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好的睫毛抖了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看见与自己脸对脸,嘴对嘴的人,她似乎有点蒙,一脸茫然。

枭旭尧生怕眼睛在骗自己,一动不动地抱着林安好,他的唇舌依然纠缠着林安好,连大气都不敢喘。

俩人就这么静静地亲吻着,四目相对,凝视。

冯希源听到报警器响,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简直想冲上去对着枭旭尧的脸狠狠抡两拳。

该死的,这家伙在干什么?

安好本来就因为长时间脑缺氧,九死一生。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旭尧这家伙,他还想让安好继续缺氧昏睡吗?

走过去,尽量稳住情绪,冯希源道:“旭尧,你快放开安好,你这样会把安好憋死的。”

这话太给力,枭旭尧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把林安好平放在病床上,他从病床上跳下来,但双手还是拉着林安好的手,死活不愿松开。

他这样妨碍到冯希源了。

冯希源本来想把枭旭尧撵出去,可是,看见枭旭尧一夜之间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眼睛都抠进去了,冯希源实在狠不下心。

检查完之后,冯希源重重松了口气。

林安好的情况很好,身体各项指标都趋于正常,但人类大脑结构过于复杂,林安好的记忆恢复情况,他没办法确定。

微笑着摸了摸林安好的脸,冯希源红着眼眶问:“安好,你能听见师父的声音吗?”

林安好怔怔地看着冯希源,眼神懵懂又陌生,半天都没吭声。

冯希源的笑容有点发僵。

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他笑得愈发温柔干净:“安好,听见师父的声音,就答应一声,好吗?”

这次,林安好终于有反应了。

但她张开嘴巴,用力皱了下眉。最终,却又把嘴巴闭上了。

枭旭尧被林安好的样子吓坏了。

一个恐怖的念头猛地浮现在枭旭尧脑子里,好好,不会失忆了吧?

如果好好不认识他了,如果,好好忘记他了,该怎么办?

哑着嗓子,枭旭尧颤抖着声音问:“希源,好好她,她怎么了?”

“你别急,只要人醒过来,其他都不怕。”

像是觉得这话连自己都安抚不了,冯希源又补充道:“天佑当时掐得太用力,安好的呼吸道和消化道都有一定程度损伤,声带也受伤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很正常。等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枭旭尧急得太阳穴“噗噗”直跳。

他也不跟冯希源啰嗦,一把推开冯希源,枭旭尧伏低身子,用额头轻轻抵住林安好的额,整张脸几乎都贴在林安好脸上。

“宝贝!”声音哑得不像样子,枭旭尧的眼神却无比温柔:“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还记得我对不对?我是旭尧,是你丈夫,咱们结婚了,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你也很爱我”

说不下去了,枭旭尧的眼眶顷刻间泛红。

他嘟起嘴,去亲吻林安好的唇,情绪渐渐失控,开始用力摇晃她:“好好,你不要吓我,千万不要吓我。你不会忘掉我的,是不是?你那么爱我,好好,好好,好好,你说话呀好好。”

林安好没有回应枭旭尧。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放大的俊脸,仿佛不认识枭旭尧似的。

过了很久,差不多在枭旭尧和冯希源都要绝望的时候,林安好的眼泪才一颗一颗滚落下来,越掉越快。

“旭尧”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却明明白白在呼唤枭旭尧的名字:“我害怕!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枭旭尧愣了几秒钟,一把将林安好抱起来,嘴唇狠狠堵住她。

他吻得感伤又纠结,唇舌拼命缠绕她的,哭得比林安好还要厉害。

但,他深邃的眼眸中,全是劫后余生的感恩和喜悦。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我不会走,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这辈子都不离开你半步。”

林安好终于伸手回抱住枭旭尧。

她没有多少力气,但手臂却紧紧缠绕在枭旭尧身上,像依附大树而生的,一根卑微的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枭旭尧的心都要被她缠化了。

他很想跪在地上感谢上苍,很想顶礼膜拜。

老天,你终于把好好还给我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再也没有。

从此以后,所有伤害好好的人,都去死吧!

冯希源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站在病房外,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抬手摁住自己的脸,任凭泪水打湿手掌,顺着指缝往外涌。

许久,冯希源的唇角才勾起一抹弧度,无声地笑起来。

此时此刻,冯希源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二十四小时,不仅仅旭尧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也一样。

枭旭尧还能以丈夫的名义陪伴在林安好身边,抱着林安好,看着她。

而他呢?

他不能!

哪怕他是林安好的师父,哪怕他跟枭旭尧一样牵挂林安好,一样深爱着林安好,他也没有资格形影不离地待在林安好身边。

作为一名医生,冯希源见惯了生死。他以为,自己早都麻木了。

但事实上,根本不是。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曾经以为,苏苏的死,是他承受的极限。

直到这短短的二十四小时袭来,冯希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极限。

他无法想象林安好要是一睡不醒自己会怎么办?

这二十四小时冯希源没有做手术,没有治疗一个病人,枭旭尧守在重症监护病房内,他就守在病房外面,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干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等待,就是等待。

没有人知道,这二十四小时里,冯希源有多少次拿起手术刀,对准自己的颈动脉。

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从来没想过要自杀。

他只是无法想象没有林安好的日子。

他想去陪伴她。

但他又觉得,安好这么勇敢快乐的人,他要是割断自己的脖子,弄得鲜血淋漓,安好会不会怪他?

万一到了阴曹地府,安好嫌他这个样子太难看,不理他怎么办?

在距离最后时限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冯希源突然想,安好又没有死,她只是在沉睡。

所以,他也不能死,他得去陪着安好。

冯希源想了个办法。

他从药房里提出来了几支针剂,这种针剂是治疗精神病的,小剂量能让狂躁症患者瞬间安静下来。

一旦大剂量使用,立刻能让活蹦乱跳的健康人,一辈子昏睡不醒。

当手表指针指向最后一秒钟的时候,冯希源手里的注射器针头,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血管。

他只要轻轻一推,很快就能陷入沉睡。

他终于可以去陪伴安好了。

真正的陪伴。

有了他的陪伴,安好一定不会再害怕。

他要在属于他们的时间和空间里,抱着她,陪着她,保护她,一辈子。

要不是枭旭尧突然把林安好抱起来触动了报警器,要不是听到枭旭尧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冯希源可能已经长眠不醒了。

冯希源很想像枭旭尧那样,也抱住林安好,亲亲她。

对,亲亲她。

他以为自己看见林安好和枭旭尧相拥相吻,哭得跟两个泪人似的会很难过,却没想到,一点也不难过。

他很感恩。

是的,感恩。

因为安好还活着。

安好不愿嫁给他又怎么样?

他还是她师父。

他至少能经常看见她。

他可以见证她的快乐,可以见证她的微笑,可以见证她所有的幸福。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爱情。

不用占有,不用相爱,不用你的回应。

只要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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