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曦没有多言,陶陶已习以为常,寻了个借口劝寒烟她们回屋歇着,才舒了口气骂道:“自作自受,她们作死,又来怪我们做什么?”
沐曦轻笑,徐徐道:“多年前,宫中有个妃嫔献了一对黑玛瑙步摇给皇后娘娘,皇后爱女,转手又给了幼女珒舒长公主,可三日后,太后寿宴上,珒舒公主却中了剧毒,当即便殁了,宫里乱了好一阵呢。我想,这事她们大概并不知道吧。”她想起了姨母的话,光提起就觉得心惊肉跳,当年尽力躲避着的事,她终究还是知道了端倪。

陶陶惊讶道:“不是不是病殁的吗?”

“当年那个妃子,是皇上最宠爱的怡妃娘娘,她在那对黑玛瑙步摇的银钗之上涂了剧毒之物,步摇尖端接触了头皮,毒慢慢侵入脑髓,等到太医诊出异样时,公主已经没了。此事漏洞百出,皇上一查怡妃便露馅了,可事关皇家颜面,对外只宣告珒舒公主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啊”陶陶听得冷汗直冒,及时扶住右侧的柱子撑住身子,满脸震惊道:“怎么会”

陶陶大概只是在诧异,皇家的女儿大多是远嫁,并不会妨碍谁前途,即便是长公主,也不过就是养在金丝笼里的鸟儿罢了,可是为什么她们会谋害一个公主?

只怕是当初,她们要毒害的人,是皇后,只不过误打误撞,害死了长公主。

而沐曦和昭禾表姐当年在事发之前,偶然听到了这个秘密,那两个想要杀了沐曦灭口的女子,也许其中一个便是死了的怡妃,可另一个如今却还好好的在宫里,手里攥着沐曦的性命,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

“姨母见不惯她们母女的做派,锉一锉她们的锐气也好。”沐曦叹气,又接着道:“自那儿以后,怡妃被打入冷宫赐死算是了结,皇后痛失了爱女,也异常痛恨黑玛瑙,宫里久不用黑玛瑙做首饰了,底下人都刻意又隐晦的避着皇后的伤心事。偏生在楚王回宫这个当头她还带着一对黑玛瑙簪去招摇,可不是在作死吗?”

陶陶还未从惊惧中缓过神来,疑惑道:“见皇后之前,怎么会没有人提醒她?”

“姨母在宫里这么些年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沐曦无奈笑了几声,话里满是不屑。

陶陶一个疑问才消,很快冒起了另一个疑问:“可是三姑娘并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会怪罪吗?。”

沐曦目不转睛的看着桌前的烛火,终于晃花了双眼,眼前除了刺眼的黄色烛光,再也不剩什么了,“皇后未责怪,可沐芷滢惹怒了皇后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大抵是觉得以后无颜再入宫面见皇后了,而皇后见了她,也总会想起亡女的事情,这芥蒂一生,以后也再难讨皇后欢心,她不哭一哭,心里苦啊。”

想让西院那母女俩发疯,莫不是轻易毁掉她们那得来不易的声名,姨母已经是手下留情,只断了西院一个念想而已,并未赶尽杀绝,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她们一开始没有贪念,懂得知足,那么今日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所谓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楚王骑着骏马进城时,百姓的欢呼声连深在内院的沐曦都听见了,可陶陶却是笑她:“姑娘怕是听岔了,是下人们在园子里洒扫呢,一早就在拔草种花,是不是吵着姑娘了?”

沐曦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呢喃道:“哦回城了”

陶陶见沐曦没有完全未醒过来,还躺在被褥里犯迷糊,耐心重复了一遍:“楚王昨儿个就进城了,姑娘怕是还在做梦呢。今儿是请安的日子,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

梳洗过后,沐曦照旧去向祖父、娘亲请安,和陶陶漫步在园子里,放眼望去,果然多了许多花草,一片繁花似锦,叫人觉着春意韵味正浓。

几个力壮的婆子正在将花坛边漫出来的泥扒拉回去,几个小厮提着木桶给花撒水,又有几个丫头笑着从他们身旁走过,嬉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沐曦慢慢的走,仔细的看,恍惚错觉,如若这日子真如这般平淡简单,那该有多好。

万俟睿的第二场庆功夜宴,是在翻新的楚王府办的,人潮往来络绎不绝,欢笑声里大多都是恭贺万俟睿年少成名等恭维夸赞的话。

沐曦埋头整理着裙角,乖巧的坐在宴席的角落里,与谁见了都是含笑点头不说话。

其实她是不想来楚王府的,奈何父亲非逼着她来,反抗不成,只好顺从。

皇上在宫里给楚王庆贺时,是沐芷滢随父亲去的,沐芷滢虽说有些愧对皇后,可皇后到底没有责怪她,比起心中的羞愧之意,她赶着去见心上人,才更为重要一些,但一场宫宴之后的沐芷滢,连寻死的心都有了,哪还有心思露面招摇。

听父亲说,皇上酒过三巡正酣畅之时,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给他的好儿子万俟睿指了婚,将严筱允指给了万俟睿做正妃。

其实沐芷滢自己也该明白,自严崇一事过去之后,不论如何,她永远都不可能嫁给皇子做正妃的,只是未曾料到,如今是严筱允要嫁与楚王为妃,严府与沐府已经闹僵,作为楚王妃的严筱允怎么可能容忍沐芷滢再入楚王府为侧妃,眼见美梦破碎,不甘心却无可奈何,也只能感叹是天意弄人罢了。

而严府一家子接到圣旨时,只有严筱允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耳边回想着娘亲欢喜得些颤抖的声音:“这隆恩总算是轮到咱们家了,快,快摆起香案,供起圣旨”严筱允被忽如其来的泪水迷了眼睛,眼前景物模糊了起来,身旁的丫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解释道:“姑娘这是太高兴了。”

高兴?

