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池水被青绿的苔藓和腐败的荷叶根茎充斥,昔日荷香习习清浅见底的荷塘变成一池破败的墨绿,隐隐的散发着污泥的腐臭。
秦莞疾步走上廊桥,裙裾掠过掉漆的栏杆,烟青色的裙摆上便沾染了几星锈红。

她屏着呼吸,目光紧紧的落在那道背影之上,可很快,那道背影没入了紫竹林之中。

这是秦莞第二次走上西面去紫竹林的小道。

她的脚下,秋日的萧瑟凄清已侵染上了每一丛荒芜的杂草,道旁参差不齐的矮竹一半枯黄一半黛青,仿佛在同这万物凋零的深秋做着抗争,明明是个层云遮日的晴天,可秦莞沿着小道刚走了不到四五丈,周边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曾有一位姨娘在此上吊,是府中的禁地,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从无人敢至……

秦莞一边走,脑海之中一边回想着茯苓的话。

因着这些话,她顿时觉得更冷了。

又往前走了十多步,竹的香味一下子充斥了秦莞的鼻息,目光一抬,翠绿一片的竹稍已经近在眼前,秦莞牙关轻合,脚步一下子放慢了。

幽然的小道静谧而昏暗,明明半刻之前才有个人从这里走入了紫竹林,可秦莞看着地上纷乱堆委的枯枝败叶,竟然找不出一点人走过的痕迹,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走过来的来路,同样的,也半点看不出踪迹。

神思一定,秦莞步伐坚定的走了进去。

和第一次来的情绪不同,彼时她只见过从半月湖捡起来的半截竹枝,紫竹林与她而言,不过是一处披着神秘色彩的幽然之地,而这一次,她却知道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更叫人心底不安的是,有一个人比她先走了进来。

翠竹密集的长在小道两旁,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被枯黄的竹叶枯枝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脚踩上去,只有轻微的沙沙声,如茯苓所言,这片林子年代已久,且在许久以前被匠人细心栽培过,哪怕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也能看出竹子的阵势井然有序,并非杂乱无章的胡乱栽种,而小道两旁的紫竹高可遮天,足有茶盏粗细,上面的紫色斑纹更是清晰可见,这样好的紫竹林,在这锦州城中绝不会有第二家。

可偏偏,秦府将此地荒废了快十年。

一步步的往竹林深处走,秦莞周遭的光线越发昏暗,竹稍层层叠叠,将本就不甚炽烈的日光尽数挡了住,青天白日的,秦莞竟然生出了一种暮色降临的错觉,某一刻,秦莞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抬眸望过去,三四丈之外便已昏暗的看不清路,而这紫竹林的尽头,更像是浮着一层黑雾似的看之不清,她不知道这紫竹林到底有多大,而她所驻足之地,正是上一次她进来之时停步的地方,秦莞看着前方昏暗的林间眉头微皱,还要不要往前呢。

秦莞喜欢安静,可绝不喜欢眼下这样的安静。

这茂密的竹林深处,安静到了让秦莞有些发慌。

可她又明明知道,这林子里,并非只有她一人……

那个人呢?那个故意将她引进来的人呢?

秦莞的眉头紧皱,目光如炬的往竹林深处看,她紧紧攥着袖口,掌心隔着衣袖,仔细的描摹寒月的轮廓,一瞬,两瞬……

秦莞静静的等着,然而直过了半盏差的功夫也未见任何响动,反倒是一阵微风自林间划过,这幽寂的让人心慌的紫竹林里,当即响起了一阵“沙沙”声,同一时间,竹稍摇动,竹影缭乱,那昏暗一片的竹林更深处,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个鬼魅张牙舞爪起来,秦莞看着那惊悚而可怖的乱影,脚步忽然动了——

她一步步的往前,眼瞳微微缩着,眼角处的目光却十分敏锐的扫过林间,她甚至做好了准备,等着第二个秦隶一副诡异笑相的看着她。

一步,两步,三步……

没有,没有人,连一道呼吸声,脚步声,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秦莞眉头紧紧地一皱,那个人呢?

秦莞驻足,索性转身四看起来,紫竹林里小道交错,秦莞早就看不见那人的身影,自然不知道眼下那人去了何处,可那个人是为了什么呢?

