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月依旧扭着头不愿看他,只回了一句:“那很好,王爷一开始不就是心悦沈小姐的吗?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小叶祝王爷与公主百年好合。”
楚云深嗤笑一声:“她早已经是许了人家的,更何况堂堂一个大烨,又怎么会只有一位公主?”

“从最小的开始,有一位刚满三岁的幕凝公主,还有一位不满十岁的丛雪公主,另还有各亲王家中的郡主,虽然她们只是亲王之女,但只论血脉并不在我的要求之外,必要时册封公主,以公主位分出嫁也是可以的。”

沈步月不知道楚云深忽然开始给她数公主的缘由,便只好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心想自己不给回应他总会觉得没趣将自己放了,还省得自己再与他缠斗浪费力气。没想到片刻静默之后,楚云深忽然道:

“其实大烨应该还有一位公主的。”

沈步月抓住床铺的手指忽然一紧,将床单抓出四道细长褶皱。

“七年前册封的,大烨建国多年以来唯一一位未成年便得封号的公主,前太子沈传独女,长乐长公主沈步月。……你可知道?”

他将沈步月三个字咬的清晰无比,一字一顿,似乎是拿了一把烙铁,将这三个字烙在她眼皮上,让她就算闭着眼,也要迎着光在黑暗中看见这名字。

其实不用如此清晰的重复,太久没被人这样光明正大的提起过这个身份,如今只是听到那些似乎尘封多年的名号,沈步月便有些恍惚。

楚云深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异样,接着兴致勃勃的道:“我来之前也听说过不少传闻。传说虽然如今皇室几位公主都出落的不错,可都比不上六年前长乐长公主的明艳无双。”

沈步月忽然将头转了回来,一双已经将所有思绪起伏掩盖住的眼眸冷静的看着身上男人的眼眸。

“楚云深。”她喊出他的全名,语气也已经毫无玩笑之意:“想要的越多,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高,你确定你付得起?”

说罢单腿一勾击中他后背,趁他痛的微一撤力翻身而起,下床将自己散落在床边的衣服一件件捡起穿上,最后只剩下湿成一团的蓑衣,像是在屋里淋漓的滴着雨。

郑弘轩救下青哥之后,便将他安排在了涪城的某个地方,派了手下看着暂时不让他出门,另又找人看了碧桃那边的动向,盯了几日,那夜出现的江湖人士才总算是找到了点眉目。

是碧桃到了沈相宁身边之后,于月景从杨府挑来伺候她的一个丫头,名叫小静的。这丫头自小在杨家做工,家里还有个兄长,前几年家里穷便让他自己出去闯荡了,最近接到消息,他竟然是拜师入了门派。这几日正在涪城,兄妹俩便见了个面,闲聊之中这个人提及自己跟着师兄下山时间长了,手头也不宽裕,没法给爹娘带点东西,小静却忽然想到碧桃那边正缺这样的人来做事,便为两人牵了线搭了桥。

如此便有了那夜一幕。那几个人本自持是江湖中人,不肯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但下山日久,确实是囊中羞涩,碧桃那边给的报酬又高,两边也都不愿意透露行踪,便还是答应了。本以为只是杀人收钱不会暴露行踪,却是不走运的碰到了郑弘轩,人伤了大半不说,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要坏了帮派名誉的,因此这几日一直在涪城,找寻郑弘轩的踪迹。

但是这次的事情没能好好处理完,受了最大波及的还是碧桃。她如今已经在于月景跟前完全失了地位。以前沈相宁对她爱答不理于月景还会说上两句,如今便是母子俩个都像是看不到碧桃,对她完全的忽视。不过是因为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才将她一起带回了京都,但以后的日子,想来也是不会怎么好过了。

刺杀沈信的刺客也查出了身份,是大烨里一个存在多时的反动组织,名叫黑龙帮。帮派的创始人听说是大烨建国之初太祖的一个手下,若是恪守本分,如今该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可这人却生了反骨,建国之际意图谋反,被太祖镇压,后人便成了流寇,可还一直做着称皇称帝的美梦,一直想刺杀大烨皇帝好自立为王。此次沈信微服出巡,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大好的机会,因此便派了人来暗杀,正好看到那些江湖中人带走了郑弘轩的一众手下,以为院内守卫减弱,便挑了那个时候动手。

