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宜睿院。
姜宥和杨铣对坐在三羊亭的石凳之上,仔仔细细的听了安和打听来的消息。

杨铣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道:“这么说,她真的是青湘侯府长房的嫡女了?”

安和道:“杜大人十三年前女儿杜飞鸢在元宵灯会上被拐子拐走,这事当年曾轰动一时,就连时任的京兆尹也受了牵连,被先皇以办事不力之名革职查办。启明元年,杜大人携妻往北开城赴任,官船触了礁,杜夫人坠水,听说便是宛茗郡主恰巧救了杜夫人,随后杜氏夫妇竟惊奇的发现宛茗郡主正是当年被拐子拐走的女儿,自然就带了宛茗郡主去北开,之后,杜大人还为郡主办了认亲会,北开城的名流权贵几乎全部都有出席。”

“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番遭遇!”

姜宥看了杨铣一眼,挥手让安和退出三羊亭,然后道:“阿铣,我们是两兄弟,有些话我觉得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

杨铣一愣,哪有不知道姜宥要说什么的?遂端起桌上的烈酒,一口饮下,道:“你想让我退出?”

姜宥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宜儿救过你的命,可要是抛开这一点,你觉得她可够资格做你的正妃么?”

“她聪慧可爱,善良温柔,只要她愿意,别说我这亲王正妃了,什么身份她也当得!”

姜宥冷笑,道:“既如此,那你能给她这份正妃的尊荣么?”

杨铣一呆,心底忽然就升起了一丝苦楚,的确,别说是正妃了,就连两名侧妃的定额,他也有了,难不成,他真愿意只随便给她一个姬妾的头衔?

杨铣心头烦躁,猛地抓起桌上的酒壶,也不往杯子里倒了,直接就着嘴猛灌了起来。

姜宥一把夺过酒壶,冷冷道:“有事说事,你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杨铣苦笑了一声,盯着姜宥看了半天,道:“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资格了,可是阿宥,我放不下,我更忘不了啊!”

姜宥道:“放不下忘不了!好得很,那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顶着姬妾的名号,天天在你的那些妃子面前跪拜行礼?自称贱妾,被你的那些女人呼来喝去的作贱?你就能愿意将来她即便有了孩子,却因身份卑微,连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你就能”

“够了,别说了!”杨铣痛苦的抱着头从石凳上了滑了下来,他不想去想,更是不敢去想,因为即便他再不愿意去想,心底也明白,姜宥说的,其实都是事实。

过了许久,杨铣才抬头,盯着姜宥,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我别和你争吧?”

“不错。”姜宥竟不否认,道,“我虽有私心,可是阿铣,我有哪句话是说错了么?我不想和你争,不是我忌了你皇子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与宜儿相识,是在你之前,那时候我满心的彷徨,无所适从,上天便让我遇到了她,虽只有短短的一面,寥寥的几句话,可是这就够了。阿铣,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为了她,我是做什么都愿意的,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

杨铣简直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冷漠如同冰雕的姜宥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情话出来,他愕然的盯着姜宥,半天没回过神来。

却说宜儿这晚因吃了酒,早早的便歇了,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见是银谷在身边侍候,就问道:“你母亲和弟弟都安置妥当了么?”

银谷一面为宜儿梳着头,一面道:“劳小姐费心了,都安置好了,就在后罩房的一个小院子里,五房人同住,房子虽不大,不过他们也够用了。”

宜儿点了点头,道:“安置好了就好,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关谷那小东西我到好久没见了,找个时间你将他带进来我瞧瞧,看看可有吃胖了点!”

银谷应了是。

梳洗完了,宜儿便带了绿芙去涟漪院给李氏请安,绿芙藏不住话,路上就给宜儿说了银谷昨日去找莫管事的事。

“最后好说歹说,还收了银谷二百个铜子一个月的房钱这才给安排下去。那小院子奴婢去看过了,本来就不大,还住了五户人家,挤得就像个老鼠洞,这还不说,就连净房和厨房都是公用的。那莫管事还说,这京师是寸土寸金,能有这样的住处已经是烧高香了,哼,奴婢又不是傻子,那两百个铜子的房钱,莫管事难道还能上交到侯府的公中去不成?还不是最后落到了他自个的荷包了。”

宜儿想了想,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到处去说,我们毕竟是初进侯府,待过段时间我再看看。”