青天白日的,是想害她?若是想害她,现在也该出来了……

还是说,想把她引进来,是想让她看到别的什么?

秦莞呼吸屏着,面上一派冷静之色,一颗心却禁不住跳得飞快。

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引她过来……

微风还在继续,竹林里沙沙的声音仍然未停,秦莞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爬了上来,而她进紫竹林更是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太久了,她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秦莞攥着寒月的掌心更紧一分,脚步却开始缓缓的往后退。

她不怕冒险,可若是真的将自己置入险境却是大大的不值,九小姐在这紫竹林之中殒命,她绝不可以……

这么想着,秦莞脚下退的越发快了。

可就在她退出四五步的时候,微风一下子停了,风一停,地上缭乱的竹影亦一下子不见了,也就在这时,竹林深处的黑雾一下子散了,紧接着,一个人的背影缓缓的显露了出来,秦莞眼瞳一颤,她跟着进来的分明是个女子,可眼下她看到的背影,却竟然是个男子……

这紫竹林之内,怎么会有个男人?!

秦莞背脊发僵,掌心的冷汗越来越多,这忽然出现的男人不知是谁,可秦莞本能的感受到一阵危险,她想往后退,可也不知怎么却竟然再也退不动,脚下更像是被卡住似的僵在那里,恐惧一瞬间击中了秦莞,她拼命的想迈开步子,然而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的腿抓了住,再也迈不开,而与此同时,那竹林深处的男子背影缓缓转了过来。

秦莞眼瞳缓缓睁大,只见男子先是露出侧脸,然后,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秦莞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那十丈开外站着的人,竟然是刘春!

全府上下都找不到的刘春!却竟然在这紫竹林之中!

秦莞死死的盯着刘春,可她忽然诡异的发现,直愣愣站着的刘春竟然是闭着眸子的,不仅闭着眸子,他面皮之上一片惨白的死气,看起来就如同死后多日一般,秦莞一颗心狂跳不已,也正在这时,刘春紧闭的眸子忽然流下了两行腥红的血泪来!

……

狠狠一颤,秦莞呼吸不稳的睁开了眸子!

看着眼前案上摆着的笔墨,秦莞仍然没回过神来……

她慢慢的抬起身子,屋子是她的屋子,书案是她的书案,几本医书摆在她手边,而她竟然在书案上睡着了……

秦莞一边捏着发麻的手臂,心底的恐惧感才慢慢的消退了。

是梦……刚才那样清晰的场景竟然是梦……

秦莞站起身子来,朝外面的院子看了一眼,院子里仍然一片安静,她走向门口,推门而出,第一时间看向通向兰圃的侧门,这一看才放下心来。

通向兰圃的侧门紧紧的锁着,根本没有人将其打开。

秦莞紧绷的背脊慢慢的松快下来,她双眸有些失神的看向院子里的虚空。

好端端的,她竟然做了这样的梦……

因怀疑四个“晚”之中有旁人安插进来的,便梦到了有人引她出去,而紫竹林本就是她心底的魔咒,干脆就引她去了紫竹林,而府中正在搜查刘春的下落,于是她在紫竹林之中看到了刘春……

秦莞摇了摇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她为何梦到的是流着血泪的刘春呢?

难道刘春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么一想,秦莞心底消弭下去的紧张感又涌了出来。

茯苓推开院门的时候便看到秦莞站在门口发怔,微微一愣,茯苓忙走上前来,“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可是等的急了?”

秦莞猛地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事,看书看得眼睛有些累,出来走走。”

茯苓“哦”一声,转身接过晚杏手上的药包,低声道,“小姐,我们去药库的时候钱大夫一副苦着脸的样子,听说是老夫人让他去给老爷看病去了。”

茯苓昨日跟着秦莞,听到了些许燕迟和霍怀信说过的话,她是知道秦安得了什么病的,便是秦莞都拿花柳病没有法子,更别说是钱百韧了!

眼下钱百韧只怕是惴惴不安至极了!

秦莞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屋子,走出两步又问,“昨天晚上,知府大人搜查秦府的时候可有搜查紫竹林?”

茯苓眉头微皱一下,“搜查紫竹林?”

秦莞点点头,“不是说搜查了整个秦府吗?”

