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茵这一个月来也是惴惴不安,茶饭不思。
一个多月前的五月初一,为了开解彦雅,众人前去灵隐寺上香踏青。下山后谭茵发现李彦送她的银簪不见了,此银簪对谭茵意义自然不同。银簪算不上珍贵,加上在佛门净地,反而别人不会轻易拿走。于是,谭茵便不顾众人劝说上山寻找。

她估摸着不在用素斋的西香堂,就是在去茅房的途中,遂加快步履,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西香堂,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又问了堂内僧侣,都说没见到,便往茅房的路上走去。

茅房离西香堂还有好一段路,此时已近傍晚,香众已早早下山,路上树木茂盛,绿意茵茵,阳光透不过密闭的森林,平添几份阴森。

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循着味道前去,离开小路几十米,忽然发现树林地上有血迹,边上矮树枝上挂有撕裂的衣裳布条。

谭茵大惊,不欲生事,准备回去,可到底是医者父母心,便寻着血迹一路过去。

待又走了约二十步远,只见前方一处空地上躺了大约三四十具尸体,其中大概三十余人身着黑衣,另有几人身着各色衣裳,看样子应是三十多名黑衣人共同围杀另一伙人,结果同归于尽。

谭茵见此很害怕,准备立马就走。就在此时,看见其中一青衣人身体动了一下,谭茵想都没想,立即转身,心想不欲惹此麻烦,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又怕黑衣人有同伴,恐有杀身之祸。

走了约十步远,脚步越来越慢,步子越来越小,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来。终是于心不忍,加上学医多年,怎可见死不救。

谭茵四周看了一下,未见有黑衣人同伙,走到青衣人身边,试探了他的鼻息,此人虽然鼻息微弱,但却气息尚存。再望闻问切,知道这人受伤很重,身上多处骨折,多处出血,如不处理,等到明早再被上香之人发现,虽不至于死亡,但伤势却会更重。

谭茵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给此人服下,让他暂保心脉。又在那些尸体身上撕了些布条,治病要紧,也不顾男女大防,脱了此人衣衫,止血包扎。又去扒了一些黑衣人的衣衫给他盖上。

青衣人脸上血迹横流,看不清长相,但仍知晓其身材颀长,虽然瘦削但却肌肉贲张,可见其常年练武。

金乌西沉,林中风也大了不少,天气也冷了下来,更显寂寥,空山无人,偶有声响,谭茵便害怕有什么动物窜出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此人还未苏醒,谭茵不禁急了,大家还在山下等她,不可久留,但如任由此人在此过夜,等到明早,却是变数颇多。

又等了一会,谭茵见天色越发晚了,不禁焦急,这时左前方书上突然有声响,谭茵一惊看去,原来是一只小松鼠悉悉索索跳过,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双眼,不禁一怔。

那是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眼波流转处星河灿烂,光华汇聚,气势逼人,谭茵见此一震,知晓此人必不平凡。

这人睁眼看了看她,略有停顿,看到自己身上盖了好几层从别人身上扒来的黑衣,又掀开衣服,看到身上已被包扎好,抬起头看她。

谭茵回过神来,这人此时狼狈不堪,身上到处是血迹污渍,头发也是血汗交织,一缕一缕,红着脸解释道:“是我脱的,你身上多处伤口,需要包扎。我是大夫,你不要拘泥男女之别。”

青衣人听此,看着她说:“多谢姑娘相救。”

“也是碰巧,是你福大命大,你受伤极重,身体很虚弱,还要好好医治才能恢复。”谭茵说。

谭茵小心喂他喝了点水,看他似乎缓了点过来。

“我的随从那些黑衣人都死了吗?”这人顿了几下才把一句话说完。

谭茵点点头,又说检查了周围没发现别的痕迹,那人点头表示知晓。

谭茵看风越发大了,问他:“你冷不冷!”,此人点了点头。

“我去帮你拿。”谭茵说道:去哪儿拿?当然是去死人身上拿。

“你不怕?”那人很虚弱地问道。

谭茵抿了一下嘴,没有回答,往远处那片死尸地走去,那些黑衣人眼睛圆睁,似是不甘就此死去,鲜血凝固的恶臭气味比刚开始还要让人作呕,谭茵忍住恶心和害怕,又剥了几件黑衣人衣服回来给他盖上。

那人看她忍住害怕,只剥了黑衣人的衣服,没有去拿自己死去随从的衣服,心中一暖。

又过了一会儿,谭茵看看时间已晚,不可再耽搁下去。“公子,我与家人今日来灵隐上香,现在马上就要回去,你伤势很重,之前我给你服药只能暂时保你心脉,包扎也是暂时止血,还需继续医治。夜晚寒冷,病情很容易变化,你不能在此过夜。”