绿芙点了点头,道:“听说那莫管事是四夫人的陪房,而府里的中馈也是四夫人管着,小姐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去寻那莫管事的不是。”

宜儿咦了一声,笑着点了点绿芙的面庞,道:“我家绿芙现在也知道忍让轻重了,真是难得。”

绿芙不依的道:“小姐奴婢是说真的,小姐就会取笑奴婢。”

“我知道。四叔如今是青湘侯,四婶婶管着府里的中馈,本是名正言顺的事。”

秋霞阁本就在涟漪院的旁边,主仆二人一路说笑,很快便到了,只是刚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进了正房,李氏已领着知画走了出来,见了宜儿就笑着道:“鸢儿来的还合适,娘亲正想着去你的秋霞阁呢。”

宜儿道:“娘亲找女儿有事?”

李氏道:“没什么事,只是如今进了侯府,晨昏定省该有的规矩礼仪还是不能省了,娘亲正想着叫上你一道去紫瑞院给老夫人请安呢!”

宜儿笑着道:“好啊,以后女儿每天早上过来和娘亲一起去紫瑞院。”

李氏溺爱的揉了揉宜儿的头,牵了宜儿的手,出了院子,早有两顶青幔小推车候着,二人上了车,便往着紫瑞院去了。

二人到紫瑞院的时候,院子里已聚了好些人,一番厮见之后,宜儿随着李氏上前去给林氏请安,林氏就赏了座,五房贺氏因有孕在身,林氏特免了早晚的定省,所以待四夫人魏氏到了之后,内院的夫人小姐基本上是到了个齐整。

林氏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老怀欣慰,便对魏氏道:“老大如今也回来了,虽说吏部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不过应该是不会再出外任了,这对我们侯府也是件团圆的好事,我看啊,要不选个日子,你筹划筹划,请了京师里和咱家走得近的夫人小姐们,到咱府里来看看戏,听个曲,侯府里啊也好久没热闹热闹了!”

魏氏恭顺的应了,道:“母亲既有这个意思,媳妇下去后就安排。”

林氏点了点头,又和众人说闹了一阵,便遣散了众人,却留了宜儿和四房的杜晋瑶陪她用早膳。

昨晚宜儿便看出来了,在几个孙女当中,林氏最喜欢的便是杜晋瑶,其实这也难怪,真算起来,杜晋瑶才是林氏真正嫡亲的长孙女,至于宜儿自己,林氏到是从没掩饰对她的喜爱,只是其中到底有几层真心,宜儿就不得而知了。

饭桌上,宜儿本要在旁边侍候的,却被林氏强拉着坐了下来,道:“祖母这哪用得着你来侍候,这么多丫鬟下人是干什么的?你是个懂事的,祖母喜欢你,更心疼你,你就安心的坐在这陪祖母吃饭,知道么?”

宜儿只得应了声是。

杜晋瑶就在旁边道:“三姐姐再这般贤惠孝顺,可是要将妹妹比得一无是处了。”

这话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偏她的语气有几许嘲讽的意味,那意思就变了,只差没直接说宜儿这是在装孝顺,搏老夫人的喜爱,挣一个好的名声呢。

宜儿一怔,昨晚她虽没和杜晋瑶说上几句话,但却能直觉的感觉到杜晋瑶对她的敌意和防备,她不知道自个这个差不多大的妹妹究竟为何会如此,但长房和四房之间,因为青湘侯的爵位问题,彼此间的气氛本就有些尴尬,虽说现在尘埃落定,杜子阑早已经承了爵,可是如今杜子悟回京,四房的人难免会有所猜忌,怀疑他们此番回京,还念着那个爵位虚名。

侯爵自然不是什么虚名,其中牵连了多少实际的利益,不过在宜儿看来,她真的没将那个头衔看得那般重,她也相信杜子悟夫妇和她一样,根本就没有想要去争什么,只是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认为你怎么想!

宜儿有些无语,也不想和杜晋瑶计较什么,只淡淡的一笑,并不接话。

林氏就笑骂道:“就你奸滑,自个躲懒还不许姐姐贤惠了。”

杜晋瑶就笑着盛了碗碧梗米粥,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林氏,道:“人家哪是躲懒,人家是知道祖母心疼孙儿,不忍孙儿们劳累了,所以才坐着没动的,要不然,孙儿到愿意一日三餐都侍候着祖母呢!”

林氏呵呵笑道:“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祖母心里有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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