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还是没有道明原委,仍旧没头没尾道:“姑娘这是何苦呢?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偏生闹出这些事来,真是荒唐,荒唐呀!”
沐曦哂笑:“我闹出什么事来了?我竟不知,嬷嬷不如明示。”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做出这些事情来,连奴才都臊得慌,奴才是不敢再替姑娘隐瞒下去了,姑娘还是自己去西院同老爷说清楚吧,旁人都不愿来,只得奴才来带您去了。”孙嬷嬷见沐曦从容不迫,面上显露些许心虚,眼珠转骨碌碌转了一圈,又是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

既如此,沐曦只好起身回头示意陶陶不要慌乱,再看向孙嬷嬷时已没了笑意:“好,我去就是了。”

沐曦跪在地上听沐恒整整训斥了该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勉强听出她罪该万死的原由,似乎是李姨娘见雯儿走得蹊跷,不相信是雯儿是自行离开去投奔远亲了,就私下留心去查,结果就查出来她自身行为不检,与罪臣之子藕断丝连,早前和顾珧熙不清不楚的那些事,还说她早败坏了名声,近身伺候的孙嬷嬷也不敢再替她隐瞒,眼见事发败露,孙嬷嬷便先把她的腌臜事从头到尾抖了出来。

这是沐恒口里说出来的话,即便带着怒气,却也留了三分颜面,沐曦跪着跪着也跟着心虚了起来,从前私下里使银子去找顾珧熙的事情,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的事情,无一不是刻意瞒着西院做事的,如今李姨娘隔了这么久,才揭发了她,还找出了送银子的小厮、拿银子的四个商人、以及她的乳母孙嬷嬷一并凑齐送到了沐恒跟前来作证,显然是蓄谋已久。

只听送银子的小厮说:“二姑娘一直托奴才给那些商人送银子,送了一年多,可今年年后却不再送了,不知为何。”

拿银子的一个胖商人带头说:“二姑娘一直让我们去边境寻一个人的踪迹,就是曾经顾府的大少爷,可至今年过年之后,二姑娘也不叫让找了,不知为何。”

孙嬷嬷紧接着指天誓心道:“奴才知道为何,奴才一月前偶然听见二姑娘和贴身的丫头陶陶说话,说是顾家公子早已娶了岷商富商家的女儿,做起了生意,可姑娘知道之后并未死心,反而愿追随去临雍做他的妾,还先将雯儿送回了顾家公子的身边,自己则要寻一个时机逃离沐府,奴才还听见,姑娘说她姑娘说她早和顾家公子苟合了!奴才觉着大事不好,但也不敢胡乱声张以免坏了姑娘名声,今日见老爷着人来拿奴才们问话,奴才这才敢说出这事儿来。”

激怒沐恒的是孙嬷嬷的那“苟合”二字,女儿家清白最是重要,如果这孙嬷嬷所言为真,那沐府将会失去一把利刃,叫他如何不怒,孙嬷嬷生怕沐恒不信,忙从怀里掏出了一物,惶恐道:“奴才因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得事后留心,果然在姑娘房中找到了一物,这嵌了红宝石的银瓶绝非姑娘之物,奴才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哪见过这类华贵之物,且岷商盛产红宝,这只怕是他们私自定情的信物呢!”

沐曦扭头看向孙嬷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银瓶不是上回万俟渊送她的那瓶养颜露吗?她一直放在妆奁底部未曾管过,怎么变成了定情信物了?

沐恒见沐曦一脸无畏无惧还有些不明所以,怒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吗?!”

难为李姨娘东拼西凑的编排了这么一个故事来,沐曦随即端正磕头,严肃道:“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可我到底是沐家的人,乳母说我和罪臣之子藕断丝连,此事一旦败露,可是会连累沐府满门的,难道我竟如此不知死活吗?父亲,女儿冤枉。”

“要证明你的清白倒也容易,验身便可!”沐恒闻言怒气稍收,却还是厉声道。

若此时验身,就算是清白之身,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从中作怪,那沐曦便是在自取其辱,李姨娘只怕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污蔑她。

“我不!”思及此,沐曦只好咬牙摇头拒绝,她可不能小瞧了李姨娘颠倒黑白的本事。

沐恒才要发怒,管家老头就在屋外喊道:“老爷,梁王殿下到了,说是有要事!”

“你们都在这给我等着,哪都不许去!”沐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房门紧紧的闭着,沐曦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冷眼盯着孙嬷嬷惶恐的神色,疲惫道:“怎么说我自小也算是你带大的,我总想着这份情才没有为难你,可你为什么要反过来咬我一口呢?难道我对您还不够好吗?”

孙嬷嬷慌忙低下头,含糊道:“正是因为看着姑娘长大,所以才不愿姑娘做出荒唐事来啊,姑娘可不要怨老奴啊!”