这人听此,虚弱地说:“姑娘意思我明白”

他伤势颇重,似是想抬起手来,却牵扯到伤口,脸上表情显示很痛,却未呼出声来,只得颓然放下手来。

谭茵见此人受伤如此之重,却不见呻吟,此时牵动伤口,也没有出声,不禁钦佩此人硬汉。

青衣人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说:“我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玉扳指你拿着这个前往西湖边梦花街的林家茶馆找他们的掌柜林伯。”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顿了好几下,甚是吃力,歇了好久,缓了缓继续道:“一定要见到林伯才能给他这个玉扳指就说是云湖故人。”

“那林伯约莫五十岁左右右眉中间有个红色的大痣切记,一定要见到他本人才说。”青衣人叮嘱道。

“此人可靠吗?”谭茵不禁问。

“如果此人还不可靠那是我命该绝。”这人轻笑道:表情微变,应是又牵动了伤口。

谭茵见他如此说:也放心下来,遂记下这人所言,脱下他右手扳指,那扳指通体碧绿。看天色已晚,时间紧迫,便匆匆起身前往梦花街。

”等等!”那人叫住她。

”大恩不言谢,不知姑娘能否告知姓名和贵府何在。”

谭茵听此,犹豫了一下道:“公子客气,救人乃我杏林中人本分,今日亦是缘分,你不必放在心上,是你意志坚强,才能受如此大伤仍能存活。”

她见这人非同一般,那些黑衣人着装统一,死于非命,知道不是一般仇杀。刚才救人也是看到此人应是被劫杀一方,同情其遭遇,如是黑衣人也不会救了。这人受如此重伤,仍能存活,除了自身武力超群之外,其强大的意志力更是关键。

谭茵现在只想救人便好,不愿意牵扯过多,恐招来祸端,此后与这人应再无见面可能,便没有作答。

青衣人见她容颜秀丽,勇敢体贴,行止谨慎,施恩却不图报,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自己秘密来杭已有一月,所查案件内里关联大都查清,还余小部分需要查证。没想到此次行动竟被泄露,平时守备森严,对方找不出空隙,今日来山上有事,对方孤注一掷,提前行动,自己突遭伏击,身受重伤。自己身负重任,如能渡过此劫,查找一个上香医女自然不难,便也不再勉强。

谭茵将手中几块素饼和半壶水给他,又给他掖了掖衣服,摸了摸头,尚没有发热,但也知道此情形晚上极易高热,情况危险,不敢耽搁,便匆匆离去。

回西香堂路上,竟然看见路边草丛中银光一闪,竟是自己丢了的银簪,刚才过来时被草丛压住,现在反方向到是看到了。谭茵甚是欢喜,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好报。

下得山去,彦雅二人已经等了二个时辰,已是夕阳西下,天色将晚,谭茵少不得说自己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耽误了些时辰。

谭茵说中午素斋吃了不舒服,还是要吃肉,听说梦花街一带好吃的很多,晚上很热闹,要去看看尝尝。彦雅二人虽觉得谭茵此举有些不寻常,但也只以为她出来有了兴致,便一起去逛了梦花街。

待到了梦花街,寻个借口,找到林家茶馆。只是这掌柜却不大容易见,伙计们打了多少官腔,一会说不在,一会说他们转告就成。后来看谭茵的确有事,且态度坚决,怕耽误事,才去禀报。

待见到林伯,只见他五十岁上下年纪,头发半白,目光炯炯,精明历练。谭茵看这人右眉果然有个红色的大痣,再看看不像邪恶之徒,就拿出玉扳指,说是云湖旧人找他。

林伯看到玉扳指后,面色大骇,仔细看了玉扳指的内里,看来这扳指内部还有别的标记,连忙急问谭茵青衣人所在,谭茵把情况说了一遍,林伯立马匆匆而出。

谭茵等了一会,有伙计进来说掌柜有急事外出,让他前来招呼,并请留下姓名、府上地址。谭茵见青衣人所托事项已经办到,便推说有事告辞,未告知姓名等信息。

梦花街在西湖边,甚是热闹。几人在梦花街喝了点雪泡水,吃了点龙眼、荔枝等新鲜果子,再吃了笋泼肉面,才终于回去,彦雅彦敏看谭茵吃了不少,以为是一大早出去,中午吃的又是素食,腹中饥饿,现在终于胃口大开,也不疑其他。

晚上回到家,谭茵躺在床上,回想今日发生之事还是后怕。接下来半月担心不知道青衣人伤势如何,得救了吗!后来半月又怕牵扯到什么危险中,不会给家人带来伤害吧!担惊受怕一个多月,后来看一点风声雨声都没有,才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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