茯苓迟疑一瞬,“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那里是府中的禁地,知府大人又和老爷有几分交情,只怕不会搜去那里……小姐等等,奴婢出去问问。”

茯苓转身,将药包往晚杏手里一放,便走了出去。

晚杏还守在门口,见状只抱着药包低头候着。

秦莞看着茯苓出了院子,又转眸看向晚杏,虽然上次晚杏及时的替她解了围,可她还从未问过她,除了每次拿药让茯苓带着她之外,更是从未奖赏过她,而她自始至终亦是如此不言不语仿佛一个影子一般。

她是秦府从外面买来当做家生子养的,是谁把她调教成这样的?

秦莞正在想,这边厢茯苓已经回了来,“小姐,问过了,说知府大人搜查的时候让府中男仆带着两个衙差进去看了,不过……不过那两个衙差好像也知道紫竹林不干净,所以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想来搜的不仔细。”

秦莞一颗心微沉,点了点头,又道,“今日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还入秦府吗?”

茯苓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啊,小姐怎么了?”

秦莞抿唇一瞬,没有多言,只吩咐道,“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一入府便来告知我。”

茯苓点点头,然后拿过晚杏手上的药包跟着秦莞进了屋子。

晚杏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朝偏房去了。

……

……

因是在府内未搜到刘春,整整一日霍怀信和燕迟都在城中搜刘春,秦莞一心等二人再入秦府,直等到晚饭时分才见茯苓小步跑进来道,“小姐,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入府了!说是外面也没搜到刘管家的影子,要进府来查问些事情!”

秦莞正在用晚饭,闻言立刻站起身来,“他们在哪里?”

“在管事院!”茯苓答了一句,看着秦莞去一旁漱口眉头微皱,“小姐好歹要把晚饭吃完啊,怎么这样着急……”

秦莞理了理衣裙,摇头朝外走,“不吃了,让晚棠来收拾一下,我们去管事院看看情况。”

茯苓忙将斗篷拿上,有吩咐了晚棠,这才跟着秦莞出来了。

茯苓赶着将斗篷给秦莞披上,“小姐别着急,现在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正在和大少爷说话呢。”

秦莞闻言定了定神,脚步果然放慢了些,虽然如此,等秦莞到了管事院的时候燕迟几人仍然和秦琛在一起,白枫见是秦莞来了,丝毫不阻拦便将她放了进去。

秦莞入了院子,便见宽阔的正堂里一片灯火通明。

“九姑娘,大公子也在里面。”

白枫提醒了一句,秦莞“嗯”了一声。

“所以知府大人觉得应该再将他的两个小厮查问一遍?”

“正是如此,只怕会有人明知其踪迹却不说。”

屋子里秦琛和霍怀信的说话声传了出来,白枫走到门口,“主子,知府大人,九姑娘来了……”

燕迟和霍怀信眼底一亮,燕迟点点头,“请。”

白枫朝后一看,“九姑娘请进吧——”

秦莞迎着屋内三人的目光而入,朝着燕迟和霍怀信福了福身道,“听闻殿下和知府大人来了,不知二位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过来看看。”

霍怀信闻言一笑,正要摇头,一边燕迟已道,“正要请九姑娘过来。”

秦琛在旁看着唇角微弯,“九妹妹来了也好。”

秦莞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了秦琛的下手位上,霍怀信便看着秦琛道,“大公子,这刘春可有什么旧交?如今他会不会是藏到以前的朋友那里去了?”

霍怀信这般问着,心底却有些不解燕迟为何一定要请秦莞过来,例如问刘春此前有无老友的话,秦莞自然没有秦琛了解的清楚。

秦琛果然道,“刘春是秦府的家生子,家中已经三代在秦府为奴,他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后来才做了管家,倒是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旧友,不过在府里的这些人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都是知道的,按理来说,府外的至交好友是不多的。”

霍怀信眉头一拧,转而看向燕迟,“世子殿下怎么看?”

燕迟扫了秦莞一眼道,“在外面没有找到,只怕是府内还有遗漏,再去搜一搜刘春的院子,或许能找到他是否有别的故旧或是府宅的线索。”

霍怀信点点头,“好,下官这就带人过去。”

霍怀信起身,带着守在外面的衙差便走,燕迟便也站了起来,秦莞和秦琛一同起身,几个人一起朝外走,燕迟道,“你们两个想想,府内还有无遗漏之处?”

