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续骨膏?”徐河睁大了眸子,“这是药?”
秦莞点点头,又将验状靠近了鼻尖,轻轻一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的确是金玉蓄贾膏,此药乃是药王孙氏门中灵药,千金难求,你说的难闻的味道,是其中一味名为金头蜈蚣的药,此金头蜈蚣本是毒虫,捕之加铜,淬醋,研为细末,后入药便有奇效,只是味道难闻了些,此药可活血化瘀,止痛消肿,接骨续筋,是药王一脉传承了百年的奇药,市面上有价无市,唯有地下黑市和亲去孙氏药王谷可求得一二。”

徐河听着秦莞信手拈来这样多药理,皆是他闻所未闻,不由眼底一亮,佩服道,“九姑娘果然医术高明,一眼就认出了此物,只是此药既然如此难得,却怎么在一个小贼手里?莫非,也是那小贼偷得?”

秦莞摇了摇头,“不该,此药不易得,便是得了,也是用于伤患的,哪有随随便便就让人偷了的道理,何况,你这箱子里面别的上面皆无味道,只有这验状上面……”

说着,秦莞将验状册子打了开,此验状是由数十页麻纸缝成的一册,其上从第一次到最近的这一次,所记皆是宋柔的验尸记录,秦莞眉头微皱,“没道理的,此药虽然味儿大,却绝不是触之便留下味道,定是那人拿着验状许久才将味道留了下来,一个小贼,你装体己银子的布囊都没有让他这般感兴趣,何以只对你的验状爱不释手?”

“或许他的目标本就是这验状。”

一道凛人的华丽声音响起,秦莞转头一看,却见是燕迟从府门的方向走了进来,他大步而来,身上衣衫依旧是如夜色一般的苍黑之色,他先是看了一眼秦莞,而后又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验状,随即径直走到了秦莞的面前来。

徐河和一旁的绿袖、茯苓等人赶忙行礼,秦莞也微微福身,燕迟停步,拿过秦莞手中的验状闻了闻,而后眸色微深的看了一眼秦莞,随即点头,“的确是金玉续骨膏,此药一年之前我曾用过一次,对其性味儿仍然记得。”

燕迟没问秦莞她怎知此药气味儿,因他知道,便是问了,秦莞也有百种天衣无缝的回答。

秦莞眉头皱了皱,她最知道此药的药性,此药虽灵,可一来千金难求,二来,也是非重伤不用的,此药之中的金头蜈蚣和金丝水蛭,皆是毒物,用此药,还要服用其他温和解毒之物,服用之人亦十分痛苦,由此可见,一年之前,燕迟受了极重的伤,已伤及筋骨。

秦莞心中洞明,口上却没说,亦没问燕迟怎么从府门之外走了进来,只道,“殿下认为,那人是为了这箱子里的验状?”

燕迟颔首,“适才只听了一半,你这箱子是被人偷去的?”

徐河看着燕迟便有些生畏,闻言连忙点头,“正是,小人的箱子那一日在市集上被人偷走,小人正六神无主,却遇见了九姑娘,九姑娘慷慨赠与银两,可没想到,就在今晨,那小贼却将小人的箱子还了回来,不仅没盗小人的体己银两,里面的东西也一样不少。”

燕迟皱眉,“哪一日?”

徐河眨眨眼,“就是九姑娘跟我们去义庄的那一日。”

燕迟的双眸便眯了起来,秦莞听着这话也是心思一动,忽然又问,“你是前一次你也丢过验状包裹,你且想一想,第一次丢东西的时候是哪一日?”

徐河当即凝眸想起来,没多时,眼底一亮道,“啊!小人想起来了,就是第一次去义庄的时候!小人当日本是提着箱子的,可是当日下了差之后还有许多公文未曾誊抄完毕,小人便将验状和公文放在了包袱里带了回去,就在回去的路上,小人的包袱丢了。”

说着又道,“那是第一次验尸,小人的验状还未缝成册,只两张单页,幸而小人记性不错,回去又重新誊写补了两份。”说至此徐河面生不自在,“因害怕知府大人追究,小人便不曾上禀此事,当时小人的包袱里有几十文铜钱,小人只以为是寻常的小贼。”

徐河眼睛一瞪,“九姑娘是说,这两次是一个小贼?”

