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离得最近方从哲衣上还溅了不少的血点,他甚至都没抬眼去多看刘成一眼,抬起袖子想将血渍拭掉,但污点却越拭越多。
只听“扑通”一声,刘成的身体紧挨着石富行摔倒在了方从哲身边。

一众的文官何时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直到刘成倒下,众人心里还是一阵心悸。

方从哲毫不掩饰满脸的厌恶,对着张维贤道:“这就是张都督培养的将士?若是惊到了殿下你可能担待的起?”

骆思恭看着方从哲道:“方大人,这两个贼人畏罪而死,此事怎能怪到英国公头上?何况”

不待骆养性说完,张维贤挥手打断道:“多谢骆都督回护之情。”,说完他先是让那几个将刘成、石富行押解而来的兵士把二人尸首抬走,然后接着道:“这刘成虽是有罪之身,但他的话却是没错,老臣掌管京营多年,竟导致京营糜烂如斯,虽有积弊之故,但老臣也断难辞其咎,更不消说这次的京营将士通敌案和火器丢失案,虽然此次刘成、石富行二人盗售的火器大部分寻回,但仍有部分丢失,何况还有之前这二人私售的火器更是不可能寻回,还请殿下降罪。”

此前方从哲提起的火器丢失一事,张维贤早已与朱常洛通过气,因此前面的怒气不过是佯装一下做与别人看的,只是经刘成一事,朱常洛是动了真怒了,他站起身指着正在往外抬的刘成尸首道:“张都督,国公爷,那刘成说的难道是真的吗?我大明的文武官员竟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要层层克扣?被称为京师最后一道屏障的京营竟真的糜烂至此?”

英国公跪伏在地叩头道:“老臣有罪,老臣年事已高,心力交瘁,已无精力提督京营,还望殿下恩准老臣卸去京营提督之职。”

英国公贵为国公,见太子本不必行跪拜之礼,只是现在皇帝病重,太子行监国之事,跪拜也不算什么,但此时朱常洛却知道,英国公这一跪,跪的并不是君臣之礼,而是他已经心灰意冷,跪的是刘成口中那些战死的同袍,还有那些活活饿死、冻死的烈士亲眷。

张维贤这一番话倒是让方从哲有些无所适从,为自己开脱罪名的很多,但像张维贤这般揭自己老底往身上揽罪的着实少见,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

见张维贤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尽管朱常洛之前愤怒,但此时他也犹豫了,虽然二人此前商量过此事,甚至连继任者都选好了,但毕竟英国公毕竟辅助了他多年,算是最忠实的心腹,若是能开脱掉罪名不是更好?

在演武之前,张维贤就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做好了免职脱罪的打算,早些时日他便不惜得罪京中达官贵胄,将所有占役京营兵士作看家护院的全部召回了,连同空额及挂职吃空饷的名额也一律抹除,为此,他被逼的躲在京营几日不敢回府,现在去职,也算是去得其所,没什么遗憾了。

朱常洛平静了心绪,坐回椅子道:“英国公先起身吧,此事再议,骆都督,府军右卫的潘立美既然罪证确凿,这事就交由锦衣卫处置吧。”

骆思恭行礼道:“臣领命。”

“至于军器局的事情,秦尚书何在?”

秦文士出列行礼道:“臣在。”

“军器局偷梁换柱、弄虚作假的案子,就由锦衣卫查证后交给兵部自行处理,记住,军械

乃是军队战斗之依仗,无论涉及何人,一定要彻查到底,将军器局的蠹虫彻底肃清。”

“是。”

“吏部。”

吏部左侍郎徐光启出列行礼道:“臣在。”

“府军右卫潘立美私通敌寇,徐大人回去后拟个指挥使的人选举荐上来。”

徐光启道:“殿下,臣已有合适人选举荐。”

朱常洛好奇问道:“不知徐大人举荐何人?”

徐光启道:“此人姓杜单名一个祝字,乃是徐州铜山县人,此人敦仁尚义,大有理烦治剧之才,现任府军右卫经历司经历,这杜祝杜元鸣,才谞茂明,宇度周慎,恪勤集事,万历四十年时,圣上曾连下两道圣旨敕封其双亲及妻子,以表彰其才,臣以为此人定能胜任府军右卫指挥使一职。”

朱常洛看了一圈在场官员问道:“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半天无人有异,朱常洛正想将此事定了,方从哲开口道:“殿下,徐大人的举荐老臣附议,只是除了府军右卫的指挥使一职外”,说着方从哲看了张维贤和朱常洛一眼然后继续道:“既然英国公去意已决,殿下不如此时将这京营提督一职一起议了。”

朱常洛眼神不善的盯着方从哲,只是方从哲一直低着头行礼未敢直视。

盯了方从哲半天,朱常洛才开口道:“既然诸位大人都无异议,那府军右卫指挥使一职就这么定了。至于京营,本宫念英国公年事已高,允其辞去京营提督一职,感其劳苦功高,加太傅衔。”

方从哲一听虽然免了张维贤京营提督之职,却加了太傅衔,如此偏袒也算是明目张胆了,他急忙道:“殿下,此事不妥。英国公乃是因罪请辞,如何能再加太傅衔?”

