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愈走到门边的脚步忽然顿住,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去,看了她。
感觉是自己幻觉了,因为她还是背对着,空气里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气息。

却又听到她说:“会发炎。”

她知道自己咬得有多深。

这一回,他终于听清了,黯淡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薄唇轻启,“好!”

可能是因为夜千宠昨晚出了事,加上早上寒愈的情绪不高,整个水云宫的气压都有些低,佣人更是不敢大声说话。

中午的饭菜做好。

伍纪秋兰的意思是让佣人端到卧室去,让幺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

但是夜千宠却已经起床下楼。

几个人几乎是齐齐的朝她看过去,满是担忧。

反而是那个被担心的人,脸色好了一些,这会儿更是扯出一点笑,“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妇人终于反应过来,担心的走过去,“怎么下来了?”

夜千宠有些无奈,“庶奶奶,我又不是坐月子,没那么严重。”

一个女孩子,被挟持被恐吓,还被那样对待,怎么不严重?

她任由庶奶奶握着,进了餐厅,看了一桌子食物,“全都做我爱吃的,你们没有喜好的?”

她越是这样跟平常没两样,几个人越是心提在嗓子眼,放不下去。

气氛正低气压着,外间有佣人打招呼的声音。

随即传来宋财神独特的语调:“千儿呢?”

佣人见到他都松了一口气,这么大个别墅,估计就指着他能让大小姐松快一些!

餐厅里几个人都听到了,看得出来,眉头都展了展。

宋庭君扔了公文包就进餐厅,他是被寒愈“请”过来的,因为千儿最喜欢他,让他过来当个开心果哄着一些,别压抑出事。

于是一路马不停蹄。

刚进餐厅,他就看到女孩朝他转过来,似乎还笑了一下,根本没有压抑得要生病的样子。

他知道千千的遭遇,也知道没被真的被糟蹋,松了一大口气,现在一看她的神态就知道没大事。

这才是她嘛!

要说她有事,有的就是对寒愈的气。

电话里,宋庭君就那么说的,“你是欠了承祖,千儿是会游泳!但她只是个女孩,你选慕茧是对她最大的伤!慕茧掉下去让杭礼去捞呗!大不了你去捞啊。活该千儿生气,她最好移情别恋跟我好!”

寒愈在电话里也没有辩解,所以宋庭君也没敢太骂他,知道他也难受。

这会儿。

寒愈坐在她旁边,碗碟替她摆好,又给她盛了一碗热汤晾着,接着去帮她盛饭。

这些,夜千宠都看在眼里,也都没说什么,都接受。

席间,寒愈几乎顾不上自己,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她想吃什么只用一个眼神,几乎筷子都不用伸。

但除了这样的照顾,寒愈和她都没有更多交流。

大家都看得出女孩在怪他,只是没像以前那么直接耍脾气。

果然,等她停下筷子擦了嘴,碗碟里,寒愈夹的好些菜她都没吃,就那么摆着。

寒愈大概是想让她吃完的,又怕语气不合适,只得目光扫向宋庭君。

宋庭君是被请来当调剂的,这种时候该他上场了。

不过习惯了开黄腔的宋庭君还没有过这种经历,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只知道这场合不能随便开车,于是不知道说啥了。

片刻,看了看她碗里的东西,问了句:“不吃了?”

夜千宠点头,“饱了,你多吃点!”

宋庭君瞥了寒愈一样,“咳咳,友情提示,你已被拉黑,除非出去求千儿,让她帮你擦擦药!”

寒愈手上没擦药,他观察到的,总算用上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处,又看了站在桌边的她。

夜千宠没什么表情,走前一句:“吃完再擦吧。”

寒愈回得有些快:“好!”

人就是这样,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这也是寒愈没有过的状态,以往都是他训她,不管真生气、假生气,看脸色的都是她,结果现在倒过来了。

她一变脸,他说话都要掂量掂量,而她稍微一好,他整个人头皮都跟着一松的感觉。

满月楼看着寒愈那样子,明明应该是同情的,可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然后看了一旁温婉的妇人,道:“往后有人帮您管他了,不怕他哪天地位太高,变得飘了。”

本来是不怎么样的气氛,还真是轻松了一些。

伍纪秋兰微微笑了一下,还是有些担心。

“学校功课也不紧,就让幺幺多待些日子再回学校吧?”她看着寒愈问的。

又道:“她在我这里,至少没人敢把手伸进来,但凡要出门,我让宗叔跟着。”

何况,承祖应该还在这个城市的。

否则,幺幺一回费城,她眼睛看不到,就是不放心。

寒愈也不知道是答应没答应,总之是没反对。

满月楼看了看寒愈的胳膊,“早上也没见你手上的伤,一会儿去求一求,好容易宋财神办一次好事。”

寒愈淡淡的“嗯”了一声。

*

夜千宠在卧室窗户边坐了半天。

她怎么也得出去,要跟席澈联系,好像只能找大叔帮忙。

何况,慕茧是他女儿这事,虽然她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但很应该告诉他。

虽然,这个女儿的品质并不那么尽如人意,毕竟是唯一的血脉。

她能感觉到大叔提到他女儿时的那种忧伤。他应该找了很多年,如果知道女儿还活着,应该会非常高兴。

他高兴了,她也会替他开心的。以后只要慕茧不惹她,她可以既往不咎。

一整天想了很多,不知不觉的天黑了。

她换过位置,这会儿又坐到了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支荧光笔,看起来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其实被她按下亮光一直在重复1、12、1234、12的规律。

几次之后,她才收起来,漫不经心的撑着下巴,看着湖那边很远的街角灯光。

她在想,要怎么样,让席卜生体会生不如死。

当然,她必须跟席澈商量,毕竟父子关系摆在那儿。

要是席澈不同意,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不能动,那个也不能动?