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许是在燕迟眼中看到了笃定,秦莞点点头,“极有可能,第一次的时候他见包裹之中并无重要之物,便不曾还回来,第二次却是偷了你的谋生之物,因此给你还了回来,此人非小贼,多半是知道你的仵作身份之后冲着你的验状来的。”

说着秦莞狭眸道,“眼下锦州府最大的案子便是宋小姐的案子,寻常百姓都知道府衙的差役日日在义庄来回都是为了宋小姐的案子,这个人不可能不知道的,很显然,他是冲着宋小姐的案子来的,因为想知道内情,所以扮作了小贼。”

燕迟接着道,“金玉续骨膏可接骨续筋,一个人需要接骨续筋,又有钱财去买金玉续骨膏,且又如此关注宋家小姐的案子,这个人,会是谁呢?”

说完,燕迟考较的看着徐河,徐河面色一正,继而缓缓的瞪大了眸子道,“是魏大公子!是知府大人全城搜捕的魏家大公子!”

燕迟收回目光,秦莞却点了点头,“只怕要请知府大人出来一下了。”

徐河心中激动难当,胸口一阵起伏,“好,请九姑娘等小人一下!”说着,人已经转身而入了前院。

秦莞看着燕迟,终于还是道,“殿下的伤如何了?”

燕迟眸色深深的看着秦莞,“你是我付了诊金的大夫,你当问你自己。”

秦莞便被堵的话语一滞,也是在这是,徐河带着霍怀信从里面走了出来,霍怀信一脸的惊疑不定,还在问徐河,“什么魏大公子出现了,由得你信口胡言……”

徐河苦笑起来,“大人不信小人,还不信九姑娘和殿下吗?大人只管问九姑娘,小人一时也说不清的……”

霍怀信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秦莞和燕迟,当即换上了一副笑脸,“迟殿下,九姑娘……徐河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魏大公子出现了?”

秦莞看了看周围,绿袖机敏的站去一旁守着,秦莞这才将适才和徐河说的缓缓道来,霍怀信眸子越瞪越大,等秦莞说完,一双小眼也瞪的如铜铃一般!

“这么说……这么说那魏家大公子真的入了锦州城了?不仅入了城,还从徐河这里拿了验状在关注宋小姐的案子?!”

秦莞点点头,“暂时可以这样推测。”

霍怀信的手猛地一拍,“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门来!我本以为他人看到风头已经跑了!还想着要不要去别的州县张贴告示,既然如此,要捉他就很好办了!我们再去一次义庄!用徐河把他引出来不就成了?!”

霍怀信到底办了许多案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魏家大公子关注的重点,设个局引他上当还是能想出来的,霍怀信本来觉得抓魏家大公子可算是大海捞针了,可眼下秦莞从验状上的药味儿推算出这么多线索出来,霍怀信只觉得不出两日就能破了这案子!

“真是太感谢九姑娘了,单凭验状上的药味儿就解了霍某的燃眉之急,此番……此番霍某真是要大大的感谢九姑娘,等此案结了,霍某专为九姑娘设宴!”

霍怀信一鞠到底,也算是十分恳切了,秦莞避让开来,“不敢当,这些也只是秦莞的推测而已,能不能成还要看知府大人后面的安排,希望知府大人早日破案。”

霍怀信又连声道谢,秦莞便道,“还要去见太长公主,秦莞就不打扰知府大人了,先告退了。”说着福了福身,打算往太长公主的院子去。

燕迟也道,“知府大人自去忙吧。”

见他二人都要走,霍怀信又是抱拳又是道谢,很是开怀的目送二人离开,他二人一走,霍怀信神采飞扬的命令徐河,“去,把齐捕头叫出来,别的不必多问了,我们现在就去义庄,我猜想,魏家大公子只怕早就盯着咱们衙门的动静了!”

一声令下,徐河自当遵从,很快,霍怀信带着府衙的人马风风火火的往义庄去。

这边厢,秦莞和燕迟脚步徐徐的往太长公主的院子走。

“殿下可觉有些奇怪?”

