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到洋人的圣诞节,新昌街上精明的店主们早早开始挂白胡子老头画像、播‘铃儿响叮当’的歌,热切盼着赚那些时髦后生的钞票,尤其是挎着妹子的后生,赚他们的钱简直跟捡钱样。
贾栋材哥俩在这屁大的小山城里,算是应该赶时髦的年轻人,偏偏一个比一个不把这洋节当回事。大周末的,他们来逛街,纯粹是因为成国栋元旦有假准备回家一趟,想给伯父母和亲娘、继父买衣物和吃食,然后年前都要备考、等消息不准备再回家。当然,苹果也要准备几斤,成国栋长相俊秀又气质斯文,院里的小护士们没少往他跟前凑,成不了对象也是朋友,过节总要请人吃个苹果应个景。

挑苹果这种细致活,历来是成国栋的专利,粗豪惯了的贾栋材抱着手看就是,还取笑他满哥太惯着那帮小护士。

这小子也该找对象了,成国栋见老弟拿这事开玩笑,顺着话头试探道:“正好有两个妹子长得还齐整,要我给你介绍不?”

“切,你们那还会有齐整的?不是我说,稍齐整的都嫁人了,剩下的全是没人要的。”

这也太口无遮拦了,而且戳到了成国栋的伤心事,当即脸上一板,训斥道:“你以为你长得蛮好?五大三粗,乌七抹黑。”

满哥说错话喽,老子找的对象可比她们齐整得多,可惜暂时不能带出来而已,贾栋材佯装委屈道:“满哥,我有那么丑不?”

“不丑,谁敢讲你贾大所长丑,我第一个不答应!”

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贾栋材一跳,回头一看正是李强挎着一个戴着眼镜、白白胖胖的妹子。

“咦,你隐藏够深得咧!”

“还有你深?介绍一下,这是余阿姨,小梅的姆妈,小梅在二小教书。阿姨,这是成医生、成国栋,这是我领导贾栋材、贾所长。你们也真会挑,这是小梅屋里的店。”

两兄弟连忙与富态的阿姨握手问好,又跟这妹子打招呼,已经人情练达的贾栋材,还请这妹子去帮着再挑点其它水果。

看着女友兴致勃勃地帮人挑,李强肩膀碰了碰这位新朋友,好奇道:“栋材,你女朋友呢?莫以为我不晓得,你常日夜边开车往外头跑。”

操,那么小心也能被发现?可赵常务还在台上,林局长又是其爪牙,贾栋材哪敢暴露?

“唉,千里寄鸿书,情思谁不知。”

“大学同学?”

贾栋材心里一动,想到了拿下黎冬的地方,脱口而出道:“低一届,袁州的。”

正挑苹果的成国栋忍俊不禁,他自己的亲弟弟他清楚得很,读书时就是个愣种,除了读书就是打球、打架,有个屁的女朋友。

“呵呵,那倒无所谓,反正你有车,两个钟头就到了。”

这年头,车是稀罕东西,帮着挑苹果的小梅一听他有车,连忙道:“贾所,门口那车是你的?”

“呵呵,你应该说是拖拉机。”

“能送我们去趟桥西不?”

小事一桩,不把公家车子当回事的贾栋材大方得很,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会开车的李强,懒得去当讨人厌的大灯泡。开朗的小梅大喜,帮着挑完一堆水果还给他们打了个五折,催着李强赶紧去洗车,中午去桥西给阿婆过生。

等李强来还车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贾栋材正和住在这的刘明亮、经常在这玩的冯大龙抽烟喝酒扯闲蛋,这个蛋就是县里的人事更替。

虽然有些看不惯李强,但在贾栋材这,冯大龙不敢造次,热情招呼道:“李领导,搞两杯?”

被黄大仙敲打过,又被贾栋材教育过,李强早没了刚到园林所时的飘飘然,连忙道:“莫这么喊,栋材在这,你这么喊不是骂我?”

咦,转性了咧,看来还是材哥屌,把这马屁精治服了。冯大龙起身拿来一副碗筷、一个新玻璃杯,咕嘟一倒就是三两多‘四特老窖’。

“栋材、明亮、大龙,以前兄弟有什么不是,你们多担待些。”

以前跟在领导后面跑腿的李强酒量大,敬了下贾栋材和刘明亮这位县领导秘书,以及想看他出洋相的冯大龙,脖子一仰便全到进了嘴里,脸不红心不跳。

“操,你屌!”

酒量没那么大的贾栋材只好把半杯酒一口干了,见人家已经拿起了坛子准备加酒,连忙盖住杯子,“不行了,等下还要出去。”

“什么?”

也一口干了的刘明亮嘿嘿直乐,解释道:“我们一杯,给他意思一下,等下还要去医院给栋哥送夜宵。”

“那就点到为止,酒这东西尽兴就好”。

李强依次给三人加好酒,小声道:“栋材,这次你们中奖了。”

“什么?”