十多日前,她在府中坐立难安,直到阿弥传来消息,说梁王亲自出手,解了沐曦的困境,不知道为什么,她紧绷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女子的名节这样重要,她却为了一个心里从未有过自己的男人,狠毒到去做这样龌龊下流的事,这不是该她的作为。

可沐府家宅密事,梁王怎么会如此清楚,偏偏去得那般凑巧,梁王上赶着为沐曦解围,可见时时刻刻都将那人放在心上,所以对沐曦的事才会了如指掌,她已经输了,不是比不过沐曦,而是她一早便没能抓住万俟渊的心。

所以,她满怀期盼的想,如果再等等,说不定,她也能遇到只为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是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还怎么高兴得起来?

圣旨已颁,大局已定,老百姓们都在说:“严府大姑娘,年芳十六,知书识礼,举止文雅,与楚王堪为良配,实乃佳偶天成。”

赐婚的第二日,沐曦恰巧进东宫请安,她听姐姐说起,原来皇后对沐芷滢甚是喜爱,一则是不愿驳了沐府的面子,不至于让父亲的老脸没地方搁,再则便是皇后不喜姐姐专宠,也不喜姐姐处事沉稳不出差错,让她做皇后的威风无处可摆,所以多番召见沐芷滢,想让姐姐揣测此皇后举是不是有意要抬举沐芷滢入东宫,存心给姐姐添堵,让姐姐自乱阵脚,皇后就能借此机会打压姐姐,外加沐芷滢的确有几分小聪明,这才召她进宫,权当消遣时光罢了。

至于沐芷滢心里妄想什么,皇后当然是不必去理会的。

难怪严筱允和沐芷滢都没有来楚王府,不过是一下子多出来两个伤心人罢了

“想什么呢?”万俟渊站在沐曦身后,轻声问道:“今儿不喝酒了?”

沐曦在席间实在是坐不住了,趁父亲没留意,才悄悄溜了出来,却也只敢在正堂外不远处站着看月亮,见来的人是万俟渊,随口反问:“那你出来做什么?”

万俟渊轻笑一声:“自然是想你却又不得见你,瞧见你在这儿,我便来了。”

沐曦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呸!沐府那么多高墙,何时拦住你了?”

言外之意,倒像是在责怪是万俟渊自己没有去找她似的。

“最近在忙与垵昌议和的事,实在脱不开身。”果然万俟渊笑得更开心了,柔声解释了起来。

“我不是不是”沐曦脸红,连说了几个“不是”,却一时忘记了,她要反驳些什么来着?

万俟渊直接笑开了花,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沐曦看着他略有些乌青的眼圈,可见确是忙碌的,又忽然想起筱允来,便试探道:“你可知道严府”

万俟渊闻言,收住了笑容,正色道:“严家怎么?”

这样贸然问出口,除了徒增是非,还有什么意义?沐曦及时打住了心思,遂又摇头,随意扯了个谎:“楚王殿下大喜,严家也大喜,哈哈,他们都大喜啦。”

“不久,我也要大喜了。”万俟渊顺着沐曦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殿内万俟睿仰头豪气喝酒的模样,言语里满是期待。

沐曦没听清,转头看着万俟渊,一脸茫然回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你说什么?”

“别这样看我”万俟渊咳了两声,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脸上刹那间就结上了一层薄霜。

沐曦见状,亦觉得有些不自在,别开头嘟囔道:“不看就不看,空有副好皮囊,我才不稀罕。”

万俟渊向后退了几步,轻哼了一声:“说我虚有其表,那你呢,不也是被你爹想方设法的往皇室里塞么?”

沐曦白了他一眼,“我懒得和你吵,对了,上次的事还有你送来的茶,真是多谢了。”

万俟渊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正色道:“你也帮过我,我们就算扯平了,不过”话锋一转,又道:“你既然说要谢我,打算怎么谢?”

“自然是在心里万分感激了。王爷,臣女该回去了,告退。”沐曦也跟着正经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朝万俟渊一福,步调不急不缓,从容离开。

落座后的沐曦,心慌之意不减,连头都不敢抬了,生怕再招惹了谁。

两边坐的都是沐曦没见过几面的世家小姐,她们一整晚,眼珠子就没有从万俟睿身上挪开过,恨不得透过紫纱屏将眼睛黏在万俟睿的身上,沐曦见她们欲语还休,时而脸红嗔怪,时而低头抿嘴浅笑,心里疑惑不堪,难道她们都想入楚王府么?做侧妃?

沐曦揣测过后,又低下头若无其事的绞着香囊穗子,却见一个王府的婢女走到她跟前,她疑惑抬头,婢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沐姑娘,王爷请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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