燕迟偏头看向秦莞,今日秦莞着了一身烟蓝色百褶襦裙,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秦莞几乎完美的侧脸,“怎么奇怪了?”

燕迟问了一句,问完了,视线仍然黏在秦莞脸上。

“魏大公子千里之遥的追来,难道就是为了杀了宋柔?便是因为什么争端误会杀了宋柔,他也没有一点掩饰和补救,还堪堪的追了过来,我若是他,犯了案不想投案,定然会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怎么样也要有个不在场的证明才行。”

“说起来,我的人除了给我京城方面的消息之外,还将这位魏家大公子和魏府的其他事情一并报了上来,那一日我倒是将信报给了知府大人看,不过知府大人那时还未开始怀疑魏大公子,只怕也没有如何用心去看。”

燕迟一错不错的看着秦莞,等这话说完,才将视线轻渺的移了开。

秦莞转眸,“哦?殿下可说说?”

秦莞因为好奇,也一错不错的看着燕迟,燕迟感受到她的视线,眼底便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来,“魏家大公子,名叫魏綦之,是国公府小姐和魏家家主嫡出,因是嫡子,自然在家中备受宠爱,小时候,也曾有过和国公府亲上加亲的传言,可后来魏家落败,国公府便渐渐看不上魏府,而这位嫡子,知道自己外公和舅家的心思,心高气傲之下,并不爱和国公府往来,还有几次公然的顶撞,被下人们看到,被我的人查了出来。”

“这位魏家大公子,喜好琴瑟是真,可并未坚持多久便爱上了驯养宝马,为此花费巨大,此外他的习惯也颇为特别,自家屋子里不用漆器,所用一应皆是瓷器,另外,他的确是左撇子,传闻因为是左撇子,幼时常受到诅咒,身上生可怖红斑,改用右手之后才好转。”

“魏言之为庶次子,生母在五年之前病逝,他在六年之前被抱到主母院养着,和魏綦之关系亲厚,幼时一同进学,魏綦之做什么,他都跟着在旁陪同,魏綦之驯马,他便为其配鞍,魏綦之好琴,他便学了斫琴之术,魏綦之要进巡防营,他也跟着一同陪练,不过后来魏綦之性子傲气,不接受国公府为其周转,最后却是魏言之入了巡防营。”

“传闻魏綦之因为此事和魏言之闹翻过,魏府的下人见魏綦之打过魏言之,魏言之不曾还手,魏府上下对这位二公子满是赞誉,便是国公府都恨不得这位二公子才是国公府小姐亲生的,至于魏綦之的断腿,乃是被其亲舅舅打断的,为此,国公府小姐还闹过悬梁,然而为了宋柔的婚嫁,两家面上还是风平浪静,这些事,只有几位亲近的奴婢方才得知。”

燕迟的话语不疾不徐,秦莞听着,不知不觉间脚步也跟着放慢了,往常只需走一刻钟的路,如今走了一刻钟方才走了十之有六,绿袖和茯苓跟在后面远远坠着,自然不敢扰了两位主子说话,且这般远远瞧着,只见这二人背影相配,气息相合,分明只是认识了半月还不算熟稔的寻常朋友,却又如同故人老友一般自然妥帖。

更奇怪的是,有魔王之称的睿亲王世子殿下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威慑力在站到秦莞身边之后莫名消弭了,虽然仍然矜贵无双,可高华清雅的秦莞自有质若秋兰的灵韵,和世子比肩而行,不仅未暗了幽然独立的颜色,且相得益彰,越发赏心悦目的紧。

秦莞听完燕迟说的,眸色微深,“如此说来,魏家二公子的身份倒是没有那般为难,他的身份的确有不便之处,不过他能处处做到妥帖已是极好了,想必魏家家主对他也十分满意。”

燕迟颔首,“正是如此,魏家家主对他二人一视同仁,对他还更为赞赏些,不过……”燕迟话语一顿,语气忽然深长起来,“不过世无完人,完人必假,我心中还是有些存疑的,这一次若非时间太紧倒是可以让底下人查的更为细致些。”

秦莞沉吟一瞬,“世无完人自是真的,只希望魏家二公子是自然为之,若他心中有怨,还要在面上处处做到无可挑剔,那心中定是极苦的。”

说着,秦莞看向燕迟,“魏家大公子当真受到诅咒?”