手伸到了窗户外,脑袋也微微往外凑,湖面的夜风拂了过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保持着那个动作。

倒是隐约听到了不知道从哪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像是在训人。

低头,她朝那个延伸往湖中心的木板桥看过去。

寒愈单手叉腰站在桥头,一手曲臂,手机贴在耳边。

此刻湖面光线暗,否则一定能看到他气得紧绷的黑脸。

“什么时候,我的话你们只当放了个屁?”寒愈语调听起来还是不疾不徐,可字句间满是森森寒意。

片刻,他才扔了一句:“不行就去策魂基地回炉重造。”

隐约听到了那头认错,寒愈已经挂了。

从送她出国那天开始,她身边就是有人的,寒愈一直以为他们的回禀没什么问题。

甚至就在她出事前,他问过底下的人,口口声声跟他说她已经如期、安全抵达学校!

别人的话他不信,但策魂的人他信,所以宽心了。

结果呢?

听他们的意思,这主意是她自己出的,她都能把策魂的人给糊弄好,反过来骗他。

到底还骗了他多少?瞒了他多少?

夜千宠看他在那儿站了好久,后来还点了一根烟,看起来抽得很猛,弹烟灰的时候才时而低一下头,否则一直抬眼远望着。

人很愤怒的时候会那样,往远处望,下巴微抬,气息会顺畅得多,不至于憋在胸口。

她刚想着,那边的人忽然转头看过来。

夜千宠微微愣了一下。

虽然光线暗,但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眸子到哪儿都那么清晰,正直直的盯着她。

她只好把手臂从窗户外缩了回来,动作猛了点,手肘关节在窗棂上撞了一下,轻微的“哐!”一声。

没一会儿,寒愈就在她卧室里了。

也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想把她从窗户边抱回来。

她开口:“我想坐这儿。”

于是,他二话不说的放弃了,改为把窗户关上。

低眉,目光落在她刚刚撞过的手臂上,结果看到的,是她手腕上被绳索缠过的淤青。

胸口一下子沉了些,眸眼也跟着温下去。

她的视线从窗户外回来时,见着他又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药。

给她擦在手腕和脚腕上。

一言不发,进来之后就低着头仔细的帮她抹着药膏。

刚刚破天荒爆过粗,这会儿他又把情绪收拾的很好了。

夜千宠能看到他好看的五官,尤其高悬的鼻梁,那个角度,下巴线条比平常好像更清楚,只是好像也有那么些细细的胡渣。

今天可能没刮胡子。

“打算怎么对席卜生?”他忽然问了一句。提到那个名字,不自觉的咬重了字迹。

然后抬头朝她看来。

她的视线没能及时收回来,正好撞进他眼里,所以断片了有几秒。

不过回神时,她也没什么局促,淡淡的,“既然是席澈的爸爸,会给他留一条命的。”

寒愈想过了,没想阻拦,“别伤到自己。”

也只能这点要求了。

过了会儿,夜千宠看了看他手腕的地方。

大冷的天,寒愈刚刚站在湖面就是衬衫西裤,现在也是。

袖口略微往上卷了一下,一眼能看到那个齿痕的一小段,已经发红发紫,略有结痂。

上午的时候,宋财神开玩笑说让他求她,她听到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等他来求自己,还是忘了,总之一整天都没提,结果他真的一整天没任何动作,一直到现在。

寒愈见了她低垂不动的视线。

循着望去,后,抬手淡淡的把衬衫袖子放了下来,神色也是淡淡的,只道:“不疼。”

又似乎叹了口气,“留个疤痕也好,是该留个教训。”

他说不疼的时候,夜千宠忽然想到了他曾经用让杭礼用鞭子抽他,事后她心疼,他也是每次都抱着她淡淡说“不疼”。

柔唇微微抿紧,她现在不想心疼他。

于是从窗户边起身,打算离开有他的空间。

寒愈看着她看似冷冰冰的表情,低着的眉却不是那样的神色。

紧了两步从身后抱住她,抱得很紧。

“宋庭君说的对,哪怕让慕茧掉下去了我去救,都不该做那种选择。”他很低很低的嗓音压在她后颈处。

寒愈必须承认他那时候竟然连这点弯都没转过来,只能说,乔鸣很会运用人的心理。

那么猝不及防的对他说出慕茧的身世,激起他的罪孽感。

夜千宠没有挣扎。

只是忽然说:“你可以继续照顾慕茧。”

在寒愈听来,这是一种准备把他推开的语调,他把她的身体转了过去,垂眸凝着她,“你想说什么?”

------题外话------

现在的伍叔像犯了错的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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