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好像知道王上为什么会选择你的原因了。”擎苍的笑容真挚了几分,又细细的打量了千眠一番,断然道:“你果然是当过皇帝的。”
千眠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只得是浅浅笑了算是回应。

“时候也不早了,本王也该走了。人类,你就好好的呆在这里吧。”

擎苍冲她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什么。可是刚跟他见面不到一刻钟的千眠实在看不透他想说些什么,姑且只能当他是眼抽筋,又行了个礼,道:“王爷好走。”

再抬头时眼前已没了那张俊逸的脸,千眠转过头来,蹙眉低声问身边的珑意:“虎王是何时到的?在此之前可去过什么地方?”

珑意略一低头:“据奴婢所知,虎王是今早刚刚到的,在此之前并未去过任何地方,一到京都便到了宫中寻找朱颜姑娘。”

千眠点了点头。她一点也不奇怪珑意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宫中看似严谨,到处都是秘密,其实人多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藏得住的东西?秘密如果人人皆知的话,也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只是……流焰此番到底要做些什么?流景既然是他的兄弟,夺位之心必然早已有之,他这样快的动手,是不是将所有利害关系都考虑清楚了?还有,如果要动朝中的官员,必须要有自己的一批人放在手里,流焰又是不是准备好了这批人?

明知道流焰既然为王,既然要清除异己,这些东西定然是早已考虑到了的,可是看他最近日日在她身边的那副样子,倒是让她不安,忍不住为他想这许多。

果然关心则乱吧。千眠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中却忽然闪过那个红衣男人的笑脸,艳如桃花。

他向她伸出手:“不要对我动手啊,王嫂。我可是专门来救你的呢。”

那样嬉笑怒骂的神情。她早该在那时就该看出来的,那人艳如桃李的眼眸之下所埋藏的重重心机。若当时就是他在人间伏击流焰,又是他设法使他狂化,那么流景的心,也未免太狠了。流焰的妖力深厚,就算流景妖力在他之上,也难保能在须臾之间就制服住狂化的他。还是说……他的本意就是要让众宫人看到流焰血腥厮杀的一面,让他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想到这里千眠心中忍不住一阵恶寒。果然是只要有生气的地方,就离不开算计。亲生兄弟亦能如此,何谈亲情?

天宝四年,曙皇金千眠后宫选秀,朝中官员之子大多中选入宫,为贺曙皇后宫充实之喜,特改国号为“天凌”。

安然端坐在龙椅上,身上穿着红底金线的袍子。虽然这次选秀只为充实后宫,算不得大婚,但毕竟也是她即位以来第一次充实后宫,所以她所穿的衣袍也用了喜庆点的颜色。

可是她的眸子里,却是生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一如她第一次出现在丞相府中,拿出一卷明黄的绢帛,用那样冰冷的语气对沈丞相父子道:“孤乃曙国二公主,安然。”

那次金陵风嘱咐她道一定要拿出十足十的皇家风范来,否则就无法在第一眼就压制住这两父子。但是她现在却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她稍稍流露出一点表情,沈昌临对她的抵触,是不是也有可能不会那么深?

今日是她大婚,可是她却不由自主的,看着注定不会进自己后宫的那个男人。

此刻他正安稳的站在文官队伍的中后地方,低着头,听着太监一字一句的宣读这次进宫的公子们的位分,初生的太阳照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反射到他的眼睛里,似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把这冗长的位分之分听进去。

与他无关吧?安然只想苦笑。这些公子以后都只能在她的后宫之中,既是不能再朝野之上与他出谋划策,在他眼中也就没有了什么值得关注的意义。她知道他向来是这样的,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很好亲近又很和善,但是与人相处却始终是点到为止,他聪明到知道该与任何人交往的度,而他,也在从容的把握着那个度。

安然突然想到,若是在他心中真的有亲近的三六九等,自己会被划分在哪一等?

