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以为杨光是在说反话,大感羞愧,正要起身说杨主任我不该在上班时间里喝酒,不过你放心,绝对影响不了工作。
杨光却把他按住,笑道,能喝也是一种禀赋,今天这事还非你不可,先听我把话说完。

韩路还是觉得他在调侃自己,低头嗫嚅:“请主任指示。”

杨光坐下来,捏了一颗油炸花生米放进口中,缓缓说小韩啊你是第一次到金沙市,哦,第二次来,以前来面试过。这不要紧,反正你也不熟悉咱们这里的情况。河东区高山镇平地村你晓得吗?帮我跑一趟,陪平地村支书好好喝一顿大酒,把他给我陪高兴了。

金沙市地盘不大,所辖总共三区两县五个县级行政机构。两县先不说,三个区都集中在金沙江河谷地段,彼此紧挨,城区已经连成一片,再加上矿区,组成一个颇为巨大的城市群。

当年给城市取名的人也是偷懒,直接来个河西区,河东区和市中区。

市文化艺术中心就在市中区最热闹的老街旁边。

河东区顾名思义就在金沙江大拐弯的东面,境内百分之九十都是大山,只山间的小平坝可供人类居住。

金沙市气候干燥少雨,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高。最近几年,市领导引导当地农民发展水果种植产业。

这里四季如夏,加上是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大,适宜水果中糖份累积。几年过去,水果种出来了,品质很不错,下一步会逐步在农村推广。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河东区高山镇平地村突然富起来,已经成为市里农村新兴产业的模范。

现在正是芒果成熟季节,市里打算在那里举行一个采摘节,让市文化中心弄一台节目,来一个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据说,采摘节那天市区两级领导都要出席,市电视台还会去拍摄。

听老杨说到这里,韩路心中奇怪,问:“主任,平地村办水果采摘节,办就是了,咱们到时候把演员朝那里一拉,该唱戏唱戏,该跳舞跳舞,提前跑去做什么?”

杨光苦笑:“朝那里一拉,用什么拉,鸡公车吗?”

见韩路不解,杨光解释说,前几年市财政不富裕,用在文化事业上的经费一砍再砍。市文化中心刚成立,上头每年只肯拨款四百万,只够单位日常开销和给大伙儿发工资。

最最糟糕的是,这笔钱还是分期分批拨,不给你一个痛快。你不去问,人家就装看不到,跟私娃子要奶吃一样。

这次去平地村演出恰好是月末,中心帐上只剩两百块,根本就不够包车的。你也别说让大伙儿去坐公共汽车,演员们身娇肉贵不肯坐不说,那么多设备他也装不上巴士呀!

所以,你这次的任务是平地村找到他们的村支书,问他要点赞助,看能不能给弄两辆车。另外,演员们的吃饭和住宿问题你也落实一下。

平地村的支书性子怪,大约以往穷惯了,你问他要钱跟杀他头一样。不过,这人好酒,一旦喝美了,裤衩子都肯脱给你。

小韩,你酒量大,又能说会道,这回得把事情给我办妥了。

韩路吓了一跳,说:“主任,这事责任实在太大,我可干不好。再说了,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还在实习期,你让别的老同志去吧。”

杨光笑道:“什么老同志,让演员们去,谁去?都是靠嗓子吃饭的,平时别说烟酒,辣椒和肉都不碰,让他们怎么去陪平地村的人吃酒。你酒量这么大,可是特殊人才,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韩路刚到单位,有心表现。再加上他人年轻,精力旺盛,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今天在财务室呆坐一上午,早已憋闷,静极思动,立即拍胸脯道:“那我就走一趟平地村,主任放心,不把那啥支书喝到打猴拳喝到胃出血,你扣我绩效。”

说罢,饭也不吃了,兴冲冲地跑去收拾东西。

平地村离市区虽然只有四十来公里,但山路难行,今天晚上估计得住村里。

看到韩路活力四射的背影,杨光面露笑容,心道:年轻人精力真充沛啊!

其实,这次韩路能不能拉到赞助并不要紧。一个小伙子能玩过平地村支书那头老狐狸?这事中心还得从其他地方想辙。

韩路今天过去,主要是联络、安排好演员们的吃住。至于车辆的事,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

……

不到西南省,不知中国之大。

记得大学时,韩路有个同学是东南省的富二代,暑假的时候花三千块买了辆十五手的长安面包跑318线。第一天,在西南省,第二天,还在西南省,第三天依旧在西南省,到第五天总算是跑出去了。

同学吐槽,你们省怎么这么大呀,在咱们东南沿海地区,我一天能穿两个省份。

韩路虽然是西南省人氏,但他生活在嘉陵江边的大平原,这次去平地村算是深入到横断山小相岭地区。

山路蜿蜒,百转千回,道路惊险,山川风光令人震撼。

好在公交车师傅车技出众,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总算把韩路平安送到目的地。

我们的小韩同志下车后,晕得不行,屁股也火辣辣的。

平地村支书兼村民主任李草长,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汉接待了他。

李支书的名字很怪,特别是后面那个长字,也不知道应该念zhang还是念chang。

李草长笑道,小韩你还是念zhang吧,好歹带个长,村长不带长,打屁都不响。

韩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支书你的名字很风雅嘛!”

“雅啥,就是草特么的草。”

韩路无语。

不过,韩路这一通恭维还是让李草长很高兴,就带着他在村里乱逛,顺便安排来日文化中心演职员工吃饭住宿问题。

平地村,顾名思义,就是山间的一块平地。以往农田里只能种土豆玉米,经过几年发展,地里都载满了果树,有芒果、樱桃、枇杷、木瓜。

此时正值芒果成熟季节,却见绿油油一片芒果林中皆累累果实。

果子还是绿的,但有些却已经发黄发红,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特有的芳香。

有一条小溪穿村而过,水清且冽,不少老乡正在溪流里洗衣服。

李草长冲上去对着老乡的屁股就是几脚,骂,洗什么洗什么,洗你妈的X,洗衣粉不是得污染水源吗,种出来的水果能吃。你这是想断大家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整不死你!

上一代人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粗暴,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倒是挺对韩路的胃口。

老乡们吃了村支书的打却不恼,吼:“你打什么人?踢我屁股可以,但你不能踢我裆,踢坏生不出娃娃。支书,这位领导是谁,安排伙食吗,我今天被你打了,晚上得到你家吃杯酒压惊。”

“吃酒可以,我婆娘刚酿了一缸红苕酒,喝就是了。等下再让她杀一头羊,炖上满满一锅,把我们村的人都给叫来整。”

零七年的时候,一头成年山羊价值七百多块,抵得上普通人一月工资,李支书豪气。

韩路惊喜:好久没有大块吃肉,今天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老杨说李草长为人吝啬,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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