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良人几日来甚是嗜睡,每日噩梦连连,不是刀山便是火海,梦的倒是全。
不想起身,赖着床榻小憩,又是一梦。

潘良人满头大汗醒来,吓得脸色煞白。宫人歌露端来清水,一碗饮下,喘着气想着为何会如此。心中不静,请了一尊佛像供奉。每日闭门不出,修身养性。时不时整理一些花草,倒是爱上些许草药,没事儿偷着辨认。

婢女哥露看潘良人不愿出门,自是扶着潘良人多在殿里走动,耳边不时传来新秀入宫、谁人受宠、哪些交好、哪个宫的趣事儿。都是丫头们打发时间的闲话,也不在意多一句少一句。抄送了平安经,为皇上皇后祈福,又命人烹了安神的茶,让人给养心殿送去,叮嘱务必给人奉上。这头安心养胎,时不时想起先前的事儿,也是一闪而过。日子倒是安稳。

流风兽消愁了人面,朱色林廊墙映照昨日情妍。堪堪过了月华西头,这厢华音筑里,凤缱绻与赵良人正对月而酌。

“上次雅岚筑没能喝到赵姊的茶,这次可算是有幸。”

赵良人鼻梁挺拔,在月色下阴影一片,她的唇角勾起秀气的笑来,“就恕你嘴贫。”摆手,婢女钰苑端上一套茶具。

行云流水,赵良人指尖提起玉壶,为凤缱绻倒上几杯上好的茶水。

分别是:平水泉岗老竹浓茶、仙人望月清茶、上饶白眉宝洪茶、敬亭暮雪径山茶和辉白古眉茶。

其中,凤缱绻额外钟意那杯清得如碧的望月盏。

赵良人自然大方送了她数只茶饼,并让婢女钰苑教授华音筑的宫人,望月盏的泡法。

“还是赵姊你心疼我。”凤缱绻委屈巴巴看向赵良人。

噗嗤一声笑出来,赵良人伸手点在凤缱绻眉心,一推手将她那小脑袋推开,“我可不是你姐,你那正牌姐姐,还在华音筑正殿呢。”她这话没有怪嗔的意味,纯属是好友间的打趣。

凤缱绻也知晓她没其他意思,只一笑而过,“那可不行,反正赵姊是最心疼我的了。”说完又向赵良人讨了几饼碧螺春和观音绿。

“梅花宴上,缱绻你可有才艺要呈展?前些日子我在御花园碰上一秀女,姓邓,入宫数年了也不曾见着皇帝陛下……”赵良人又说起秀女邓氏托她的事情。

凤缱绻囫囵吞枣吃下几叠糕点,含糊不清带过这个话题,似乎是不愿参合旁人的闲事。

天色渐晚,临近离别,赵良人忽然正色起来。

“缱绻,你可听说过降雪馆的良人潘宜?”

凤缱绻闻言神色一滞。

她的生长环境和她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兄弟姐妹们不一样,入大凉宫廷的第一天,深知其后闱黑暗的凤缱绻,就慢慢开始探查宫里大小事情了。

但是为了在赵姊面前营造一种,自己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纯良小白兔形象,凤缱绻无辜眨眨眼。

“潘良人?”她决定装傻。

赵良人自顾自地开口说着,“她身育皇嗣,已二月有余,但宫里却没有哪位娘娘小主前去探望过。”她的语气哀怨低叹,“潘良人只是个知府的庶女,就算生下皇子,也与尊位无缘。更何况当今陛下子嗣不少,宫里降生皇子公主,已不再是稀奇事。”

凤缱绻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

“凉皇这么年轻就子嗣成群了?他行不行啊?别英年早逝,祸害我们陪葬呐!”

赵良人赶紧捂住凤缱绻的嘴,“我的小祖宗,当心隔墙有耳。”

凤缱绻放肆惯了,虽然到了异国他乡提醒过自己要谨慎小心,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这嘴巴真要拿针线缝起来才好。

赵良人看凤缱绻讪笑,无奈叹气。

“我的意思是,我们闲来无事,若路过降雪馆便进去看看潘良人,快入冬了,炭火不够小皇子该冻着了。”

凤缱绻眉睫压低,微不可闻地轻笑。

她这赵姐姐还是心太善了。潘良人生下皇子也是盛宠无望,估计这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万一要是潘良人放手一搏,以这皇嗣身夭为理,故意要出头博得皇上关注。只怕赵姐姐就成了被蛇咬的农夫。

阳嫔这几日也悉数呆在倾香榭西厢殿里,甚是乏味。

接近冬日,天越发冷了。用过午膳后,想着去给皇后请安,坐与镜前,略施粉黛,点朱唇,着一身淡雅的紫色旗装,虽衣着朴素,却到清丽大方。她缓缓起身,复又思虑片刻,将方才亲手做的桂花糕小心包装,对侍女徙燕唤道:“这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她立于长乐宫殿外,让宫人入内通报,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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