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河南道试御史傅应桢奏,近闻有神童何子安由元辅张居正引荐为天子伴读,何子安一街巷冒充神童之奸滑者,既无良师以教,亦无慈母以养,孤僻乖张,名为神童,实为妖童耳,若于陛下御前陪读,其恶甚于江彬!将来必为佞臣也!
思元辅不应未思虑及此,天子虽年幼,然聪慧尤甚,又何必引一伴读者,此举无疑迷惑帝君,使其耽于玩乐,而无暇顾及政务!

故臣请陛下亲良臣而斥奸佞,张居正虽谋于国,然不因荐举一妖童而谋身,此妖童何子安者,当令其回乡读书,永世不得令其科举!以免将来祸乱朝纲,朝廷允其耕田读书已是隆恩!”

张居正接过了小万历手里的奏疏念了起来,其目的也是让何子安听听。

何子安从旁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没想到张居正把自己安排到万历身边当一天子伴读,这些言官竟然就直接弹劾张居正,还直接给自己扣帽子,说自己是妖童。

何子安不由得感到有些愤怒和恐慌,他愤怒的是自己没招惹这些御史言官,这些御史言官何故对自己这么狠!

自己也不是骗皇帝嗑药,更没有找皇帝要官乱朝纲,即便做皇帝伴读也是太后和首辅同意的,却因此这么污蔑自己!

难怪都说明朝的言官厉害,如今自己倒也亲自见识了,果然嘴上功夫厉害得很。

除此之外,还说自己没有良师以教慈,母以养,这不是在骂自己是没人养没人教的野杂种吗,这些言官骂人是真的狠!让人恨不得杀了他们!

而何子安慌乱的是,这言官一旦扣了个自己是妖童的帽子的话,那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名誉扫地,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怎么参加科举。

不过,何子安发现这个叫傅应桢的言官好像就是这个目的,让自己回乡读书,还要让自己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何子安可不想回乡读书,他可知道他的族人是多么的无情和自私,就因为自己父亲早逝,就吃绝户夺了自己家田产,还逼得自己母亲不得不寄居姐夫家,而自己更是因此流落京城,差点被冻死。

至于永世不得参加科举无疑彻底断了自己前程,让自己没有翻身的机会,自己就更别提将来夺回家产报仇。

但何子安也不由得有些埋怨张居正,若不是张居正不知什么原因让自己做天子伴读,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明明自己只是想在大明先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的,然后好猥琐发育的。

“傅应桢!老子惹你招你了,还是我那些无耻族人给你塞了银子,想斩尽杀绝,让你这么害我!”

何子安越想越气,心里怒吼了起来。

而这时候。

张居正则把奏疏交还给了小万历,抬头说道:“陛下息怒,此事不算什么。”

听张居正这么说,何子安抬头看向了张居正,心道:“好你个首辅张居正,倒是镇定的很,什么不算什么,我何子安就要被这个御史害的一辈子翻不了身了!要不是你张居正鬼使神差地让我做这伴读,我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真不知道你这个万历首辅是怎么想的!”

“但这傅应桢着实可恶不但骂何子安,还骂张先生您!”

小万历怒道。

“陛下且听臣细言,臣早已命人将何子安近来所作诗词文章刊印千份,着翰林院国子监等清流官员品评,尤其何子安为其母亲所做之诗,已让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其写评语,无人可质疑何子安之文采孝道!

傅应桢这奏疏多为小人蛊惑不明真相,流传出去必不为清流赞同,于何子安名誉无损,反而会使得傅应桢落一迂腐之名;另,臣已让何子安落籍锦衣卫,也已不必回乡。”

张居正这时候说了一句。

何子安听后颇为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万历首辅居然已经先准备好了,让清流官员品评自己的诗词,这不是逼着人家站队吗,这个时候谁说自己是妖童,无疑就是不服他张居正,而让自己落籍锦衣卫,则自己就不用被强制回乡。

而且,何子安这才发现难怪张居正敢让自己做天子伴读,原来这个万历首辅也有自己的一帮文官支持者,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自己传播孝德,那这就不是傅应桢一封奏疏就可以黑得了的。

“至于臣,太后和陛下最清楚臣为何荐举何子安为天子伴读,若陛下觉得多一伴读无意,可以让何子安不再进宫陪读,待其将来科甲中第后再做陛下臣子也不迟,如此也免不明之臣说臣权欲熏心!”

张居正说道。

“母后都同意了的,这傅应桢多什么嘴,平民读书尚有同窗,为何朕不能有!这事不能听他们的!何子安,朕要给你出气,你是想让朕怎么处置这个傅应桢!”

小万历仰着头问何子安。

“回陛下,在下不过是一伴读,非为朝臣,不能妄言朝政,但在下只是觉得陛下既然是天下的皇上,能不能有伴读应该是陛下自己说了算,至于傅御史可能对在下有误会,在下想找机会让傅御史跟在下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并由此对傅御史进行改造,在下相信傅御史经改造后会明白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的。”

何子安想了想后,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改造?”

万历、张居正、冯保都看向了何子安,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改造”这个概念。

“是的,陛下,改造就是交流学习,傅御史肯定是受人蛊惑,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臣想跟他好好交流交流,直到他彻底悔过为止,毕竟朝廷培养这么一个进士也不容易,光是免掉的赋税钱粮和发的俸禄也不是个小数目,就好比精心培养的一颗树,但却长歪了,砍掉可惜,只能改造,或可成材。”

何子安点头回道。

“何子安,你太仁厚了,他这么诋毁你,岂能只是改造那么简单,而且他不只是诋毁你,你和张先生的话提醒了朕,他眼里没有朕,更没有母后,不惩处他绝对不行。”

万历说后就吩咐道:“冯保,你说说,该如何惩处此人?”

“陛下,内臣认为,此人目无君上,只怕背后还受人指使,当令其下诏狱问罪,着东厂严加审讯。”

冯保回道。

张居正知道冯保这样做是想挖出背后唆使傅应桢的人,但在他看来,傅应桢素来以刚直著称,严审肯定审不出来什么,而且容易造成冤案而造成文官集团与陛下离心离德。

所以,张居正忙站了出来,阻止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傅应桢此人素来迂腐,然亦甚刚直,清正廉明,于朝中颇有名望,故臣认为以社稷稳定计,不应严审,革其官职,如何子安言,令其受何子安改造,或可令其幡然醒悟,也不算枉费朝廷培养他这么多年。”

“话是这么说,可若不惩戒他,朕难消气,而且也会别的大臣认为朕年少好欺负!”

小万历很严肃地说道。

何子安见此心里颇为惊诧,暗想这个小万历虽只有十岁,但是倒也有了几分皇帝样,难怪后来的张居正夺情能成功。

“这样,拟旨,革傅应桢职,令其为庶民,打着问他傅应桢,受何人指使,同时令其接受何子安改造,直到其悔过为止,他不是说何子安是妖童吗,朕就让他做何子安的学生!”

小万历突然决定道。

张居正和冯保也只能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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