秦琛蹙眉,沉思了一瞬摇头,“一时想不出了,府内下人来往,刘春不可能在哪里藏个一天一夜还不露面的。”

燕迟看向秦莞,秦莞眼神闪了闪,“秦莞一时也想不出,不过……”

燕迟等的便是她的“不过”,于是他专注的看着她,只听秦莞道,“不过知府大人或许会有搜查不详尽之处。”

燕迟看着秦莞,心头忽然敞亮起来,他转而看向秦琛,“听说府内有一处紫竹林?”

秦琛下意识挺直了身子,面上却从容道,“正是的,不过昨日知府大人已经去搜查过了,再者,那林子里什么都没有,刘春没吃没喝的,想来也不会躲去那里。”

燕迟似认同非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道,“好,没什么事了,大公子自去忙吧。”

秦琛看了一眼秦莞,点点头,“好,那在下就退下了。”

燕迟点点头,秦莞也对着秦琛一福,秦琛这才走了。

见着秦琛离开,燕迟看着秦莞道,“等着我们进府做什么?”

秦莞眉头一皱,“等着你们?”

燕迟神色微不可察的一深,却是自在笑开,“我们刚到府中没多时你便来了,显然是在等着我们过来了,你想到了什么新的?”

秦莞微微恍然,却摇头,“倒不是想到了新的……”

她只是做了个梦,且本就对紫竹林怀疑颇多罢了,只是这样的话可以告诉燕迟吗?便是说了,他又会信吗?

见秦莞犹豫,燕迟便道,“想到了什么直说便是。”

秦莞眼神往一旁看了一眼,转而道,“知府大人去搜刘春的院子了,世子殿下不去看看?昨夜知府大人哪里搜的详细哪里搜的不够,问问他便知。”

燕迟又莫测的看她一瞬,点点头,“好啊。”

说着便迈步走了出去,秦莞跟在他身后,心底已定了主意。

霍怀信昨夜搜查紫竹林并不仔细,只需一问便可再去搜查,届时她跟着便是,即便没搜出什么来,她也可去看看紫竹林之中到底什么模样,如此,便也不算她利用燕迟查九小姐的案子了。

这么想着,秦莞跟着燕迟直往刘春的住处去,刘春是府内管家,不仅有自己的小厮,且还有自己的院子,虽然比不上少爷小姐们的院子来的雅致,却也是装饰的十分华贵雅致,秦莞和燕迟刚走到院门口,只见院内一片灯火通明,而院外守着不少府衙的衙差,不远处,还有外院的男仆在张望围看。

秦莞扫了周围一眼,正要和燕迟进门,却见霍怀信从院门之内大步而出——

抬眸看到燕迟和秦莞,霍怀信眼底一亮,“世子殿下!九姑娘!你们二人来的正好!你们看这是什么……”

说着话,刘春将自己手中的帕子扬了起来。

秦莞和燕迟一看,只见那帕子雪白,一角上绣着一片柳叶,正是那一日秦莞和燕迟在柳氏袖中看到的帕子,燕迟和秦莞对视一眼,心思皆是一定。

霍怀信激动道,“殿下,九姑娘,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像这样的帕子,刘春这里一共有三条,且都是藏在衣橱深处的,霍某猜,定然都是柳姨娘送的,或许是她二人之间的信物也说不定,如此便确定了,和柳姨娘有染的人定然便是刘管家!”

秦莞心中一定,既然大家没有猜错便好办了!

燕迟也点头,“没猜错就好,如此,刘春的嫌疑就更大了。”

霍怀信笑意分明,“真是太好了,这么一来,这桩案子就能破了,果不其然,世子殿下一出马,只消两日便能将凶手找到……”

秦莞听得唇角一搐,燕迟亦不甚赞同的挑了挑眉,霍怀信见燕迟这表情,便知他不吃这一套,当即尴尬的笑了一声道,“那下官再去搜搜,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燕迟颔首,见霍怀信要走忽然又问,“对了,昨夜霍大人有没有哪里是搜的不仔细的?刘春不可能半日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有可能还在府内!”

