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师傅和阿伟离开了宏济医院。一路上,耿师傅跟阿伟吩咐了几句,阿伟点了点头。
耿师傅和阿伟赶回宏盛糖果厂,看见山田正得意地坐在厂门口的椅子上,摇着扇子。

“你们回来了?证实了吧,我说的没错吧,宏盛糖果厂易主了。现在宏盛糖果厂正式更名为山田糖业株式会社。”山田然后转向工人们:“工友们,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来,我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

工友们全都聚集在耿师傅和阿伟周围。

“耿师傅,日本人说的是真的吗?”

“陆老板真的把糖果厂卖给日本人啦?”

“我们这些工人可怎么办?难道继续留下来给日本人干?”

“这当然不行,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在日本人的厂子里干活。”

“大家静一静。”耿师傅站在台阶上,示意大家静下来。

“工友们,我们刚刚去见了陆老板,他现在人很虚弱,日本人绑架了陆老板的儿子,逼迫陆老板签了这个合同。陆老板也是很无奈。”

“原来是这样,这些日本人真是卑鄙无耻。”

“怪不得宏盛突然之间就被卖给日本人了,原来是这群没人性的家伙绑架了陆老板的儿子。”

工人们对日本人的卑劣行径感到义愤填膺。

“工友们,既然宏盛已经易主了,那我们大家就各谋生路吧。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不愿留下来的我们自己去自谋出路。陆老板愿意把卖厂的五十万法币全部作为大家的遣散安置费。”

“陆老板真是好人啊。”

“这年头,像陆老板这样的有情有义的老板不多了。”

工人们对陆昱霆的为人交口称赞。

“好吧,大家自己决定吧,愿意留的就留下来,不愿留的就跟我走。”

耿师傅说完,把工号牌从衣服上摘下来,扔在地上,带头走出厂子,阿伟紧随其后,渐渐地工人们一个接一个把工号牌取下,扔在地上,走出厂门。

山田望着这一幕,有些惊呆了,连忙喊道:“我给你们双倍的工钱。”

但工人们充耳不闻,依旧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厂子。最后,一个工人都没留下。

“八格。”山田站在空荡荡的厂子里,咆哮着。

夜晚,几个黑影出现在宏盛糖果厂的屋顶上,他们从屋顶上的天窗跳进车间里,然后把几大桶汽油浇在机器设备上,原材料上,包装纸上。

“好了,撤。”黑影对同伴们挥了挥手。

几个黑影爬上围墙,最后一个把一个打火机点亮,往车间里扔了过去,瞬间,大火燃烧起来,越烧越旺,映照出几个黑影的脸。

“阿伟,走。”说话的正是耿师傅。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陆昱霆在病床上看见远处一片火光,急忙问护士:“护士小姐,请问哪里着火了?”

“我刚才听人说是宏盛糖果厂着火了,火势好大,消防局派了五辆消防车去都没有把火灭掉。”

“真的是宏盛糖果厂?”昱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我听的真真切切的。”

“烧得好,烧得好。”陆昱霆拉着窗户栏杆,兴奋地望着远处的火光,嘴里不停叫好。

“哎,陆老板,你不就是宏盛糖果厂的老板吗?这烧的可是你自己的厂呀。”护士诧异地望着陆昱霆。

“曾经是。烧得好,烧了干净,山田,你终究是得逞不了的。”

山田一雄接到电话,连忙赶到宏盛糖果厂,望着熊熊烈火,山田瘫倒在地。

宏盛糖果厂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山田跪在这片废墟面前,呆若木鸡。

宏济医院突然来了一伙日本兵,黄恩博连忙从办公室里出来。

“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静养,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找我。”

渡边拨开人群,来到黄恩博的面前。

“我们怀疑你的病人陆昱霆与火烧宏盛糖果厂有关,所以,我们要带他走。”

“这不可能,陆先生几天前就住进了医院,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打吊针,他怎么可能跟宏盛糖果厂的火灾有关?”黄恩博否认渡边的推断,为陆昱霆辩解。

“我们怀疑他指使他人纵火。”

“这怎么可能呢?宏盛糖果厂是陆老板自己的产业,他怎么可能指使别人烧自己的厂呢?”

“从前天开始,宏盛糖果厂就已经不是陆氏产业了,它已经属于山田先生了。好了,黄医生,请你让开,让我把人带走。”

“不行,陆先生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住院治疗。”黄恩博依旧阻挡渡边的要求。

“黄医生,你想妨碍公务吗?让开!”渡边蛮横地把黄恩博推到一边。

渡边不由分说,一挥手,几个日本兵便上楼搜寻住在内科病房陆昱霆。

陆昱霆早听见楼底下嘈杂声,听见了渡边和黄大夫之间的对话,明白渡边要来抓捕自己,他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他清楚渡边和山田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被渡边带到陆军特务机关遭受非人折磨,还不如自己了断来得痛快。只是他一想起娘,玉蓉和孩子们,那心就绞痛不已。再也见不到孤苦无依的亲娘了,再也见不到聪明伶俐的啸儿,吟儿和鸣儿了,再也没机会见到襁褓里的咏儿了,爹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再也见不到此生最爱的女人了。玉蓉,这个家就全靠你了。

主意已定,陆昱霆显得格外平静,他拔掉手上的吊针,脱掉病号服,换上自己的长衫,坐在病床上,等候日本人的到来。

渡边走进病房,陆昱霆与渡边对视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朝渡边走去。

“走吧。”

