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月抬头望着一弯新月,眼中景象慢慢模糊,低头揉揉眼睛,一时只觉得心力交瘁,思绪竟有几瞬空白。
虽然在天恩寺她也受多方教导,日子过的决不轻松,六年之间也早已经坚定了心意,可是如此折腾了半夜,还是止不住一阵一阵的疲惫,就好像是长途跋涉过了一般,整个人躺进了疲惫的漩涡。

当初跟踪那群黑衣人到破庙,理所应当的便出了手救下了青哥,如今想想,若是当时只看清是什么人不要出手,如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萧珩已经知道了她是个女人,虽说自己谎称是沈相月暂时瞒了过去,但日后只要他稍加留心略一打听便能知道自己是谁。日后……如今倒真不知日后该当如何了。

可是当时那种情况,她与郑弘轩似乎都没有多加考虑,便自然而然的出了手。青哥……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汉子,碧桃得势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萧珩他们这些江湖中人会穷追不舍到如此地步,却真是沈步月所未能想到的。现在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明日郑弘轩找上门来他们还执意如此,便也只能将事情闹大了。

他们已经为了这件事耽搁了太长时间了,京都那边不能再等。

沈步月冷静的想完这一系列事情,虚软的双腿也恢复了不少,她再抬头看一眼窗外,月色已经快要隐退,东方隐隐约约泛起了白色。

天快亮了,五月初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模模糊糊的起了睡意,沈步月摸到床边,合衣倒在萧珩不甚整洁的床铺上,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萧珩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里面住了个别人,依旧是一脚踹过去门破开一般的剧烈颤抖着打开,沈步月迷茫着一双眼睛,动作却是很迅速的站了起来。

萧珩歪头打量她一番,笑道:“睡得不错嘛公主殿下。我们快吃早饭了,过了点可就没了,来不来?”

沈步月将自己睡乱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带着些红印子的脸颊,昨日那玉簪让萧珩师弟劈碎了,如今只能用手上缎带凑合绑起头发来。

“不必了,再过一会儿便要走了,就不劳烦了。”

她绑好头发站起身来,发觉双腿已经没什么异常,心思也更活络了些,只等着郑弘轩过来找他将话说开好走。

萧珩听她如此说,也没有强求的意思,一耸肩膀道:“随你。”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沈步月却注意到他鞋底已经沾上了新泥,身上穿的也很单薄,看来是早就已经起来了在外练功一段时间了。

一顿早饭的时间很快过去,萧珩身后跟着他师弟,大摇大摆的又回了沈步月跟前。说来也奇怪,这两人以师兄弟相称,行事风格甚至连穿衣都大不相同,萧珩一身满不在乎的洒脱,又使了长刀,一看便知是不拘小节的人,而他师弟却看着处处谨慎,一身书生打扮更是让他看起来不像江湖中人,长剑也是以灵巧见长,让人很难想象这两人是师出同门,师父又该是何等人物。

“你非要跟在我屁股后头吗?”萧珩面带不善的转身问道:“那人来你会不知道?还需要如此紧迫盯着吗?”

他师弟却一脸平静,微微点头道:“以防万一。”

“你!”萧珩气得用手指到这人跟前,却又没什么法子的放了下来,怒极反笑:“陆沉算你能耐!有本事你就在这里盯着她,给我等着,看她那个同伴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今年来还是明年来!”

“倒不会拖那么长时间,他定会尽早来的,还请师兄放心。”叫陆沉的少年竟然还低头微微行礼,这一身教养简直不输京都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了,可他腰间配着的那把长剑,无声的将他同那等人分了开来。

萧珩气得不去管他,又摇晃到沈步月跟前,又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打量,将她浑身都看了一遍才道:“昨天我的话你当真不考虑了?”

沈步月有点理解这两师兄弟没办法交流的原因了,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阁下说的是那句话,若是放了我的话,便现在就是可以的。”

萧珩还没开口说什么,那边陆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师兄,不可。”

一句话把萧珩的兴致都搅了没,他眉头一皱蹬蹬蹬走出去坐在门前台阶上,大声喊道:“要来便快些来,磨磨蹭蹭的折腾人做什么!”