霍怀信脚步一顿,面生疑惑道,“还在府内……”

霍怀信沉眸想了想,“这个倒是没——”

“有”字还没出,刘春小院西北方向的小道之上忽然跑来一道身影,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婢抓住一个看热闹的男仆哭道,“你们,你们快去看看,紫竹林那边出事了,好像有什么鬼火,赵嬷嬷都被吓晕了!”

小婢面色惊惶,因是带了哭腔,语声格外的尖利。

也因为如此,燕迟三人一字不漏的将这话听了见……

秦莞眉头微皱一下,那男仆却道,“什么吓晕了?又不是九小……”

接下去的话秦莞听不清了,却是那男仆故意将话音放低了,然而秦莞不用听清便知道那男仆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初她死而复生,可是将府内人吓了好大一跳。

这想法刚落定,那小婢又哭声道,“鬼火!赵嬷嬷说她看到紫竹林生了鬼火……”

鬼火……秦莞所有的注意力顿时被这二字吸引!

“什么鬼火,莫要浑说……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那男仆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惊动府衙的差役,可秦莞却一下子转过身看向了男仆和婢女说话的方向,她这动静不小,燕迟立刻蹙眉,“怎么了?”

“好端端的,不可能出现鬼火……”

秦莞语声沉定,燕迟蹙眉道,“鬼火难道不是谣传?”

秦莞看着燕迟幽亮的眸子摇头,“不是的。”说完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笃定,又接着道,“我曾在沈毅大人的一篇著文之中看到过,说鬼火多出现在坟墓之地,乃是尸体腐坏之后发酵而生出了尸气,这尸气在天干物燥时节极有可能燃烧,从而成了鬼火。”

霍怀信在旁听的瞪大了眸子,“这……意思是,有鬼火的地方就会有腐坏的尸体?”

秦莞第一次觉得霍怀信是如此的聪慧,她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燕迟眼神暗了暗,当即看了白枫一眼。

白枫上前,叫住了那正要离开的婢女,“哎,你,稍等片刻,你刚刚说谁被鬼火吓晕了?”

那女婢忽然被府衙的人叫住面色一白,看了这边一眼垂眸道,“是赵嬷嬷,赵嬷嬷是负责布置柳姨娘灵堂的,可就在刚才,赵嬷嬷出了院子之后看到紫竹林那边起了火,赵嬷嬷说……说是鬼火……内院没多余的人,奴婢这才想让他们去看看怎么回事,若真是鬼火……”

“鬼火在何处?你带路。”

婢女话没说完,一道冷肃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婢女下意识抬眸,当即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待看清燕迟模样,顿时愣了住。

白枫眉头一皱,“在问你话。”

婢女神色一惊,立刻低下了头来,“在,紫竹林,在……是……”

婢女神色慌乱的转过身去带路,燕迟回头一看,见秦莞颇为着急的跟在自己身后,他隐隐觉得秦莞有些超乎寻常的急切,面上却不显,后面霍怀信招呼来七八个衙差,“走,一同去看看,鬼火,我倒是不信……”

燕迟几人说走便走,那男仆愣了一瞬,忙推了一把身边之人,“还不去禀告大公子!他们可是要去紫竹林了!”

另外那人醒过神来,转身便跑。

这边厢,带路的侍婢走的极快,霍怀信上前来道,“怎么看到的?谁看到的?”

燕迟不信鬼神之说,便也不信是鬼火,可是霍怀信却觉得鬼火是十分邪性的东西,心中略有几分发怵,他这么一问,那婢女立刻道,“是赵嬷嬷看到的,她出来拿布置灵堂用的灵幡,一抬眼就看到了……”

霍怀信眉头微皱,“殿下,这……这是不是……哦对了,难怪昨日说紫竹林是秦府的禁地,会不会里面真的有……”

燕迟看了霍怀信一眼,“霍大人信鬼神之说?”

霍怀信闻言面色一正,“那自然不会……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

“既然不信,霍大人也没有做亏心之事,又有何好怕?”

