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玉是被你们给害死的?”听了崔妈妈的话,小盛子一下子怒了。
“不不不,不是我们给害死的,我们只是……”崔妈妈试图辩解,可那些辩解之词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差爷,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要害小姐的,如果知道,我们也不会……都是我们的错。”

“究竟怎么回事?”常泰追问。

“大概是一年前吧,那个时候,就有人来找我家崔大。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在,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家崔大告诉我,有人不想小姐跟净坛师傅在一起。我说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净坛师傅虽说长得好,人也好,对我家小姐更是没的说,可他到底是个出家人。这出家人,哪能说还俗就还俗,说娶亲就娶亲的。就算净坛师傅还俗了,他也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我家老爷夫人未必就愿意让小姐跟他在一起。眼看着我家小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老这么跟净坛师傅待在一处,也不是办法。我当时还想着,有人阻止了也好,等小姐想明白了,再寻个别的如意郎君,这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崔大当时说了什么?”

“相公他没说什么。我家崔大是个老实人,打从我嫁给他那天起,他就不多话。很多事情,也都是闷在心里,不跟外人说。我跟他说我们家小姐的事情时,他也只是闷闷的哼了声,我当时真以为这事情都过去了。”

崔妈妈叹了口气。

“半年前吧,崔大他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还顺带着说起了跟净坛师傅有关的事情。崔大说,这些事情,也是他从别处听来的,说净坛师傅其实是前太子李什么的遗腹子,是为了保护他,才将他放在寺院里养的。他还听说,现在李氏旧臣想要拥立净坛师傅,让他做太子,甚至是做皇帝。我当时吓坏了,赶紧捂住崔大的嘴。这外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我是见过净坛师傅的,打从他还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他是生的俊秀,可浑身上下,也没跟普通百姓长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和尚当太子,当皇上,这不是跟说着玩儿似的嘛。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过去,还指不定会怎么想我们。

崔大却像是认了真,他让我帮着劝劝我们家小姐,说这皇家的事情最是麻烦,说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沾染不得这些事情。还说净坛师傅如果真当了太子,真当了皇上,于我们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这自古以来,那个当皇帝的不是三宫六院,不是只看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若他当不了太子,当不了皇上,这下场只怕要比那个前太子更为凄惨。

我是个妇道人家,被崔大的这番话吓得不轻。可私下里,我也不敢将这些话告诉小姐。一来,这无凭无据的,只是崔大在外面儿听的谣言。二来,若小姐真心喜欢净坛师傅,将这些话告诉她,说不准还会给她带来别的麻烦。

我当时劝崔大,说这主子们的事情,咱们就别操心了。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管好咱们自己的人得了。崔大怔怔地看着我,看了好半响没有说话。我寻思着,兴许那个时候,人家已经让他帮忙动手了。”

“周小玉被害当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一早起来,崔大告诉我,那些人让他把小姐给带出去,说是劝说小姐,让她不要再跟净坛师傅待在一起,还说净坛师傅,是绝对不会还俗娶小姐的。等过了年,小姐就十八了。这十八岁的姑娘,若是再不议亲,就成了被人说道的老姑娘。小姐已经等了净坛师傅那么久,就算她自己愿意再等下去,老爷跟夫人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问他,小姐会有危险吗?这事情要不要提前告诉老爷跟夫人一声?崔大说不用,那些人一看就是僧人,就是吓唬小姐的。还说我们做的事情,要是被老爷跟夫人知道了,这周家就别想再待下去了。

如今这世道是太平,可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这些年又一直待在周家。吃喝穿戴,虽不能说好,却也不差,至少老爷夫人没有让我们饿肚子,还让我家孩子跟在少爷身边学本事,我们心里是感激的。”

“心里感激还害自家小姐?”小盛子冷哼一声。

“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崔大生了病,需要花很多钱去看,老爷夫人对我们再好,小姐对我们再好,也不可能拿钱出来。我们原本的积蓄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说,我们是真没想到,他们会下毒手啊。

那天早上,崔大跟往常一样,先送了少夫人出去,紧跟着又送了小姐。我心里一直忐忑着,就害怕出事情。后来,崔大回来了,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我问他怎么了,他好半天不吭声,问得急了,才说了句:小姐没了,我们把小姐给害死了。我吓坏了,腿都软了。后来,府里就开始找小姐,我们什么都不敢说。”