“晓得黎桐鑫不?”

这不废话吗?

“他不是死了吗?我记得,好象是六月份死的吧?”

“对,我下午在桥西的时候,听他们黎家人说,黎桐鑫会葬回来。”

半醉的刘明亮摇头晃脑表示不信,“不可能,象他那种级别的领导,不可能土葬的。我记得许将军土葬,那都是中央特批的,太宗还连批了四个特殊。”

“不是土葬是骨灰归葬!”

“什么?”

听到这,脸红脖子粗的贾栋材还想不明白,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一个是开国将军,在这喝酒的全是小萝卜头,这还能扯上关系?

可旁边的刘明亮反应过来了,急切道:“晓得葬哪不?”

“十有八九是公园,我跟你说,上头肯定会拨钱的,你们正好顺手把修缮公园的账划过去。”

“你怎么晓得?”

李强想都没多想,小声道:“我公公是地仙,他讲县城边上,就公园里的风水最好,前有明堂后有靠山。

黎桐鑫是将军,既然想归葬,肯定想葬在县城边上,看着新昌的发展。你们说,他的后人即使不信风水,也不可能随便葬吧?”

“对啊!”

刘明亮兴奋地一拍桌子,贾栋材和冯大龙愕然,他们还是不明白。

“难怪,难怪。”

“怎么了?”

激动的刘明亮一个劲地‘难怪’,半晌才道:“难怪,难怪,他们就是来给黎将军选墓地的!”

后知后觉的贾栋材有些明白了,但又觉得模模糊糊,性急的冯大龙急忙道:“亮哥,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谁要是攀交了黎家的后代,那还了得?”

贾栋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那个恶梦里,明亮读书远不如他,却能爬到常务副县长的位子,单这份政治敏锐性,就是他拍马也不及的。也难怪了,黄大仙不惜玩尽手段,也要修缮公园,搞不好根本不是他在领导面前吹爆了牛皮,而是神通广大的钱县长探听到了消息。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公园是修缮好了,可逼着园林所修缮公园的人却调任了。

幸好贾栋材心智成熟了,知道不管怎么样,这都可能是个机会,而且是极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退一步说,即使没机会攀交也是立大功的机会,但关键是把这消息封锁在尽可能少的人里面。也是天意啊,李强就是个庸才,明明走了狗屎运,却把大好机会拱手相让。

于是,贾栋材拍了刘明亮后脑勺一巴掌,佯装戏谑道:“你觉得书记、县长比你蠢不?”

是啊,兴奋的刘明亮立即颓了,要攀交也是书记县长他们去攀交,跟自己这样的小萝卜头有根毛的关系。可兴冲冲来的李强不认为,连忙道:“栋材,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贾栋材哪知道这些,但当了小半年副所长,他也学会了甩锅。

“问亮亮。”

“明亮?”

颓掉了的刘明亮没多想,死样没气道:“警戒线一划,你是想喊冤呢,还是想造反?”

“操!”

可家庭薰陶出来的政治敏感性,让刚颓的刘明亮一激灵,马上起身道:“不行,我得去报告领导,这种事耽误不得。”

耽误个屁,领导晓得了,还有老子什么事?手快的贾栋材一把抓住起身的刘明亮,骂道:“稳重些好不?”

“豺狗?”

“你问问龙伢,黄大仙都晓得了的事,还轮得到你去报信?领导问你怎么晓得的,你怎么解释?”

报信也是大功,可本该是机密的东西,自己一个小萝卜头都晓得了,是不是要追究谁泄密?立功心切的刘明亮大急,连忙道:“黄大仙早晓得了?”

跟政治没关系的事,冯大龙倒是能想明白,迟疑道:“材哥,你是说黄局长要死要命地修缮公园,就是因为这事?”

“你以为呢?也不看看他的后台老板是谁?我算是搞明白了,钱县长肯定蛮有背景,这种事都能先听到风声。”

冯大龙恍然大悟,拍着脑门道:“难怪我们欠物资局那么多钱,黄局长一点也不急,原来上头早晓得了,最后肯定不要我们还的。”

是啊,刘明亮没少听贾栋材私下抱怨,说黄大仙不顾所里的死活,逼着大家修缮公园。原来人家早就听到了风声,想借机攀交大领导。

“操!”

这次是三个人一起操,只有贾栋材恨不得马上去医院打电话,请教远在省城的贱人,怎样才能攀交上开国将军的后代。不是他自私,而是机会太他妈的珍贵了,黄大仙成了钱老板的心腹,就能在城建系统称王霸道;贱人帮他借到况老师那层假虎皮,局里都对他另眼相看,他要是攀上了真正的大人物,那还得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