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初三的清晨,陶陶一脸焦急的接过沐曦解下的披风,担忧的问:“姑娘这一大早的又去哪儿了?悄没声的就不见了,是要吓死奴婢吗?”
沐曦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到火盆上烤着,跺着双脚道:“今儿我将雯儿揪起来帮我易容,她没告诉你我出去了吗?”

“她还睡着呢,喊都喊不醒。”陶陶头也没抬,扫着披风上的残雪渣子,“所以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去见了一个人,求他帮我办事。”

沐曦没有忘记要帮沐芷滢恢复名誉这件事,可她也不是神仙可以为所欲为,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她办不到。

早前冥思苦想了两日,也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法子,沐曦愁眉苦脸的进了宫,这才想起去央求沐苒救命,在东宫里挨了姐姐一顿骂,最后姐姐无奈的摆了摆手,扶着额头沉思半晌,头疼不已:“你给我回去,近日就别再把她往我这儿带了,你说说你,把她带进宫有何用?这宫里的人,哪个得闲多看她一眼?”

“当时李姨娘咄咄逼人,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强出头应下这事的,我这不是想,若是遇到了哪位王爷对她一见倾心姐姐,阿弥这些年帮了我不少,我不能不救她呀,姐姐,我知道我又莽撞了,可是,可是”沐曦低头绞着手指狡辩,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底气。

沐苒无奈叹气:“你也不想想,就算再色迷心窍,他们也不会要一个差点守了望门寡的人。你给我回去好好陪着娘安心过完这个年,容我想想,若有什么要你出手的地方,我会派人知会你,现下,你先稳住李姨娘就好。”

沐曦做不到的事,姐姐不过两三日就想出了法子,姐姐可以帮她了结此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西院察觉出是姐姐在背后动手,若李姨娘发现姐姐这些年不过是伪装,彻底翻了脸发起狠来谁也挡不住,为了不给姐姐惹祸,所以,这一大早的,她去找了万俟睿。

万俟睿是皇后次子,太子的胞弟,不甘落于人后,亦是需要机会为皇上效力的,虽然此前沐曦和他有些过节,但她只是去递个消息,万俟睿可没有那般小心眼,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沐曦去得太早,周王府府门还没有开,但是王府的院墙并不算高,乔装成少年的她衣袍不长,翻过去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是脚才落地,她就被王府的护卫给发现了,他们把她当成了蒙面小贼,二话不说就要将她痛打一顿然后送去官府。

沐曦贴着墙根,拿出沐府的腰牌,不紧不慢道:“且慢,我是沐府的人,有要事求见周王殿下。”

为首的管事确认过沐府的腰牌之后,不敢轻举妄动,满王府的人都知道沐家如今势大,自然不敢冒犯,这一时他们不知该拿沐曦如何,只能派人去通传。

沐曦和那些护卫彼此干瞪眼不过片刻,便有一小厮来传话:“王爷有令,传。”

万俟睿今日旬休,沐曦是算准了日子特地翻墙来找他的,小厮领着她走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走进花瓶门,便看见满园子里的红梅开得正艳,万俟睿一身白衣,手持长剑专注练剑,他剑法狠厉,招式干脆利落,比起沐曦那几招花拳绣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沐曦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可万俟睿还是发现了她,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剑尖带起一排风雪向她打去。

沐曦没能躲开,被冰冷的雪渣子扑了一脸,然后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仰面猛地摔进了雪里,等她费力撑起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万俟睿的剑已经抵上了她的咽喉,声音和她手触摸到的冰雪一样,冷得毫无温度:“你来作甚?”

面纱在方才摔倒之时已经被风掀开,沐曦容貌尽毁这件事在圣京已不是秘密,万俟睿听闻一大早来了沐府的人,还是翻墙进来的,自然很好奇来的是个什么人,又有什么大事要说。可下一瞬,万俟睿看到沐曦的真面目之后,却还是有了片刻的迟疑,“怎么是你?”

万俟睿收了剑,随手扔给了身旁的护卫,转身走到几个丫头们跟前,从丫头捧着的红漆檀木盘中拿起帕子擦手,又从另一个盘子里拿帕子擦脸,最后端起一杯茶呡了几口,神色如常,再也没有看地上的丑姑娘一眼。

沐曦慢腾腾的爬起来,伸出双手按了按脸,又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我有要事想与殿下商议。”

“哦?那么还请沐姑娘直言,请。”万俟睿闻言轻笑,抬手摒退了众人,转身慢悠悠的走进暖阁,虽然并不期待沐曦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可就凭她这个胆子,竟敢私自出府来找他,想来的确是有什么大事要说,不如听她废话几句,就当做消遣罢了。

梅园里的小屋十分暖和,屋内隐隐飘来一丝文石香,淡青色的帘幔层层散开,掩去了屋中大半的摆设,显出些许雅致安宁,沐曦跟着他进屋之后不敢乱动,站在门边吸了吸鼻子,慢慢开口:“殿下想为陛下分忧吗?想为北矞开疆拓土吗?”

