐晚就睡在我旁边,我们始终同处一室,但都各自和衣而卧。

我猛地坐起来,她也随即惊醒。

轮船平稳行驶,舱室里仅有轻微的摇晃感。

“怎么了?”唐晚问。

舱室里没有开顶灯,只有床边的小夜灯泛着幽幽的白光。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去救人,被救下的人回头化为饿虎,一口就咬住了我的肩膀。”我轻轻抚摸着左肩,仍然心有余悸。

梦中,饿虎咬中了我的左肩,连肩带背撕扯,将我拉倒在地。不止身上痛,我的心更痛。

“只是一个梦罢了,不妨事,不妨事。”唐晚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是啊,只是一个梦。”我意识到,自己给唐晚带来了极大的困扰,马上笑着摇头,“抱歉抱歉,让你受惊了。”

那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当我抚摸肩头时,仍旧能感觉到猛虎利齿上带着的森森寒意。

老济南人自小都有圆梦常识,做这样的梦,一定是极大的不祥之兆。

“天石,你在担心什么?”唐晚问。

我无法回答,因为她的话已经直接说中了我的心事。

从大陆飞往51地区之后,我的心一直都在半空中悬着。

我有种感觉,一旦双脚离开了大陆的土地,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者,换句话说,离开济南时我是夏天石,而就算能再次安全回来,我也不会是原来的我,而是另外一个脱胎换骨、易筋锻髓后的新“我”。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一定不断失去一些东西,然后才会幡然猛省,一次次成熟起来。

从济南到美国,我失去了根基,也失去了原先熟悉的人、物、环境。从美国到日本,我再次经历了同样的事,即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幸好,唐晚在我身边,这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最深眷顾。

“如果担忧生死,那完全没必要。作为一名奇术师,从踏进江湖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个伟大的时代。获救之后,我经常想起玉罗刹。她是中华民族的大英雄,也是那个年代最大的悲剧。如果她没有爱上戴——”唐晚差一点就说出了那个蛊惑玉罗刹的人的名字,但随即改口,“如果她没有爱上那个民国**间谍界的大人物,那么她的一生就会在苗疆度过,偏安一隅,毫无祸端,成为苗人们顶礼膜拜的凡间之神,活着的时候接受跪拜,死了之后接受祭祀。偏偏,她踏入江湖,而且一离开世外桃源,就闯入了刀光剑影、如火如荼的二战,并且为了心爱的男人奋不顾身赴汤蹈火。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她,会不会有同样的勇气呢?天石,上天赋予你拯救世界的伟大使命,总得有人做你的垫脚石,才能帮你走上那条最伟大的道路。现在,我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时代需要,我愿意毫不犹豫地做你的垫脚石,帮你登上更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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