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房,辗转失眠。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可是我最后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出来。我想问,但是我知道敖雪不会回答我的任何问题的。

长明灯倚靠在床头,我摘了手套,举起手,放在长明灯手杖下,那一圈朴素却奢华的银戒指牢牢地套在我手指上,可那人却不在。

他在哪儿?把我抛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那么久,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不会有危险吗?把我抛在这里快二十天了,他就一点都不想我?那夜在藏尸地悬崖边上和我说的话都被狗吃了吗?都这么多天了,就没有一天能闲下来,过来看看我?我可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个清楚呢!

我看着戒指在幽绿色长明灯下闪闪发光,许久,才把手盖下来,盖住了双眼。

我需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

我想他了。

他是否也会和我思念他一样思念我呢?

“姓阎的是王八蛋……”

第二日,我起来的时候,听到另一个小曲,是敖雪在哼。

我曾一度以为敖雪只会哼一首曲子,但是在今日,她终于换了一首曲子。

因为,昨夜的客人,那个名叫陈诚的摄影师,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屋檐上的石兽复生,围在尸体身边,狼吞虎咽,好像几十年都没有能好好吃上一餐好的。

敖雪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石兽噬尸,一边哼着新的曲子。

我走过去,陈诚的尸体已经被啃噬得血肉模糊了,但他的头颅是完好的,石兽们吃东西也挑嘴,都一致认为头颅不太好吃,于是先吃了肉质多的部位。

看到此情此景,我想吐,但我又无可奈何。

“他怎么死了?”

“乱走,不守规矩。”

“所以你杀了他?!”

“不,不是我。”

“那他怎么死的?”

“自己跳下来,摔死的。”敖雪转过身来看我,露出狡黠的笑容,她说:“他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就死了。”

“什么是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不是他。”敖雪笑着,低下眼睑,轻轻哼着新曲子,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明白,敖雪在洗罪楼里三百年,是这里的主宰,她看起来掌控着住在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可是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不像是她所为,倒像是死去的人自己做错了选择,自己白丢了性命?陈诚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才让他跳下楼,死去的?

我抬头,看见楼上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低头看被石兽啃噬的死者,眼神怜悯、不安,他们同情死去的陈诚,却又爱莫能助,而且他们似乎在陈诚的身上看见了下一个自己!

这个洗罪楼里究竟藏着什么?

不,还有一点奇怪。

我追上敖雪,问:“你刚才哼的是什么曲子?”

“葬魂曲。”

“以前哼的是什么曲?”

“送魂曲。”敖雪对我微微一笑。

我身子一抖,终于肯定下来了,在这个洗罪楼里,除了阿布和花花,所有人都不是人!他们是魂,是有罪的魂灵,所以他们要来到这里,将自己身上的罪恶洗去……不,又或者,这不是一个洗去罪恶的地方,而是一座监狱,将所有罪恶的灵魂囚禁在监狱里,点起灯笼就是对他们执行死刑!

他竟然把我送进了监狱里!

他究竟想怎么样?说着喜欢我,却要我消失吗?

我心里一寒,眼前已经失去了敖雪的身影。

摄影师陈诚死亡之后,我身上有根弦开始不对劲了,我发疯地去搜索陈诚临死前的所有相关信息,我不想呆在鬼魂的监狱里,我是个人,我想重返人间,我不想和在这里的鬼魂一样,忘记自己是谁,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找到了陈诚的相机,相机没有摔坏,而是挂在三楼的栏杆角上,看来陈诚就是从三楼上摔下去的,不过相机被挂在栏杆上,没有和他一起摔下去。

我攀在栏杆上,手到用时方恨短,我挣扎了半天,身体被磨得火辣辣的,但那挂在栏杆角上的相机始终距离我有一段距离,就是始终都够不到。

我想,我身体似乎已经不算是人了,那我摔下楼去会不会死呢?应该不会吧?于是我心一横,猛地伸手一勾!

勾住了相机挂绳。

但是我身子一晃,就要摔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抓住了我手,她力大无比,把我给抓了上去。

是住在311房的女子。

不过住在这里的鬼都不知道自己是鬼,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是人。

女子轻松地把我拽上去,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瞅着我,问:你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呀?你要是想拿相机,就让男人去做呀,这里那么多男人,不愁苦力!

我笑笑,没说什么,只是宝贝地把相机揣进怀里。

敖雪昨晚上说,陈诚进来是想要拍他想要的东西,所以相机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女子眨眨眼,问我:这是那个摔死的人的东西吧?

我说是。

她问:他是谁呀?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摇头,说不是,是刚刚认识不久的。

女子有点失望,我看她脸色不太对劲,于是问她为什么知道我和那摄像师关系之后会感到失望,她说她以为我们是认识的。还说:

“昨晚上,我看见他在我房间外面溜达,于是出来想问他做什么,可是他看见我,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吓得逃跑,然后就摔下去。我想救他,可是来不及,他就摔下去死了。”

竟然是看见她就摔死的?

敖雪说的,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就死了,难道那个不该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女子?

我震惊不已,而女子却一脸茫然和失望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抱着陈诚的相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翻相机里的照片,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一会儿,我翻到了自己的照片,我的身后站的一个撑伞的美丽女子,但我记得,昨晚上给陈诚拍照的时候,敖雪并不在我的身边,我想后来陈诚的脸色变得严肃和不给我看照片的原因应该是这个了——他以为自己拍到了鬼!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