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别走!”一看这人转身欲走,沈晴月急的就差没飞起来去拦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嘴一瘪眼见着就要流眼泪了:“你要走就带着我,不然我秋后就要嫁给那个书呆子,我会闷死的!我真的会死!”
“秋后?”萧珩支着下巴想了想,沈晴月屏住了呼吸没敢出声,瞪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却听他道:“那倒是个好时候,天高气爽,成亲比较好。”

沈晴月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整块糕点,整个人被梗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还没张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得带我走,你带我走吧,萧珩。”沈晴月手里拽着萧珩的一截衣角,一点一点的往手心里续,就好像多往自己这边拽一点,她就能离开这让她不开心的现实远一点。

明明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沈晴月还是坚持的道:“我不能待在这里嫁给我不喜欢的人,那是我父王母妃订下的人,是他们喜欢的,却不是我喜欢的!既然是我嫁人,为何我自己不能选择?我不愿意!你带我走,不娶我也好,只要不让我嫁给那个书呆子,怎样都好!”

眼见着小丫头哭的面色涨红,萧珩到底也有些不忍心,腾出另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眼前散乱的额发忽然被压低,遮挡了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沈晴月哭的打了个嗝儿,这才泪眼朦胧的抬起眼来看着萧珩。

“你就算如今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人这一生这么短,这世间的人又这样多,能遇到那个真的能相伴一生的,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一难事了。”

很少听见萧珩用如此温柔的语调对自己说话,又是这种带着安慰意味的姿态,小丫头有种被宠爱的晕眩感,哭的睁不开眼睛竟生了些困意。

“那也不要紧,只要不是那个书呆子,怎样都可以!”

“或许他才是你命里的那个人呢。”萧珩伸手,不怎么温柔的擦了擦沈晴月脸上错乱的泪水,一如既往一丝调笑道:“总之你便留在这里吧,抢婚这种事情我暂时还不想干。”

说罢内力一动,震开小丫头死死拽住他袖口的手指,那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泛白,但仍然阻止不这充满萧珩内功的一震,无力的松了开来。

“萧珩,萧珩!你不要走,你不准走!”沈晴月还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温柔的对自己说话的男人下一刻就这样无情的离开,可是撕心裂肺的大喊只换来这人的一个逐渐缩小的背影,和外间听见动静的侍人慌忙的询问。

“郡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来了?郡主?”

沈晴月嘴一张哭的更大声,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因为刚才那点温柔安慰的发酵,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萧珩你这个大坏蛋!天下第一大的大坏蛋,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呜呜……”

萧珩虽然生性不羁,喜欢胡闹,但也懂得分寸。这种养在富贵人家白白嫩嫩的丫头,就应该嫁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白面书生,小丫头哭闹着要嫁给自己,不过是年纪太小了不明白事理罢了,他才不会跟着她胡闹。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喜欢她,为何要娶她?自己想要娶得可是那个现在还不知道名姓的女子。

六月十四,被送去大漠为国祈福六年的当朝圣女,长乐长公主沈步月,回京。

一顶稍显破旧的轿子抬着六年前最耀眼的京都明月,在京都诸人的打量目光里,轻巧的走过相熟的街道与景致,一如六年前她在马车上,母亲的怀中,懵懂的望着众人的目光,被送离京都时的样子。

只是一切,已经都与六年前大不相同。

步辇先是停在了宫门口,侍卫们早已接到消息,因此没有多做阻拦便放了行。此后的路便不能再乘轿,沈步月被白萱白雪搀扶着下了轿子,有些懵懂的抬起眼睛来,看着六年前她最为熟悉的她的家,虽然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但易主的皇城,已经早与她半分瓜葛也无,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一座宫了。

看沈步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动,白萱凑到她的耳边,轻声提醒道:“时候不早了,该接着走了,陛下还在殿里等着您呢。”

一句话仿佛将沈步月叫了醒,她回过神来对着白萱笑笑,才注意到身边聚集了不少宫婢太监,虽然都低着头没有看她,但却是一个主动上前问候的也无。

怕是这长乐长公主的身份已经过了期。

沈步月粲然一笑,明眸皓齿眉黛朱唇,仍旧是六年前姿色明艳动京都的那副样貌,却说不上来哪里生了些变化。

既然是顶着为国祈福的名号回宫的,自然不能草草接见了事。沈信一早便让人通传在金銮殿为沈步月接风洗尘,如今时辰也正好是早朝刚完,想来是她刚回朝便要认识认识这满朝文武了。

行了好久总算是到了金銮殿门口,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低头算是行礼,而后嘹亮的一嗓子:

“长乐长公主沈步月,觐见!”