孙嬷嬷哭着喊着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沐曦好,倒叫她不好意思再冷言冷语下去了,既然多说无益,便也无须再多费口舌。

一炷香后,沐恒回来了,怒气已然消散,甚至还带着笑容,见沐曦还跪着,竟还亲自扶了她起来,十分怜爱道:“好孩子,是爹错怪你了。”

沐曦低头不语,沐恒只以为她委屈,所以将怒气尽数撒向了跪在地上的孙嬷嬷:“你这刁奴,好事不做,净学着别处府里那些腌臜下作的手段来污蔑主子!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你!打六十板子,一家子当差的全赶出去!”

孙嬷嬷还未弄清楚原由,被沐恒一通乱骂唬得魂儿都没了,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小厮堵住嘴拉了下去。

沐恒转头又对小厮和四个商人严厉道:“二姑娘虽说让你们办过事,可方才那贱奴所言全是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情,出了这个门,我不想再听到半句流言,若有人嘴不严实,我必叫他生不如死!听明白了吗?”

一众人惊恐跪下连连称是,吓得哆哆嗦嗦的退下。

屋里重归平静,沐恒转头笑着拍了拍沐曦的手,轻声询问:“你与梁王殿下,是什么时候的事?”

可巧有了顺水推舟的人情,沐曦怎能不识时务,随即弱弱的抬头,眼泪汪汪道:“沐曦一直未敢忘记父亲的教诲,所以才有意接近梁王殿下,那银瓶,是当初他赠与我养颜之物,可惹出祸来终归是毁名声的,女儿也不敢争辩。”

“此事是你姨娘莽撞了,如今她们那样忌惮你,又这样污蔑你,你更得争气了,不是吗?”沐恒思忖半晌,笑得慈祥。

沐曦心里的不安早沉了下去,垂首微微一拜,平静道:“是,女儿明白了。”

从前,沐曦总以为可以掌控着自己的命,不想再走上娘亲的这条路,可从今日从祠堂里的走出来后,她又顿悟了,自己其实一直都被旁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并没有任何能反抗的余地。

陶陶和阿弥只是被沐恒暂时关起来,沐曦没事,她们自然也被放出来了,陶陶一路小跑至沐曦身边,见沐曦劫后余生,眼泪却来不及落下就被她制止:“不许哭,我没事的。你不是说他待我真心,他自然不会放任我被毁了清白,毁了清白,还如何嫁与他做王妃呢?”

“是你吧?!”陶陶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看着后赶上来的阿弥,面容立即冷了下去。

阿弥僵硬摇头辩解:“不是我。”

沐曦牵住陶陶的手,无奈摇头:“陶陶别闹了,我们先回去吧。”

“定是她告的密!这些事情,除了奴婢,已经回临雍去了的雯儿,以及她,还能有谁知道!”陶陶不肯罢休,饶是她平日里再好性子,现下也是愤怒极了。

沐曦无奈叹气,笑容僵硬:“我得罪的,可不止西院那母女俩,我方才仔细想了想,阿弥你没有直接去找西院,也算是留有情面了,对吧?”

阿弥有些意外,对上沐曦的眼神,分明有些愧疚。

陶陶更是诧异,原来姑娘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可是姑娘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如此不在意?

沐曦与顾珧熙的往事,她从未对筱允有过隐瞒,即便是年后诸事缠身,也已经有人先一步去告知了筱允自己的这些糟心事,此次的风波,多半是筱允给西院透露的口风,而那些所谓的证人,也是筱允找到的,两边里应外合,正好可以让她身败名裂。

这事若闹开了,沐曦便是拼死也不会让自己验身,那她就会被认为是心虚而不敢验,验身,验了是屈辱,不验更是,即便她被逼不过验了,西院也总有法子颠倒黑白,好严密的一盘棋,如果没有万俟渊,她倒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可沐曦心里,倒是更趋向于毁了名声的,只有毁了,再没有资格和她们争,也许自己就真的能全身而退了呢

严筱允也是太明白沐曦的性子,所以她也分不清楚,筱允这是在害她,还是在帮她。

“阿弥,我知道自从你从西院回来之后,就同我疏远了许多,可近来我心里真的很乱,没有及时顾及你的心思,是我疏忽了,可我现在已经很累了,你能否直接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让你耿耿于怀。”

阿弥咬着嘴唇沉默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娘亲的死,和夫人、和姑娘你,有关系吗?”

沐曦终于反应过来,苦笑道:“她们是不是说你娘是我娘请了大夫来,没有医好,反而害死了她,目的只是为了收你为我所用?”

“娘整日吃斋念佛,一向与世无争,我曾与你说你娘亲是因为被芷滢惩罚而死,的确是为了利用你。”沐曦叹气,徐徐道:“当年你娘受伤晕在园子里,是娘请了大夫来为她医治,当时我也在旁,大夫说,你娘积劳成疾,又在冷风口里跪了许久,已经救不活了,你娘留着一口气交待了还有一个幼女放不下,请求我娘护你,所以,我娘原想直接把你从芷滢院里接出来的,是我,是我刻意利用了你,好让你为我做事,这才没有接你出来,娘一心向着我,后来也没有再管你,是我,这一切都是我,你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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