“继续。”常泰催促道。

“后来,小姐被找到了,说是自杀的,府里倒也没有什么人怀疑。小姐跟净坛师傅的事情,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他们都以为是小姐等不了了,伤心绝望之下才走得这条路。可他们没想过,倘若小姐真的不想活了,在自己府里上吊不是更好吗?可这些话,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只有我跟崔大知道,小姐不是自杀,是被人给谋害的。

小姐死后,崔大的病就越发厉害了,他觉得自己愧对小姐,也不肯拿钱去买药吃,整日出去喝酒。我知道他心里苦,知道他心里难受,也就没拦着。出事前,他告诉我,他可能活不了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说,如果他死了,也是他自个儿咎由自取的,怨不得旁人,还说让我好好活着,把小姐的事情烂到肚子里,谁都不要说。”

“你说谎。”就在崔妈妈陈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刑如意悄悄开启了鬼目,看见崔大一直用手指着崔妈妈。

“姑娘这话是打从哪里来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差爷若是不信也都可以去查。我发誓,那些凶手一定是寺院里的。”

“我指你说谎,并非是指你在周小姐惨死的这件事上撒谎,而是你在你丈夫崔大的死上面撒了谎。一个早已经存了心要卖主求荣的男人,哦,不对,用你方才的话说,是卖主治病。这个过程,肯定是会有纠结的,可自崔大下了决心,将周小姐带去约定地点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准备。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在周小姐自后,心存悔意,甚至借酒浇愁。

你若说他害怕,我倒是相信的。这听闻杀人,跟亲眼看着杀人是绝对不同的。崔大虽知道会发生什么,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变成死人,他一定是会害怕的,并且会担心那人连同自己一起杀掉。可崔大活着回去了,并且还带回了对方允诺给自己的治病的银子,这就说明,对方根本没想过要杀死崔大。这当时没有动手,日后动手的几率也就变得小了很多。”

“那也许是他们后悔了呢?是他们回去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我家崔大不能留了呢?这可是杀人,若是被官府里的人知道了,也是要砍头的。”

“崔大不会说的,如果说了,他就也是凶手之一,也是要被砍头的。一个舍不得自己病死的男人,会有勇气当众将自己的脑袋伸到铡刀底下吗?还有,你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妇人,或者说,明知道丈夫活不成的妇人,怎么还有心情在出门之前涂脂抹粉,甚至在身上喷涂了香水。还有你身上的衣裳,你不觉得太喜庆了吗?跟你描述自己的心情,也太不一样了吗?崔妈妈,你今日出门,是去见旁人了吧?”

“我没有,你可别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的,把那个人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什么叫出来问问,他根本不在这里。”崔妈妈说完,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小盛子,将刚刚从人群里跑出去的那个男人给我抓回来。你鼻子也灵,应该能闻见他身上沾染的跟崔妈妈身上一样的香水味道。那是茉莉香,是我如意胭脂铺独有的茉莉香。”

话音未落,那人就已经被小盛子揪到了跟前。

崔妈妈见状,脸色一白,将余下的事情,也全给交代了。

那人是崔妈妈的相好,自崔大多年前患病开始就已经腻在一处了。他们之所以合谋杀死崔大,不光是觉得崔大碍事儿,还因为崔大带回来的那笔银子数目不小。

主意是崔妈妈出的,她不想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浪费在崔大那个治不好的病上。男人迟早都得死,与其等花光了银子再死,倒不如现在就死,还能留下银子,给她自己花销。

崔妈妈跟自己的相好都被带回府衙去了,那些围观的人,在崔大的尸体被抬走之后,也都跟着散了。距离井口不远的街角,站着白马寺的住持师傅,在住持师傅的手腕上,缠着一圈儿让刑如意十分眼熟的菩提子。

刑如意想了想,还是没走过去,而是转身,回了胭脂铺子。刚掀开帘子,就看见狐狸带着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铺子里。

“掌柜的好,小的叫李茂,从今往后,小的就是这如意胭脂铺的小伙计了。”

刑如意看着李茂脖颈上露出的那些曾被烧伤过的痕迹,对他一笑,说了句:“欢迎你成为如意胭脂铺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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