这一声传出去好远,却仍旧传不进金銮殿那堆叠的金色帷帐里,于是这声音又被各个太监一层层通传。

“长乐长公主——”

“沈步月——”

“觐见——”

待最后一个尾音也消失殆尽,这句话便已经传到了金銮殿最深处的龙椅之上,沈步月低头等待,终于在小太监的“传”字下缓步迈入这大殿。

沈步月今日只着了一身带着淡色碎花的素色宫衣,毕竟是从寺庙归来,不能穿的太过招摇。只过肩膀的头发被安分的挽在脑后,露出一截雪白脖颈,衬着她素色的脸颊,就好像整个人都要与身上的这件衣服融为一体。

她一步一步,安安分分的低着头,从殿门口走到殿中央,半蹲行礼,口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女沈步月,奉旨回京都,特来拜见。”

素色衣襟被白萱白雪左右展开,虽然花色清淡,但毕竟也是宫装,两袖扯开,整个人便如同一只欲飞的蝴蝶,纤弱的停留在这冰冷的金色大厅上。

“平身吧。”沈信稍微挥挥手,面上一点疏离笑意:“一别多年,步月长大不少。”

“托陛下鸿福。”沈步月被白萱白雪搀扶着起身,刚稍微一抬头,闻言又是矮下身子一行礼。

在众人面前沈信依旧热衷于扮演一个温和的叔父角色,他又道:“大漠苦寒,这些年苦了你了,但见我大烨如今繁荣昌盛更胜往昔,便知你在大漠是用心祈福了的。既是如此,朕也不能总放着你在天恩寺,此次来便留在京都罢。”

沈步月身形微动,面目微抬,大殿中便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楚云深说的没错,若论相貌,她仍旧是整个皇室最为骄傲的公主。五官轮廓天定,她继承了亡父的风流倜傥,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又延伸了亡母那一双盈盈含水眸,视线所及之处几乎都要被她的眼神俘虏。

六年大漠风沙在她身上没有留下过多痕迹,只是让她身形更加挺拔,气度更加从容,让她坦然走过满朝文武百官时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沉稳的像一个天生的皇者。

可此时她杏眼微动,红唇微张,竟道:“皇叔说的可是真的?”

唇角弧度勾起,却透露出十足的憨态来。若不是这副足以迷惑天下的面貌做障,这副憨态大概要被叫做傻气。

龙椅上的沈信眼中一闪光芒,便见沈步月被身边侍女急匆匆的拉了袖子低下了头去,又恢复了那副安静如仕女样子。那侍女又在沈步月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她便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面貌,循规蹈矩道:“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起身吧。”沈信又摆了摆手,面上的笑容却比刚才还要真切几分,看起来竟也没有那么多防备的意思了。他略高声道:“圣女从大漠一路赶来,一路劳顿,见过祭司和皇后便去棠梨宫休息吧,朕已经命人为你准备好了房间。”

又被身旁侍女拉了拉袖子,沈步月这才略显慌张的跪下行礼:“谢陛下,臣女恭送陛下。”

满朝文武亦行礼恭送沈信,待到脚步声从大殿里消失,沈步月才在人群中抬起头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拽着白萱的袖子道:“你们可听见了?皇叔说要留我在京都!我便再也不用回那劳什子大漠了!太好了太好了!”

听得见的与听不见的,也都看到了如今长乐长公主这副面貌,低头行礼告退,却或多或少要在心里唏嘘一句。

以前那个被整个京都仰望的明月长乐长公主沈步月,如此标致的人物,竟是在大漠待得傻了!

她身边的侍女又使劲扯扯沈步月的袖子,她这才又重新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仕女模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接受满朝文武的行礼,偶好奇的抬头看看,必马上被那侍女扯了袖子喊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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