这些人也算是有骨气的,自知刺杀失败,被抓的时候便咬破了早就藏在口中的毒药自杀,只留下一句“天佑黑龙,大烨必亡”。

刺杀未成,却误打误撞的成就了乔萱。那些刺客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冲破层层守卫一直到了沈信面前,本一剑便能功成,谁料乔萱挺身而出帮沈信挡了致命一剑,再然后侍卫便冲进屋里制住了刺客,因此沈信并没有受伤。且乔萱也是个有福气的,明明那一剑刺穿了肩膀,却避开了所有要害,只血流的多了些,待伤口长好便没事了。

但却因为这一剑,本就盛宠加身的乔萱风头更胜。沈信不仅让所有大夫都呆在乔萱房外随时待命,自己也一有空就待在乔萱院子里,虽然乔萱此时并不能侍寝也并不在意,一待就是一整天,真真儿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

听杨府内的丫头们说,沈信已经口头上许了乔萱贵人之位。由平民百姓一下子坐到贵人位置,升迁速度之快恐怕算得上是后宫第一人,但护驾之功实在太大,因此陈南华也不好说些什么,算是默认。不过毕竟已经要回宫了,宫里那才是女人们争得头破血流的地方,而现在那宫里,暂且还是陈南华的地界。乔萱一个既无背景又无靠山的平民女子,恐怕只那宫里的流言已经能将她给淹过去。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京都的春,也终究是来了。

树木新抽的芽是嫩嫩的黄色,在太阳的照耀下灿烂的似乎能灼伤眼睛,被少女的白色衣袍带起的时候,微微颤抖,似留。

盘高发髻努力作男子样的少女弯腰从一片矮丛中快速穿过,左右看看没人这才松了口气,未料耳边忽然一声低问:

“我儿终于舍得回来了?”

少女有些僵硬的站直身子,看着大堂里静坐的中年夫妇,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

“父王母妃万安,今天天气这么好,闷在家里太没意思,绮琴出去走走而已。”

中年男子一拍桌子,质问道:“出去走走便老老实实带上家丁丫鬟坐着轿子去,为何还要扮作男装?老实说,又去哪儿了?”

旁边的中年女子赶忙倒了杯茶送到他跟前,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劝道:“王爷莫要生气,再气坏了身子。绮琴虽然调皮了些,还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的,妾身来问。”说罢使了个眼色给门外的少女,少女古灵精怪的挤挤眼睛,一副无奈样子,还是快速的跳到大厅中央跪好。念经一般毫无感情的开始告罪:“父王母妃,是绮琴错了,我就是又去风雨楼听说书的来着,我以后一定……”

话音还未落,中年男子又使劲一拍桌面,指着堂下少女,怒中带着无奈的冲着旁边的妇人道:“你便看看她这副样子,快十五岁的人了,天天只想着出去玩,哪有一点大人的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她嫁出去?”

妇人原本还待再说些什么劝劝,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是忽的愣了一下,接着偏过头去不做声了。

堂下跪着的少女也听到了这话,不解的迅速抬头看了一眼父母,看这两人的清装一下子便了解了情况蹦了起来,睁圆了眼睛问:“父王你在说什么?什么嫁出去?我不要嫁人!”

男子摇摇头,语气无力:“你身为郡主,婚事又岂是能全凭父母做主的?”说完挥手吩咐旁边的侍人:“你把圣旨请出来给郡主看看。”

明黄的绢帛很快便被奉到面前,少女纵使再心急也还是先跪下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才慌忙接过来,却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越王沈何之女绮琴郡主沈晴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有晋国皇四子齐王楚云深,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绮琴郡主沈晴月待宇闺中,与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封绮琴郡主为公主,许配齐王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楚云深?”沈晴月将圣旨合上抬起头来,皱眉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摇摇头道“我又不认识这个人,为何要嫁给他?我不嫁!”

越王不知是被自己的女儿气得还是被那道圣旨气得,半天怒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使劲拍着桌面冲着越王妃道:“还不赶快去关上门?!若让旁人听去了,这丫头可是抗旨不尊的大罪!要掉脑袋的!”

越王妃赶忙应了一声,吩咐侍人将大堂门窗关紧,又将厅内的下人打发出去大半只留下身边心腹,这才将沈晴月拉到自己跟前,端详着自己才堪堪长成的女儿,泪珠忍不住在眼眶里打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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