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垂着头跟在衙役身后从容的从偏厅走来,她双手拢起,恭敬的施礼,道:“民女苏芸见过知县大人,知州大人。”
周知县现在愈发的摸不透知州大人的行事,自是不敢乱说话,略一点头,就在唐知州淡淡的问道:“苏芸娘,你父亲说是你主动将嫁妆送给继母与妹妹,他们并没有强取豪夺,是也不是?”

苏大老爷得意的瞅向苏芸,老神在在,智珠在握,好似已经得胜了一般。

他才不信苏芸敢违逆他胡乱说话,不,他信她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一个偷男人的闺阁女子,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都毁了。

所以说,女人啊,还是安分一点的好,胡乱闹腾受罪的是自己,这世道,闹腾的女子下场都不怎么好,她还当她是公主呢,哼。

律法怎么都越不过人伦大道去,她是她爹,这辈子她就是要受她的钳制!

苏大老爷眼中闪烁着恨意,冷冷的瞪着苏芸。

那个女人生的贱种,怎么看都令人烦心不喜。

“不是,我没有。”苏芸依旧垂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绾在身后,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她摇摇头,语气淡漠而坚定。

苏大老爷得意的仰着头,她就知道她肯定会捏着鼻子认下来,那可是女子的名声呢,她这不是不对,她说什么?

不是,我没有?

不是,我没有!

苏大老爷缓过神来,瞪大了眼珠子,怒视着苏芸。

不,不对,她怎么会这么说?她怎么敢?

侧旁的旁听室里,刘文德闻言也是一惊,“吧嗒”一声,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镇静点儿!平日里教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喜怒形于色以后怎么进朝堂!”刘侍郎皱眉呵斥。

“父亲教训的是。”刘文德迅速回过神来,躬身认错。

一个小厮钻进来,面带惊诧道:“老爷,这是?”

刘侍郎摇摇头,对着小厮摆摆手,小厮便退了出去。他恨铁不成钢瞪了刘文德一眼,旋即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望去。

堂下只站着一个女子,垂手而立,并无半分慌张,她低着头,从侧脸可以看到她平静而淡然的面容。

刘文德讶异的“咦”了一声,这女子昂昂挺立,淡定从容,哪怕面对满堂的高官都未有半分惶恐和怯场,此种胆识,就是京中贵女都不及一分。

什么苏家三小姐温婉娴静,大小姐狠辣无情,手段残忍,他倒是觉得这大小姐很有大家风范,哪里有传言中那恶女的模样?

堂后传来茶碗破碎的清脆声音,传到前堂来,周知县和唐知州自然知道是谁,周知县朝侧门望去,就见一个小厮掀开帘子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便进去了。

“那就是说你们二人中有一人在说谎?”唐知州敲敲几案,不紧不慢的问道。

一直在一旁旁听不曾发言的王侍郎突然开口道:“试问,各位大人谁会捧着自己的家财求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收下吗?”

谁傻吗?脑子有病啊!

不仅堂上,就连衙外听到此话的百姓脑中俱是闪过这一句话,随即用嘲讽的眼光朝苏大老爷投去。

那眼神中分明写着嘲笑和不信。

谁会傻得拿自己的嫁妆去补贴继母生的女儿?除非是傻子!可是苏大小姐傻吗,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傻,不是傻子怎么会干这种事?

这苏大老爷就是编笑话也编的太离谱了,合着看他们穷苦老百姓都是傻子不成?

众人愤愤的这么一想,随即人潮中传来大片大片的嘘声。

苏大老爷面红如潮,瞪着大眼珠子恨不能上去把苏芸给撕了。

这个逆女!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知州大人有所不知,这事这事算起来也是家丑,只是此事到了此种地步,也由不得我藏着掖着,罢罢罢,我就当没有这个忤逆的女儿!”苏大老爷抬手拭泪,形容悲戚的抬眼看了苏芸一眼,似壮士断腕般恨声道。

“哦?什么事?”这次不等唐知州出声,周知县就问道。他就知道,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刘侍郎定是安排了后手。

想来知州大人也许是不好明着帮苏大老爷说话,有失偏颇的厉害。既然知州大人不能明着来,那就他来吧,他一个知县反正是不怕的,日后出了事自有刘侍郎和知州大人为他周旋,他还怕什么?

周知县这琢磨了半天也就只琢磨出来这么个道理,自以为摸透了知州大人的难处,还朝唐知州投去一个万事有我,您放心的眼神。

唐知州愣了一下,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是没领会周知县那个‘我懂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苏芸行为不检,被嫡母撞破与外男私会,内子念着她终归不是亲女儿,却也养在膝下十四年不予追究,只叫她去家庙修行,她感念内子宽宏便将嫁妆送予幼妹,没想到,没想到她竟是这般蛇蝎心肠,设了计要让我苏家身败名裂!”苏大老爷声声如泣,语含痛苦,似是怀着极度的失望与愤怒。



民众哗然。

原来事情是这样子的啊!一个闺阁女子偷汉子被嫡母抓住,嫡母没有把她一碗药送了西天,反而将她送往家庙,留她一命,没想到她却恩将仇报,算计嫡母!

太可恶了!

这种不贞不洁心肠歹毒的女子就要被处死!

所有人都愤然了,所有人都愤怒了!

苏芸缓缓的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朝苏誉看过去,那一眼不带丝毫感情,没有愤怒,没有绝望,连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是如湖面般静谧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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