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出身安邑杨家。
安邑杨家也是鼎鼎的功勋之家,虽比不上五阀,但也是仅次于五阀之下的世族,杨家的祖先被封为安侯,与国同休。这荣誉连五阀中除了轩辕阀外都未有过,据民间野史载,安侯杨家的祖先杨不器乃是大唐太祖的私生子。这一传言,从未被皇室否认过,在功勋层也是不公开的秘密。

嫁到轩辕家时,她还是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如今五十六个春秋在指间流逝。虽然早已贵为轩辕阀的阀主夫人,手里掌握着流水般的银钱,但她始终觉得不开心。

唯一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就是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容颜并没有老去多少。

她育有四儿两女,一女夭折,一儿战死,这是她最大的伤痛,每每想起这一儿一女,心就像刀铰一样的疼。

二儿子娶了公主,生下一个郡主,在长安城里过着安乐侯的生活,实际上,这是轩辕阀交给帝/国的质子。想想,杨氏又觉得委屈,凭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当人质?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老二生下的女儿长得十分的好看,没有随她丑陋的公主娘,而是长得像自己。每年去长安她都抱着老二的女儿亲,像在看着自己的童年。

思绪飘远了,又拉回来。咽了一口已食而无味的浓茶,杏眼儿犀利的望着小男孩,她首次打破了寂静:“来,跟奶奶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扭头有些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扮弄着手指,依然一言不发。

杨氏有些恼怒。这让她想起小男孩的爹,也就是国公爷口中的老五。

印象中老五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随着她倾国倾城的母亲住进了府里。那个妖精呀,将不苟言笑的国公爷逗得像个三岁的小孩,笑得那么的纯真。

国公爷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笑过,望着国公爷笑得越开心,越纯真,她的心就越痛,就越恨那个妖精。

后来,其实没有后来。一个平民的女子,进入深似海的豪门,还不得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记得那妖精下葬的那天,正在前线恶战的国公爷怒冲冲的连夜赶回,衣甲上的血痕都未擦去。

那吃人的目光,那响亮的巴掌,一想起她现在还不自觉的捂着,火辣辣的疼痛恐怕终生都不会散去。

老五的名字叫轩辕念,一个非常温柔,带有女性化的名字。这名字还不是为了那个妖精,轩辕念,念谁呢?

一想到这里,杨氏的心又绞痛起来,不禁激烈的咳嗽。侍女连忙过来,小心的捶着杨氏的后背,另有侍女拿过漱口的水和盆来。

杨氏非常暴怒的推开两位侍女,赤红着眼道:“滚开,你们不用假惺惺的。”

被推开的侍女面色惊恐,连连跪在地上告罪。

小男孩没有再玩弄自己的手指,也不再扭着屁股,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只是忧伤的眼神中更加深了一层讥屑。

杨氏摆摆手,让侍女退下。暴怒在脸上消退无痕,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小心的给脸上补上妆。

边补妆还在边打量小男孩,对于小男孩的讥屑,她自然恼怒非常。她发现,从看到小男孩的第一眼,她就讨厌了,非常的讨厌,像讨厌他的妖精奶奶,讨厌他的出色父亲一样。

轩辕念从小就很懂事,无论是修炼还是领军作战,都展现了极强的天赋。但是庶出,又被夫人讨厌,日子过得不是很开心,经常被无缘无故的打骂。

十几岁的少年,离开凉州,去了长安求学,身边就带着一个丫环红红,就是小男孩口中的红姨。后来,这少年长大了,名满天下的天才少年,却再也没有踏进过凉州的这座府邸。再后来,听说他和一位魔族的天才少女相爱了,国公爷气的把书房都烧了。

再后来,杨氏便看到这个小男孩,想来他那讨厌的父亲跟随着她那妖精奶奶西去了。可是老天爷还不长眼,怎么没有把这个讨厌的小男孩一起带走,还送到自己的眼前。

一想到国公爷临走前说:“不要让他受委屈了。”杨氏的心就隐隐作痛,这是他在警告自己吗?自己作的一切是为了谁?为了自己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所承担的一切骂名,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轩辕阀。

要是那妖精不死,你轩辕无忌恐怕还沉迷于温柔之乡,如何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如果那妖精不死,那少年不离家,说不定轩辕阀要上演一场嫡庶大战。何来今日的安宁,兄友弟恭,一片祥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但你为何视而不见?

杨氏委屈的看着少年,冷冷一声,表达自己的不痛快。说道:“刚才奶奶问你话呢?你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小男孩好像玩累了手指,靠在太师椅上,寐上眼,呼息平缓。

杨氏是真的怒了,被小男孩惹怒了,生生的一拍茶案道:“真是太没教养了。”

小男孩被一位严肃的老嬷嬷带走了,这是小男孩第一次和名义上的奶奶见面,场面有些诡异,交流很不愉快,双方都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带走他的老嬷嬷,人们都喊她容婆婆,背地里喊老巫婆,是杨氏陪嫁过的老人。小男孩从看到容婆婆的第一眼,心里就喊上了老巫婆。

容婆婆把小男孩关进了一间黑屋里,桀桀地笑了两声:“小少爷,你惹恼夫人了。夫人说你太没教养,让奴婢好好管教你。”

小男孩走进黑屋子,有些好奇的看着屋里摆满的皮鞭,竹笞,长针,小短棍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容婆婆有些好奇,从架子上拿出一套针,长短不一,共五根。她阴森的笑着,露出一嘴宽大的黄板牙,发出冲天的恶臭。

小男孩转过身,眼神依旧清澈,像不受丝毫尘世的污染。在这清澈的目光下,容婆婆竟有些怯了。没错,是怯场了。他记得十几年,也在这个小黑屋,奉夫人的命令,惩罚另一个少年时,也是这个心情。

“跟你死鬼爹一样。”容婆婆嘟嚷着,把针放回了架子上。

“你惹怒了夫人,按轩辕家的家规,罚你一天不得吃饭。”容婆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把屋子的门关上,还上了锁。本来就暗的屋子,就更暗了。

小男孩不介意,就是觉得屋子有些暗,他一定睛,用两指一擦,一个小火苗在食指上点燃。举着这点火苗,打亮着屋里的一切,寻找一个可燃之物。

他虽然可以轻易的使出火苗,但没办法让它长久的亮着。最终,他选择了几案上放着凌乱的纸。纸上写着歪七扭八的字,还有红色的手印。

这纸很快发出欢快的火舌,小男孩知道烧不了多久,又拿来竹鞭,皮鞭,火焰这才照亮了起来。他还搬为椅子,最后连几案也点燃了。

在这明亮的火焰的下,屋里的一切一览无遗。

容嬷嬷离开没多久,便接到一位女婢的禀告,说是刑房着火了。容嬷嬷一听,大怕着自己的大腿,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当她跑到刑房时,见黑烟滚滚,整刑房,连带着周围三幢屋子都烧着了,火焰熊熊。

容嬷嬷有些眼睛发黑,脑袋里抹不去国公爷那冷漠的双眼,和冲天的煞气。

“救火!快救火!小少爷在里面呢。”

容嬷嬷有声无力的喊叫着,早有家丁杂役提着手桶救火。

在这慌乱里,人们却惊奇的看见一个小男孩很平静的从火里走了出来,衣上都不沾尘。这一刻,人们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小男孩仿佛从烈焰中出生,仿佛是上天赐下的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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