燕迟不容置疑,霍怀信欲言又止一瞬,也只好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

夜色已经沉沉的笼罩下来,那女婢从西边来,带路自然也是走的西面,秦莞看着眼前的回环曲廊,不由得想到了白日里做的那个怪梦,梦里面,也是有人将她往紫竹林的方向带,到了紫竹林里,看到了双眸流血的刘春……

秦莞呼吸微轻,一股子诡异之感袭上了心头。

女婢带着秦莞等人,再加上府衙的衙差,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往西北方向去,没多时,一行人走到了小荷塘跟前,借着衙差举着的火把,秦莞看向夜色之中的小荷塘,这么一看,果然看到小荷塘之中一片凋败,竟然也和梦中相差无几。

秦莞攥紧了袖口,一颗心微跳起来。

“那里,柳姨娘的灵堂设在那里……”

秦莞随着婢女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柳姨娘的灵堂就设在她和茯苓所住的西后院边上,只是柳姨娘这灵堂的位置比西后院还要偏僻,由此,距离紫竹林就更近了!

“赵嬷嬷在何处?”

霍怀信一问,婢女忙道,“在院门口,当时只听嬷嬷叫了一声,我们出来看,只听她说了几句话便背过气去了……”

霍怀信见婢女形容的真真切切蹙眉,“你带我们去看看。”

婢女点头,过了小荷塘又往北走,没多时便看到一处小院,院子门口,赵嬷嬷靠坐在地,另外一个小丫头一脸惊怕的在掐她的人中。

一行十多人的脚步声将小丫头惊的往院子里一缩,待看到来人皆是府衙之人时方才记得跪地行礼,而赵嬷嬷已经清醒几分,见此也趴跪在了地上。

“拜见老大爷,拜见大老爷……”

霍怀信哼一声,直问道,“你刚才看到鬼火了?”

这么一问,赵嬷嬷当即身子一颤,“是,是老奴看见的……”

“在哪里?什么模样?”

赵嬷嬷额上冷汗满溢,胡乱的指了指紫竹林的方向,“就……就在那林子里,是……是蓝色……啊不对,是绿色,一闪一闪的,一小蹙……”

霍怀信眉头皱的更紧了,“在哪里看到的,起来带路。”

赵嬷嬷闻言立刻吓得瘫软在地,“大老爷饶命,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那是府中禁地,早就有过闹鬼的传言,老奴不敢去……”

说着,赵嬷嬷也哭将起来。

霍怀信还要再说,燕迟却开了口,“好了,我们人多,去搜一搜就好,昨天晚上,知府大人可搜查仔细了?”

霍怀信一愕,“昨夜……昨夜搜查的匆忙,只怕……”

霍怀信话没说完燕迟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不在多说,亦不怪罪,只带着衙差们往紫竹林中去,走出两步,他忽然发现秦莞还跟着,燕迟眉头一皱看着秦莞,“你留在外面。”

秦莞怎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忙道,“秦莞不信鬼神之说,殿下不必担心。”

她容色镇定,语气自若,燕迟和她对视一瞬,终究是收回了目光,只是再走起来时脚步变得慢了些,茯苓自然是不想跟去紫竹林的,可秦莞要去,她便也只能跟着,她一把将秦莞扶住,却是自己更为害怕,秦莞转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沿着西边的小路往紫竹林去,所见情景依然如梦里那般,不同的是,梦里是白日,而眼下已经天黑了,天黑之后,紫竹林更为阴森可怖。

沿着主道往前,很快燕迟便当先入了紫竹林,他回头看了秦莞一眼,只沿着大道走,没多时,走到了一处岔路口,燕迟往四周看了看,正要吩咐让大家一起去找,可就在这时,紫竹林之外却亮起了数道灯笼,燕迟凝眸一看,竟是秦琛扶着蒋氏大步而来。

燕迟和秦莞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知府大人,昨夜老夫人也过来了吗?”

霍怀信摇头,“不曾,只有大公子跟着……”

燕迟“哦”了一声,看向周围的衙差,“你们,两人一组去里面搜一搜,看看这竹林里面到底有什么。”

夜幕四垂,且这紫竹林荒废已久,便是没有鬼火的传言都叫人害怕,更别说是刚才有人看到了鬼火,幸而燕迟吩咐的是两人一组,话音落定,差役们分成了四组,分别走向紫竹林深处,也是在此时,秦琛和蒋氏走了进来。

霍怀信看到蒋氏过来咧了咧嘴,“大晚上,不过是寻常的搜查,怎惊动了老夫人?”

蒋氏仍然是那副漠然神色,对燕迟行了一礼道,“昨夜已经搜查过的地方,不知为何知府大人今日又来了此处?”

