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胡一亭不是被饿醒,而是被菜香勾醒了。睁眼看见窗外黑着,床头柜上一只打开的保温桶蒸腾出浓浓大骨汤香汽。
“几点了?”

“快三点了,你再睡会。”

胡一亭发现自己撑起身子比小时候电视里李宁作托马斯回旋接转体360还难,只得躺着道:

“醒了就睡不着,哪儿来的汤?”

“家里冰箱上次买的棒骨,我刚熬好拿来。”

“忙了一通宵?吆西吆西!我滴花姑娘大大滴好!。”胡一亭嘴里胡说着,心里却感动的热汤般滚烫。

“还装日本鬼子!”童牧眼看眉毛就竖起来了,对胡一亭今晚的间歇性贫嘴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不装了不装了,下回我扮个道貌岸然的狗特务,胖翻译官那种。”

“真猥琐。”童牧打开装着香菜的塑料袋,捏了一骨朵放汤碗里,“快喝。”

胡一亭闻着香气沿着口水继续胡扯,“亲热就得从精神上猥琐,扮***我精神上有压力,放不开。”

“喝吧,别说话,烦人。”童牧抱怨道。

“行行,有了这次惨痛教训,我下回争取扮个正面人物,比如说......体检大夫。”胡一亭见势不妙,小声最后一通乱说,接着闭上嘴跟腰伤进行了不屈不挠地斗争,这次他学了个乖,换侧身,弓背收腿,慢慢用手撑,总算不太疼,终于坐起在床边。

“你看我这进展,堪比克服****后迎来开放的新高潮。”

童牧端着汤哭笑不得,近来她已习惯胡一亭宣称的“第二青春期”与伴随而来的满口胡柴,递上汤去,期待地问:“好喝吗?”

“棒极啦!比医院管用!喝完我睡一觉,明天就能出院。

童牧笑道:“瞎说,哪儿那么快,我可刚问过值班医生,说这些天你动作得慢慢的,注意别用力,别拧巴,可以适度散步,有助恢复的。”

“多久出狱医生说了吗?”胡一亭捧着汤碗,起初用勺子一口口送,骨头汤熬得火候十足入口鲜香,没几勺下肚就忍不住端碗大口牛饮起来。

见他喝的痛快,童牧笑起来:“总得住几天观察下,你急什么。等天亮我给你买些杂志报纸,喏,这两本书,你在看的我带来了。”

胡一亭瞟了一眼,见是一本《工程数学学报》和一本《围城》,前一本订阅初衷是为了复习知识重温历史以巩固流氓学霸身份,可毫不意外沦为睡前催眠读物,撂那儿一个多月也没看完,后一本算是二次阅读,体会和上辈子却不同。

胡一亭喝汤速度像狗吞肉,囫囵着两碗下了肚,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跟骨头汤比,那两本书整整差了八条长安街。

童牧接过空碗,边收拾边道:“我给妈打了电话,她今天的飞机来北都。”

胡一亭闻言顿时没了贫嘴,呆了呆方道:“可千万别说我怎么伤的,就说上楼梯踏空崴了腰”

童牧不知怎么应声,从沙发上取过黑色旅行包拿了换洗内衣:“你自己能换吗?”

“恐怕不行,你得学学人古代的通房丫鬟,帮我推推屁股,老爷如今弯不下腰了。”

童牧扑哧一笑,上前一通推拉攘揉,小心折腾着帮胡一亭换上新内衣。

“你弯不下腰,这两天怎么洗澡啊?”

“互相帮助嘛。”胡一亭坏笑:“我瞅这病房还行,独立卫生间带淋浴。”

童牧脸一红,接着就板起脸:“再胡说,让窦大哥帮你洗。”

干爽内衣裤给了胡一亭一些信心,于是试着站起身缓缓挪步走路,但腰伤如混凝土般把人从中间裹住,莫说弯腰,甚至一低头,都牵着腰背发出剧烈酸痛,又尝试转身,发现只能把身体像一扇沉重铁门般沿门轴缓缓翻页。

“像不像被压扁了的汤姆猫?”

童牧扶着他手问:“现在洗澡?”

“我先适应下找找感觉,这状态洗澡占不了你便宜去。”

“你不说这些荤话能憋死?还科学家呢,哪来这么不正经的。”

“我得分分神,不说话就老想着背疼了。”

“那还找什么感觉呀,给我先老实躺几天再说。”

“这话听着怎么跟大郎该吃药了一样。”

胡一亭嘟哝着,被搀扶着在病房里圆规般转了个圈,躺回了病床。望着天花板,想起上回腰扭伤还是前世的事情,公司发中秋福利,苹果、桔子、食用油、两大盒杏花楼月饼和一箱稻香村各色糕点,摞起来一米多,自己想逞能一次搬下楼,结果蹲下刚发力就崴了腰,站都站不起来,得亏是发生在办公室,这要发生在厕所那就得上社会新闻了。那次腰伤正赶上研发关键期,没时间住院,挣扎着打车回家躺尸到第二天中午,又挣扎着继续上班,那些福利一样都没带去,全散给同事了。那回腰伤,疼了一个多月,还落下了从此不能搬重物的后遗症,而这次伤的似乎比上次还严重些。

不会是我腰椎天生有毛病吧?胡一亭想到这里打了个冷战,不敢大意,一动不动老狗般躺着,童牧坐在床头,削着家里带来的苹果,一片片喂进他嘴里。

月落日升到了早上,骨科主任也上班了,又叫来几位医生,经过一番会诊,最终确定了医嘱——胡一亭要在康复医生指导下进行复健住院两周,这是为了确保不留下后遗症。

送走医生,童牧又给白萍打电话,确认了航班到达时间,之后去了机场接人,下午一点多钟,白萍进了病房。

“胡一亭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腰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就崴了呢?我刚才问医生......”白萍一进门就说个没完,胡一亭和童牧只得耐心解释,童牧是个傻老实的,没用胡一亭之前编的上楼踏空说辞,坦白了真像。

白萍对于事情的起因是胡一亭逞能抱举童牧这件事有些恼火,忍不住对二人劈头一顿痛批,又反复提醒两人注意检点,别“玩的太疯”,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这傻老婆是要把我弄疯呢......唉......”

接下来几天,胡一亭感觉自己好日子到了头,童牧虽然每天放学后就来医院陪护,可表情像话剧里女革命党般英勇不屈,令他悻悻然不敢造次。再加上白萍盯得紧,他只得老老实实卧床静养。

头几天里来探望的访客不断,科委、部里、公司、甚至消息灵通的客户,总不断有人探病,一日不得清静,一周后才总算彻底太平下来。

这天周六轮到童牧陪护,她起了一大早,收拾完陪夜的行军床铺盖就带着胡一亭洗漱,后用轮椅推着他来到楼下。

“不起来走走吗?”

胡一亭摇摇头,笑吟吟看着童牧,她今天穿一件红色真丝超短袖一字领上衣,下摆束在明黄色短裙裤里,红短袜红球鞋,时尚的像这年头杂志封面。

见胡一亭不想动,童牧索性把轮椅推到花坛边阴凉处,坐在花坛边沿静静看着他。

胡一亭静静坐了会,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只有工作才是一切病痛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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