渡边一愣,随即示意士兵把陆昱霆带走,士兵想要拉陆昱霆,陆昱霆一甩手。

渡边示意士兵把陆昱霖放开,日本兵便松开手。

陆昱霖走出病房,走到走廊中间时,陆昱霆突然冲向栏杆,从三楼翻身跃下,重重地摔在医院大厅里的大理石上,鲜血从陆昱霆的脑后蔓延开来,下面的人一片惊呼声。

黄恩博连忙上前,跪在陆昱霆面前,查看他的伤情。

“陆老板,陆老板。”黄恩博大声呼唤。

黄恩博一边呼唤,一边翻开陆昱霆的眼睛,瞳孔已经放大,他又摸了摸陆昱霆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脉搏。黄恩博用颤抖的手把陆昱霆微睁的眼睛闭上。

渡边见陆昱霆已死,便指挥日本兵撤离医院。

黄恩博抱起陆昱霆的尸体,放到担架上,大理石地面上留着一大片血迹。

黄恩博吩咐两位护工抬着陆昱霆的尸体前往陆昱霆的宅邸。

碧柳和红叶见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快把你们的少奶奶找来。”黄恩博红着眼睛吩咐陆府下人。

红叶边抹眼泪,边朝陆府跑去。刚到陆府门口,就撞上了胖婶。

“哎呀,谁呀,这么冒失。”胖婶定睛一看,原来是红叶,连忙问道:“怎么啦,红叶,什么事这么伤心?”

“出大事了,我们少爷殁了。”

“谁?昱霆少爷吗?”胖婶的心咯噔一下。

红叶哭着点了点头。

“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昱霆少爷也没了?”胖婶还没缓过神来,一个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来不及细说,我得去找少奶奶。”

“哎,我这就去帮你叫她。”

胖婶边抹泪边朝里面跑去:“玉蓉啊,玉蓉,出事了,出大事了,昱霆少爷他没了。”

玉蓉正好坐在房里哄咏儿睡觉,听到胖婶的哭喊,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胖婶,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玉蓉见胖婶这副神情,觉得不妙。

“玉蓉啊,你要挺住,昱霆少爷他,他没了。”

玉蓉一听,直愣愣地望着胖婶,这时,红叶也跑了进来,一见到玉蓉,就连忙跪下。

“少奶奶,少爷他,他殁了。”

这时,玉蓉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就一阵眩晕,连忙扶住门框,忽然感觉喉咙里有些发甜,玉蓉硬是咽了下去,匆匆走到门口。

“红叶,昱霆在哪儿,带我去。”玉蓉感到心跳急速加快,手脚冰凉。

红叶连忙搀扶玉蓉朝陆宅走去。

刚到家门口,就见黄恩博医生在门口等候着她。

“玉蓉,昱霆少爷他,人没了。”黄恩博心情沉重地把这个噩耗告诉给了玉蓉。

玉蓉也不搭理人,径直往屋里走去,一进客厅,就见昱霆直挺挺地躺在担架上,脑后还有些血朝外渗出。

“昱霆,你怎么啦?你怎么变成这样啦?”玉蓉跪在昱霆身旁,不停地抚摸着昱霆的脸庞。

“玉蓉,今天渡边带着一群日本兵包围了医院,说昱霆指使他人纵火烧毁了宏盛糖果厂,要带走昱霆,昱霆少爷就从三楼跳下,摔死了。”黄恩博向玉蓉讲述昱霆出事的经过。

“昱霆”玉蓉伏在昱霆身上,痛不欲生。

“玉蓉,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昱霆啊,你真傻,你不该跳楼啊,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让我们靠谁去啊”

正当玉蓉哭得死去活来之时,耀叔搀扶着秋莲,胖婶带着孩子们也回来了。

“霆儿。”秋莲一见到昱霆的尸体,就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太太,太太。”碧柳和红叶连忙把秋莲搀扶进屋。

“霆爸,霆爸。”啸儿,吟儿,鸣儿都围在昱霆尸身周围,摇晃着他们的霆爸,似乎想要把霆爸摇醒。

“娘。”啸儿跑到玉蓉身边,吟儿也跑了过来。玉蓉一把把俩孩子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蓉妈。”鸣儿也跑了过来,玉蓉连忙搂住鸣儿。

“哇,哇,哇”胖婶手里的婴儿哭闹不停。

“咏儿。”玉蓉把咏儿抱在怀里,哭得更凶了:“昱霆,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亲闺女,你才见过她一次面啊,你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呢,让你亲闺女刚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众人把玉蓉从地上搀扶起来。

“玉蓉,你还在月子里,不能哭得这么凶,以后眼睛会坏的。”胖婶在一边劝慰玉蓉。

“玉蓉啊,还是赶快让昱霆少爷入殓吧。”

“耀叔,一切由你做主。”玉蓉跪在耀叔面前磕了三个头。

“玉蓉,你现在是少奶奶了,身份尊贵,可不能跪我。你放心,我会操办好昱霆少爷的后事的。”

惊悉陆家噩耗的街坊邻居都纷纷前来祭奠陆昱霆。

庄熙卿老先生和一群商界人士也纷纷前来陆宅吊唁,大家无不为陆昱霆的死感到扼腕痛惜,也为他不屈的气节而交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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