朱常洛一拍座椅扶手呵斥道:“方首辅竟当着本宫的面指鹿为马歪曲本宫的意思吗?本宫何时说过英国公因罪去职?京营三十万人马,难免会有所疏漏,英国公能及时察觉并及时补救,追回损失,已是万分难得,京营糜烂,自土木堡之后便开始,岂是一朝一夕之弊?”

方从哲一听太子竟将他比作赵高,顿时请罪道:“臣不敢,既如此,京营提督一职老臣有一人选举荐。”

朱常洛挥手打断道:“不必了,本宫已有合适人选,任命成国公朱纯臣担任京营提督一职。”

方从哲见朱常洛如此不理会他的意思,心道这已不是那位病重的万历爷,不过还是说道:“殿下,此事是否交由内阁和众位大臣廷议更为妥当?”

朱常洛看着方从哲道:“方大人也是辅佐父皇几十年的阁老了,本宫请问方大人,京营可归兵部管辖。”

方从哲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也就消了争辩的心思,道:“不归,京营乃是圣上直管。”

“既不归并不管辖,本宫代父皇监国,又何须内阁廷议?”

“是老臣糊涂。”

朱常洛起身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京营演武,竟多出如此多的事端,如此一耽搁,本宫也没了参观的兴致。本宫也乏了,至于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对战本宫就不参观了,张都督,你带本宫和众位大人先去歇息吧,未时之后本宫再与众位大人去查看单兵考核。”

张维贤道:“殿下,臣已经不是精英提督了。”

朱常洛貌似训斥张维贤,又像是

说与众人的道:“成国公一日没有继任,你便一日不得松懈,莫非你今日辞了提督,京营今日就无人掌管了不成?”

张维贤道:“是臣糊涂。”

然而就在朱常洛起身欲走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朱由检道:“父王,儿臣觉得成国公担任京营提督一职有所不妥。”

朱由检知道后世走向,就是朱纯臣在最后李自成攻入北京时率领京营兵马献出齐化门,这才导致了崇祯也就是他朱由检最后吊死煤山,所以一听由朱纯臣继任京营提督,他思虑再三,为了自己小命计也要出声劝阻。

前有方从哲,后有朱由检,朱常洛斥责道:“放肆,此事岂是你一个孩童可以参与的?”

朱由检还欲再说,被身边的朱由校拉了拉袖子才没有在说话,跟在朱常洛后面走了。

反正自己是不打算把小命交给朱纯臣守卫,现在老爹说了算,实在不行等自己有话语权的时候再把他罢免了就是了。

张维贤将众人领入行辕休息。

到了行辕已近午时,朱常洛与诸位大臣一同用了膳食后便入内室休息,待朱常洛离席后不久,朱由检便被朱常洛遣人叫走了。

朱常洛端坐在椅子上,朱由检站在他面前,此时室内的一应服侍人等都被朱常洛遣了出去,房门也紧紧闭上。

朱常洛看着朱由检开口道:“小五,可知今日父王为何斥责于你?”

朱由检恭恭敬敬的回道:“儿臣知道。”

朱常洛道:“你知道就好,朝中政事,不是你现在应该参与的,也不是你现在可以参与的了的,你的一言一行许多时候就代表着父王的颜面,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别人都有可能忖度为父王的指示。就拿今日来说,那二人就死在你面前,不说这两个人罪有应得,且看那些官员之间相互倾轧,很多时候他们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可让人鸡犬升天,或许也是一句不经意的话便让人家破人亡,文官的嘴,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儿臣省得了。”

“父王近来事务繁忙,与你们兄弟二人甚少相见,但父王也偿听别人说起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情,为父知道,还是多亏了你们才让你皇爷爷改变了对父王的偏见,而你的聪明才智,还犹在你皇兄之上。只是你还是年龄太小,太过年少轻狂,行事也是锋芒毕露,日后你怕是会因此而吃苦头,虽然你贵为皇孙,但还是要学会韬光养晦。”

“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这是朱由检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听自己的父王说这么多的话,只是他与朱常洛相见的少,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再看到面前这张脸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甚至眼前这人在他心里都不如那个卧病不起的万历皇帝来的亲切。

“小五,父王有一事要告诫与你,为父继任皇位已是板上钉钉,这几十年来为父与福王深陷国本之争,深知其中之弊,虽然你才能超过你皇兄许多,但日后太子之位,仍是非你皇兄莫属,你要记住今日父王的话,待他日好好辅佐于你皇兄,切不能出现兄弟阋墙之事。”

听了朱常洛的话,朱由检总算明白了自己父王的意思,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朝着朱常洛磕了三个头道:“父王放心,小五从未想过染指太子之位,更是从没起过与皇兄争权夺势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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