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莲越想越是拱火,看向红药的眼神像要吃人,张口便骂:“你是死的吗?”
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道:“那石头坏了你就不会躲?红柳怎么就好好儿的,偏你就摔着了?你这眼睛是瞎的么?我看你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阴冷而低沉的喝骂,回荡在静寂的院子里,红柳垂首而立,红药也低着头不作声。

“你傻了?还杵着干嘛?”见红药站着不动,刘喜莲越发看她碍眼,上前重重一巴掌便拍在她背后。

这一掌她使足了力气,红药吃痛,两脚又不受力,跌跌撞撞直向前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踝伤处登时一阵锐痛,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那一刻,并无人发现,东厢耳房的窗纱背后,贴着一张脸。

正是红衣。

看着红药一身狼狈,被刘喜莲连骂带打,红衣的眸中,浮起了一丝错愕。

“怎么是她?我分明……”她咬住嘴唇,视线转向一旁的红柳,犹带了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怨毒。

好一会儿后,她的身形方向下一塌。

罢了,红药便红药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早便知晓,此计未必便能陷进红柳去,毕竟,她也只观察了几日,并不能保证头一个进院儿的,就一定是红柳。

现下果然出了岔子,好在,也没白费了她的心思。

只消让出那个名额来,管她是谁呢。

红衣弯起眼睛,动作轻悄地离开窗边,走回自己的床铺。

因只着了袜子,这一路半点声息未出,然她还是很小心,屏息听着红棉的呼吸。

红棉睡得很沉,气息均匀,外头这些许响动,显然对她毫无影响。

红衣终是放了心,坐在榻边,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着衣裙。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她的手一直在打颤,好几次都系错了衣带。

也无怪她如此激动,实是那个消息太重要、太美好,由不得她不心向往之。

于她而言……不,是于所有仍做着末等杂役的宫人而言,这是最好的机会,冠冕堂皇、无人可违。

只消她能跟着张婕妤去仁寿宫,等待着她的,便是一程锦绣。

一念及此,红衣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千般思绪尽涌心头。

她原以为,凭她的样貌才智,张婕妤必定一眼瞧中。可却没想到,这理应手到擒来之事,却偏偏滑脱了。

她分明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张婕妤却像瞎了眼,反倒点了红药与红柳二人。

这让红衣十分失落,继而不甘,然后愤怒,最后,便是怨恨。

红药蠢笨、红柳貌丑,哪里及得上她薛红衣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凭什么她要输给这些庸脂俗粉?

这不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张婕妤此举,想必便是见她太出挑,于是出手打压。

一定是这样的。

红衣拧紧了手中衣带,雪腮之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眸光冷硬如钢针。

这份前程,她要定了。

既然天不予我,则我自来取。

于是,她花重金买通了罗喜翠。

罗喜翠很贪财,红衣一路将价码加到五十两,差不多花掉了全部体己,才说动其出手相助。

不过,与前程相比,这些须银钱又算得什么?

红衣洒然一笑。

她知道,罗喜翠与刘喜莲争了好些年,互有胜负,谁也不服谁。如今,她薛红衣不只奉上大注银子,更给了罗喜翠将对手踩在足底的机会,对方自是笑纳。

红衣眯起眼,夹住了目中的一丝嘲讽。

蠢材,只知在这螺狮壳大的地方争点儿泥腥,却不知外头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也难怪熬到现在,还只是个三等。

没出息!

红衣无声冷笑。

不过,话说回头,蠢人却也有蠢人的用处,如今计策已成,虽然人没算计对,却也无所谓了。

之前她要对付红柳,无非是不欲与她搭班,想着,红药这个笨笨的,想必容易共事。

惜乎天不遂人愿,偏教红柳躲了过去,这也是无法之事。

所幸心愿已成,红衣自是满意。

且不论她如何在耳房中细思量、暗欢喜,却说院中,刘喜莲不干不净地骂了红药几句,便又冷声吩咐:“快去抬水,别误了洒扫!”

语毕,寒着脸去看红柳:“还有你,看什么看,快干活儿!”

看样子,红药的伤她是打算视而不见了。

红柳低低应个是,转头看了看红药。

因背对刘喜莲,她悄悄向红药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先应付过去再说,口中则道:“红药,我们先把水抬进来罢。”

红药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线:“我来帮忙罢。”

温柔且安静的语声,似和着微风细雨,款款入心脾。

刘喜莲循声回头,却见红衣正袅袅婷婷立在廊下。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没事睡你的觉去!”刘喜莲没好气地道,心下涌起十二分的厌烦。

这个红衣整天装模作样地,现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委实懒怠想。

红衣闻言,却是一丝未恼,面上的笑容仍旧温柔,比之刘喜莲的喜怒形与色,竟更有几分大宫女的模样。

她碎步转出游廊,行至那微雨之中,形容皆是大自在,规规矩矩向刘喜莲躬了躬身,方轻语道:“刘姑姑,容我在这儿斗胆说一句,红药这个模样,若要再接着当差,只怕有些不大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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