耳边太监的声音却忽然尖锐起来,像是刮在耳膜上,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何事?”她偏过头看着有些无措的贴身太监,那太监见她终于回过神来,面色也缓和了一些,忙低声提醒道:“位分都已经宣读完了,还请王上赐话于各位小主。奴才们也好领着小主们回各自的宫殿。”

听到这话,她终于把眼神放回了以后自己要朝夕相伴的那几个公子身上。他们都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翩翩贵公子,有着最齐全的礼仪和最骄傲的贵族身份,以及……最亮眼的容貌,此刻正为她拟定的位分或开心或郁闷。但是他们所有人的表情,加在一起竟都比不上那个因为阳光刺眼而微微眯起来的沈昌临动人。安然听见自己的心在不安分的跳动,她真的很怕自己会突然跑下去抱住那个人,为他遮住因为眯起来的眼睛。

我是金千眠啊,沈昌临!为什么我要纳妃了你都不肯看我一眼?!我们不是一起长大,我们的情分有多深你都不在乎吗?我在你的眼里,真的只是帝王,是你以后一辈子的主子吗?

沈昌临,你回答我,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安然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像是刚被捞上岸的溺水之人,正在拼尽全力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她在拼命抑制住骨子里的那股冲动。那十数年的情分仿佛都成了她的,她实在是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金千眠还是安然了。

忽然间,低着头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那热烈的阳光。他的眼眸极为明澈,极为深邃,真真是带着能让人溺死其中的温柔和杀伐决断。

曙国的芝兰玉树,当时再寻不出第二个的,翩翩公子,沈昌临。

可是此时他的眼眸之中,却只是浅浅的不耐,似乎是不满于自己在这个场合,听了这许多不相干的废话,又被太阳晒着,还要等她这可笑的犹豫。

胸膛中的那点激动忽然间就被浇熄了,如果说她此刻还有什么感觉的话,那一定是——冷。

她该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的。李代桃僵,她只是那个不相干的傀儡。那十数年的少年情谊不是她的,那出生即被封为长公主的荣耀也不是她的,那样看似荣光无限却晦涩的少年时光同样不是她的。

那个逆光而立的白衣少年,也不是她的。他此刻只是在焦灼的等待着,想知道这场冗长又让人昏昏欲睡的册封大典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他大概还没有想到这是一场决定她以后朝夕相伴之人的典礼。

“众卿,”想通了这点,安然忽然站起,一个一个扫视着下面华服的几个公子,神色无谓的像是在打量几件不相干的商品:

“不管众卿以前家世如何,今日既然已经晋封,就都是天子后妃,希望各位今后都能够和睦相处,共同兴盛我曙国后宫。”

而后轻轻的一挥袍袖,坐下。

座下的几位公子齐齐跪倒在地:“臣等谨遵皇上教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不起眼位置的沈昌临,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虎王来访,妖宫之中举行夜宴。各妃子皆盛装出席,一时间莺莺燕燕挤满大堂。

千眠仰头听着羽和殿那边传来的丝竹声,想象着那边会是怎样的盛景。她本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又是一个人类,此等盛会是断断由不得她出席的,但是羽和殿那边传来的乐声却始终让她心神不宁,几乎想要冲过去一看究竟。

说起来……流焰今天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怡和殿呢。莫不是,流焰真的心急至此,就在虎王来的第一天就采取行动,这样急促,难道流景真的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千眠捏紧了拳头,麒麟佩的热度始终在周遭张扬着,她始终注意着羽和殿那边的动静,打算一有异动就马上冲过去。

可是宴会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很是和平的样子,她等得都有些累了。不禁有些怀疑流焰是否是选在今天动手。按理说虎王刚来,他应该会找时间与他商议一下此次行动的部署吧?

脑袋里乱糟糟的跳出好多种想法来,千眠依旧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掌,等着羽和殿那边的动静。

珑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姑娘还是不要等了吧。今日夜宴大概会很晚,王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奴婢做了些甜点,姑娘不妨坐下来用一些吧。”

鼻尖流窜过一些熟悉的香味,千眠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形状精巧的几块糕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又看了羽和殿的方向一眼,却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还是等着你们王上回来一起吃。他要是怪我偷吃……”

话还未说完,千眠只觉得从后腰上的某一点忽然蔓延开酥麻的感觉,直达四肢百骸和大脑,像是通了电一般,让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极快的痛苦席卷而来,立马就夺走了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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