隔着一层纱帐,万俟睿模糊的身影斜靠着软塌,没有说话。

“不久之后,北矞会出兵征战垵昌,殿下要不要把握这个时机?”

万俟睿对沐曦的话并未显现出什么兴趣,声音慵懒,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北矞要出兵,又为何要来与本王说这些,你费心机做这些,想得到什么?”

万俟睿是什么人,又岂会平白听信旁人的话,与其故作高深,不如少些做作,沐曦坦然道:“我容颜尽毁后,一直想寻一个好出路,前不久我进宫给太子妃姐姐请安,偶然在太子书房前听到了这个秘密,所以,我想借一借皇上的东风,但是,仅凭我自己却做不到,如果王爷肯帮我,沐曦定然感激不尽。”

万俟睿起身,挑开帘幔,嘴角上扬,眼中全是戏谑,“有趣。”

见过万俟睿之后,沐曦才确信这件事着实是瞒得密不透风,连万俟睿都不知,想来皇上和太子行事果然谨慎,事关一国荣辱,成了固然可以名正言顺出征,可稍有不慎便是将北矞置于不仁不义之地,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国之大事轮不到沐曦操心,不管怎么说,这步险棋,她走对了。

回府之后,沐曦高悬的心,已经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万俟睿已经答应帮她善后,而她付出的,只是一个秘密,一个能够让万俟睿抢占先机的秘密。

北矞的邻国垵昌近年来屡屡侵犯北矞边境,往往又能恰到好处的收住作恶的脚步,这些小动作于北矞看来不痛不痒,况且有严将军戍守边关稳定大局,本也无妨。

可瞧着垵昌似乎是要与北矞大打一架的势头,两国怕是也难再议和,既然不议和,那垵昌亦不会下嫁公主以求安定,那之前特意留下的万俟渊和万俟睿,也得赶紧为皇家开枝散叶,尤其是万俟渊,年及弱冠都过了三四年了还迟迟不娶王妃,真是白瞎了一副好样貌,是万不能再耽误了。

所以趁着上元佳节,皇上又再次赐宴圣京大臣以及大臣们的家眷以示皇恩遍泽,可以携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出席,也可以将正含苞待放的女儿凑到御前去,若是有幸和皇室里的贵人们对上眼了,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皇上此举,也是想再挑挑这满圣京的贵女们,还有没有像沐苒一样出挑的,也好拿去配一配万俟渊和万俟睿。

新年宫宴的旨意一下来,沐恒不免有些头疼,若是带上有三品诰命的柳氏进宫去,只怕西院非得哭闹一通,闹得个鸡飞狗跳也不肯消停;若是带上容貌尽毁的沐曦去,那岂不是要错失沐府再次发光发亮的良机;可若是带上这几月备受争议沐芷滢去,也是希望渺茫,偏生这两姐妹又是水火不容,若是一同带去闹出什么来只会丢了沐家的脸面。倒是还有一个沐清清,只不过才七岁,更是指望不上了。

沐恒站在窗前,皱眉沉思良久,偌大个沐府,如今竟没有可用之人,真是可悲,可悲啊。

只不过沐恒最擅长权衡利弊,不过思索了片刻,就决定了还是带沐曦进宫去稳妥些。毕竟沐苒现下是太子宠妃了,沐苒又看重沐曦,可不能轻视沐曦惹得沐苒不快,让沐家失了太子的欢心,绝不能净做些不偿失的事情。

可上元节那日,马车里却还是坐了两个盛装华服的女子,一个神采奕奕,扮得是千娇百媚花枝招展,一个面容无悲无喜,脸颊处泛红的疮痕丑陋得旁人都不想多看一眼。

沐芷滢经李姨娘呕心沥血调.教了一些日子,乖觉了不少,骄矜的脾气也小了些,知道是沐曦求了父亲带她一起进宫,是要帮她之后,竟也不那么讨厌沐曦了,甚至还好心提醒沐曦道:“二姐姐,马车快到顺安宫门口了,你还是把面纱带上吧。”

沐曦依言理了面纱带上,好声好气的嘱咐:“待会父亲领着我们叩见天颜时,把你同宫里嬷嬷学的本事都拿出来,礼数周全不说,小嘴儿说些恭贺新禧、吉星高照的吉利话讨皇上皇后娘娘高兴,赏赐必然少不了你的,这是第一步,你可记住了?”

沐府在皇上跟前得脸,必然能够先一步拜见天颜,有沐苒当初在寿仁宫伶牙俐齿珠玉在前,沐芷滢在这大吉之日多嘴说些吉利话,皇上心里一高兴,大手一挥随意赏点金啊玉啊,沐芷滢就在御前长了脸,外头满传沐芷滢克夫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再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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