院子里却是一片寂静。

三人就这么没什么可说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萧珩和陆沉的脸色才有了些变化,沈步月忙倾身去听,外间却是已经有了声响。

萧珩神色一凛,笑道:“来了。”

陆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但沈步月从他周身气势便能感觉出来他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袖中也捏紧了暗器。

狭小院落中的逼仄感遮天蔽日的疯涨起来,郑弘轩不知隐蔽在何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带了不少手下,不然气氛不会一下剑拔弩张至此。

萧珩取出长刀,以柄扣在地上,长刀身沉,地上灰尘被震得四散飞起。他微微抬眼,声调拉长了些:“既然来了,便现身吧?”

气氛稍微躁动,片刻之后,却只有郑弘轩一人飞身落在小院里。

他皱眉打量了面前三人一遍,眼神在沈步月身上多停留了半刻,便迅速落在了萧珩身上,却是张口问道:“你没事吧?”

萧珩哼笑出声,单手将长刀拿起,刀尖缓慢抬起对准郑弘轩,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你倒是还有些闲情逸致去关心不跟你打的人啊?”

沈步月知道郑弘轩此来是一定要把自己安全救出的,但萧珩和陆沉的实力他们已经心中有数,硬拼一场就算勉强赢了也注定是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便是这样,不如不要动手的好。

她提起一口真气,用尽十足十的真气走到朝郑弘轩那边疾走几步,陆沉已经反应过来要拦,她却已经停了下来。

郑弘轩伸手要去拉她,她却回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两位。”沈步月打量过萧珩手中的长刀和陆沉还未出鞘的长剑:“我们本不是江湖中人,不想多生是非,细想来龙去脉其实也无甚冤仇,不如不动干戈为上。”

萧珩长刀分毫未动,眼角微微一挑:“你待怎样?”

“敢问两位,既然以我二人为赌,赌注是何?”

陆沉快速的看了一眼萧珩,似乎在看他脸色,萧珩却只微微一扯嘴角,似乎并未太多在意。

“一张椅子。”

沈步月微微皱眉,一张椅子能够代表的含义太多,说到底,京都中九五之尊之座,也不过一张椅子罢了。

“那敢问这张椅子,与我二人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萧珩抬头看一眼沈步月,他面上还是笑着的,眼神中却幽静的没有丝毫波澜,那柄长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看不出是要收势还是要出招,却听他接口道:“师弟,这次……算你赢。”

“不必!”郑弘轩趁陆沉分神,快速站到了沈步月身边,剑已出鞘:“既然这次招惹了你们,便按照你们的规矩解决便是!若是我们赢了,还请以后都不要再做纠缠!”

萧珩嗤笑一声,斜眼看着郑弘轩,嘴角弧度尽是嘲讽:“我们的规矩?我们的规矩便是出口不悔。”又看一眼陆沉,指着郑弘轩道:“这人才是郑少将军,你赢了。陆,盟主。”

最后两字咬的戏谑又带着庄重,沈步月听闻此话却已经耐不住心惊。

她知道武林中人大多漂泊,而萧珩和陆沉却住在这样一处宽敞的宅院里,虽然这处院落小了些,但看格局来讲,这处宅院必然是外观极为阔气的,看这地方便知他们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如今看来还是的如她所想。

他们竟是当今武林盟主风无涯的一双徒弟!

虽然对武林之事知之甚少,但如今的武林盟主沈步月还是知道的。传闻中他善使各种兵器,武功出神入化,曾在年少时一人迎战魔教,因此荣膺武林盟主之位。如今虽十数年过去,但他威名赫赫不倒,除却自身因素外,便是因为他一众徒弟都是武林当中的佼佼者。传说他年岁已高无心武林事务,近日便着手开始挑选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传位于他。

如果是因为他们,让萧珩失去了武林盟主的地位,不管是沈步月还是郑弘轩,都是不愿见的。况且如果萧珩和陆沉真的以他们的身份为赌,昨夜萧珩既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大可将她杀了死无对证便是。

沈步月不想欠萧珩这个人情。

“若你说是便是,那还是真小看我们了。”她低笑一声,转身看向郑弘轩,郑弘轩默契的过来以身躯稍作遮掩,沈步月手中快速翻飞,将一块人皮面具粘在脸上,片刻后转过脸来,已经是一副众人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与郑弘轩有几分相似。

“不如两位如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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