霍怀信看了燕迟一瞬,轻咳一声道,“昨天晚上没有搜查仔细,何况,刚才有人在这里看到了鬼火……”

蒋氏眯眸,“鬼火之言多为谣传,知府大人怎能相信?”

霍怀信拂了拂衣袖,“老夫人不必着急,我们只是寻常的搜查,都搜完了便要出去的,也是来看看,这里是否藏着什么对秦府不利的……”

蒋氏握着佛珠的手有些发颤,闻言轻咳了两声不再说,秦琛的目光,则随着衙差们拿着的火把看向了紫竹林深处。

燕迟扫过这二人神色,也静静的等着竹林深处传来的消息,没多时,有一组人快步跑了回来。

“世子殿下,最里面发现了一口井。”

井?秦莞眉头一皱,霍怀信和燕迟也跟着蹙眉。

蒋氏这边道,“府中的废井罢了……”

秦莞听着这话,心底却莫名想到了那一口花棚之下的井。

秦霜落下去的时候说过,她在井里摸到了死人骨头……

秦莞面色有些沉凝,转而看向燕迟,有蒋氏和秦琛在,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触既分,燕迟忽而出声道,“去看看吧,许是井底藏着什么起了火。”

燕迟下了令,秦琛本想开口,却被蒋氏一把按了住。

燕迟不再多言,带着所有人朝竹林深处走去,秦莞忙跟上,而这边厢,蒋氏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秦莞的身上……

“世子殿下,就在这边……”

衙差领着一众人又往前走了十多丈,一路行来,小道旁的紫竹越发茂密,道上的枯叶亦是堆的十分厚,而衙差说的那口井,就在竹林最深处。

那是一口连井台都废弃的垮掉的井,一块巨石斜斜的放在井口一边,唯一能分辨是口井的,便是地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幽深的黑洞口。

秦莞看着那井口和那块巨石,怎么看怎么古怪。

已经走到了竹林深处,竹的清香伴着枯枝败叶常年堆委的阴湿腐败味道,有些刺鼻的充斥在所有人的鼻端,可即便如此,秦莞还是闻到了一股子只有死人才有的味道。

想到了那个梦,秦莞背脊莫名一凉,她直直的盯着井口,心跳也极快起来。

燕迟随着秦莞的眼神看过去,“白枫,下去看看。”

这话一出,“吧嗒”一声,蒋氏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霍怀信诧异的看了蒋氏一眼,燕迟和秦莞却没功夫注意蒋氏和秦琛的表情,白枫左右一看,从后来的秦府仆从手中拿过了一盏幽灯,他先拿着灯在井口晃了晃,然后毫无顾忌的一跃而下……

看着他如此,蒋氏缓缓的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都是秦府的罪过……”

燕迟头也不回的看着井口,霍怀信看着蒋氏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琛将佛珠捡了起来,蒋氏重新握在了掌中,她转动着佛珠,双眸微眯,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口中不知念了一句什么经文,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格外的苍凉起来,“这井中,掩埋着一位府中旧人,这么多年,紫竹林成为府中禁地,亦是这个缘故。”

霍怀信惊的瞪大了眸子,“府中旧人?”

燕迟没去听蒋氏的话,他上前,走到了井口去听着井下的动静。

这边厢,蒋氏继续道,“多年前,府上一位姨娘投井而亡,便是在这口井中,当时请了法师来,法师说这口井是凶井,井中之魂也是凶魂,唯有以镇妖石镇住方才保秦府安宁,自那以后,这口井被封,紫竹林亦不许旁人来往。”

话音刚落,白枫从井口跃出,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走到了燕迟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边厢,蒋氏还在镇定而隐带了慈悲道,“这件事过去了许多年,也不算光彩之事,本想着就让它这样过去,却不想还是被知府大人知道了……”

霍怀信惊的张大了嘴巴,正不知说什么,这边厢燕迟却走了过来。

他沉眸看着蒋氏道,“看来老夫人说的没错,这口井的确是凶井。”

霍怀信一愕,“当真看到了那位故人?”

燕迟眼神锐利,一错不错的看着蒋氏,“不仅有一位故人,眼下还多了一位新人,若是没认错,当是府上管家刘春——”

蒋氏微狭的眸子骤然睁大,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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