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在一边手舞足蹈地帮忙翻译:“阿布说撞鬼啦,撞鬼啦!姐姐你要好好驱驱邪啦!呸呸呸,不许乱说话,没有鬼,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诸位请莫怪!我们这里,只住着四个人啊!哈哈!”
只住着四个人?

四个人是哪四个人?

我、盲老太、傻姑娘,还有一个,难道是敖雪?

我数出人头,不仅倒抽一口气!

其他人呢?那些住在房间里的人呢?白天可以出来晒太阳的,难道都不是人吗?

我意识到不妙,于是举目四望,这一刻,洗罪楼里秋风萧瑟,一片静寂,如此一看,确实没有一丝人气……

我曾见过的人、看过的房间,此刻全都变样了。

人,不见了。

每个房间的窗帘不是开的,而全都是紧闭的。

我身边的门,全是反锁的。

我这大半个月,看到的难道全都是鬼吗?可是我触摸他们的身体,他们有温度,有呼吸,有心跳,就和正常人一样!难道,又是诈尸吗?不,是诈尸的话,阿布和花花一定会看见的,她们看不见,也就是说这里的三百多个住户都是虚无缥缈的鬼魂!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自己有何罪,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洗罪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住了大半个月,我第一次心生巨大的恐惧。

阿布双手合十,她看不见东西,我也不知道她在拜什么,是拜空气还是拜这里的“住民”?她一边拜,一边拉着我们下楼,她下一步楼梯,就咕哝说一句“有怪莫怪”,就这样把我们拉回了我们的住房。

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可是阿布咕哝着说话,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她摇头摇手,却是希望我不要再去追问的意思。阿布让我以后专心点打扫楼层,不要再去接近那些上了锁的房间,更不要在挂着红灯笼的门前逗留。她的脸色充满恐惧,是对红灯笼的恐惧。

入夜时,阿布做好了饭,让我给敖雪送去。她意图是好的,因为今日我犯了规矩,她是想让我把晚饭送去给敖雪,顺便陪个罪什么的。在阿布眼里,敖雪就是这座洗罪楼的主人,只要她不怪罪下来,那我就能平安无事。

尽管我知道敖雪不会吃饭的,但我还是送去了。

敖雪的房间比我们任何人的房间都还要好,像古代大户人家姑娘的闺房。我送晚饭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对镜贴花黄。

我把晚饭放在她桌子上,退到她身边,脑子里想的一直都是下午那汉子房间的事。

他跑了,他违反规矩了,下场会是怎么样?

我把今日的事告诉了敖雪,她却专心地画着自己眉,不以为然。

我却忐忑不安,问:“那人跑了,你要不要捉回来?”

“为什么?”

“他违反了规矩呀!”

“违反了规矩又怎么样?”

这倒把我问住了,我只知道有这规矩,却不知道为什么要遵守,违反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捉回来……?处罚……?”这两个应该是一般正常情况下的答案吧?

但是敖雪却轻轻一笑,说:“不,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的职责只是为这里的人点上一盏属于他们的灯笼,他的选择是如何,都与我无关。”

“那逃跑的人会怎么样?”

“你猜。”

我说我不猜,敖雪回过神,看着我嫣然一笑,她笑容再美,却总是冷的,对我也永远是恨的。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老旧的本子,捧在手心里,递到面前,对我说:既然你对灯笼的规矩充满兴趣,我看也是时候该把这本东西转交给你啦,而你也是时候去履行楼主的职责,去为别人点一盏灯了。

我吓一跳,赶紧退后连连说不。此刻的我对灯笼充满恐惧,我不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它意味着消失!我没有高明的法术,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而敖雪恨不得我消失,她这时候把挂灯笼的工作转交给我,是不是想要让今日下午的事再发生一次?只要再发生一次,那她就不用动手也能让我消失!

她莞尔一笑,把本子收好,说:苏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不能怨我抢你的职责。你不愿去做,我也不会强迫你的,免得日后七爷怪罪于我。

她一提,我忽然想那男人了,身心里涌进比以往更强烈的思念。

我忍不住问:那个姓阎的……不,那个七爷,他……什么时候会来?

“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敖雪对我露出深意的笑容,她说:“他姓阎。”

“嗯。”这个我知道啊,就是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

敖雪笑:“在这世上,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不会愿意去见阎王爷的。”

咦??

这么一说,似乎很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阎不就是我们最常说的阎王爷吗?没想到,他就是我们世人所说的的阎王爷。我顿时有种感觉,那姓阎的被抬到了十几万丈的高度,而我仍然在泥里埋着。

心凉拨凉拨的。

敖雪说他很忙,每隔百年才会来洗罪楼一次,来的理由很无趣,就是俗称的“视察工作”,谁叫他是敖雪的上司,洗罪楼是他众多管辖之下的一个小地方呢?

我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敖雪,就在这时,风铃响了。

洗罪楼大门口悬着一盏风铃,它好像损坏了,风吹过、蝙蝠撞到,也不见它响过,可此时它却响了。

“有客人来了。”敖雪说,她站起来,对我说,“我们去接客人吧。”

我嗯了一声,跟出去,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我找了伞,跟着敖雪赶到门口,有个男人站在门道里,他背着行李包,身上被雨水打湿不少,看起来很是狼狈。

是人吗?

我下意识去寻找他的影子,但是下大雨,天地间的光线是暗的,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敖雪说,是客人。

她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客人的面前,我一阵尴尬,和客人打起了招呼。他也很尴尬,说自己是来这里游玩的旅客,路过这里,忽然下起了暴雨,没有地方可以躲,所以只好躲到我们这里来了,希望身为主人的我不要介意。

我不太会说话,他也不好意思和我说话,我们就站在门道里,各自看各自的脚尖,闷得发慌。

许久,客人才开口:“看来,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天不早了,不知道姑娘你这里是否有空房间,能借我落脚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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