燕迟摇了摇头,“我自然不信诅咒之说,不过此事在魏府和国公府是不能明说的秘密,但凡是资历老一些的下人都知道此事,想来是真有发生过。”

“世上诅咒和神鬼之说多是人为,魏家从前也是官门望族,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们这些局外人都不得而知罢了。”

秦莞语气有些凉漠之感,燕迟转眸看她,“九姑娘见了许多名门望族的内斗?”

这么一问,秦莞才心头一凛,“自然不是,只是光看秦府便知道,京城的忠勇候府,和锦州的三房,也不乏这些事,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燕迟眸色微深的打量了她片刻,弯唇未曾说话。

秦莞一颗心跳的更快了些,和燕迟说话总是不如和旁人那般自如,因他的敏锐超乎常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他看出破绽来,正想着,秦莞一抬头却见太长公主的院子已近在眼前,她心底微微一松,步伐加快了些。

秦莞想的没错,燕迟的心思的确洞明,自然,他也看出了她想逃离的窘状,扬了扬唇,燕迟倒是神采更甚了些,他越来越知道哪些问题能让秦莞紧张了,虽然一时半刻他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至少让他有了明确的方向。

秦莞进了院子,却见今日的太长公主并未在内室坐着,她由着江氏和岳凝扶着,正在院子里小步小步的走路,一旁岳清候着,正拿着一本杂记书册给太长公主念上面的游记,听见脚步声,见是秦莞来了,岳清忙放下书册朝秦莞跑了过来。

“九姑娘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绿袖出去足足小半个时辰了!”

见岳清这般殷勤,太长公主脚步一顿,和江氏对视了一眼,江氏倒还罢了,太长公主眼底却有些深色,“莞丫头,快过来……”

秦莞还没回岳清的话,忙先过去行礼,江氏将她扶起来,“莞儿来了便好,你陪着母亲走动走动,我去前院看看。”

“夫人尽管去忙吧。”秦莞忙过去扶了太长公主。

江氏笑着离开,太长公主看了看岳清,又看了看燕迟,“怎么你们遇上了?”

燕迟弯唇道,“我回府之时正看到九姑娘在前院门口驻足,便一起过来了。”

“哦?”太长公主扬眉,又瞅着秦莞,“就说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来,可是在前院遇见霍知府了?”

秦莞点了点头,这边厢绿袖忍不住道,“老夫人不知道,今日九姑娘又帮了知府大人一个大忙,奴婢在旁边听着都惊的不得了了!”

太长公主眼底一亮,指了指院子里的铺了软榻的石凳,岳凝和秦莞忙扶着太长公主走过去坐下,太长公主看着绿袖道,“怎么回事?你来说说。”

绿袖便上前一步,绘声绘色的将秦莞和徐河如何见面如何问起了箱子又如何发现了验状上的味道是金玉续骨膏说了一遍,“九姑娘就凭着这金玉续骨膏,又问了上一次徐仵作丢东西的时刻,然后就推算出了偷东西的小贼是谁,眼下霍知府已经出府去设局了,老夫人,您说九姑娘怎么能一下子想到这么多,那药,也是九姑娘一下就认了出来!”

太长公主听的眉眼大亮,“你当莞丫头和你一样呆笨呢,她医术高明,自然认得此药。”说着感叹的看着秦莞,“你可真是个小菩萨,走到哪里都能帮人的忙,这一次霍知府破了案子,可得好好谢你,若是不谢,我拿他是问!”

秦莞也浅笑开,“也是凑巧,并非是有意为之,此前在街上遇见徐仵作时我还未意识到这些呢,何况这些都是小事,不值知府大人重谢。”

太长公主摇了摇头,“可不是这样说,这次的案子他两边挂着,安阳侯府和宋国公府都不可轻慢,他心底可是比谁都着急,你解了他燃眉之急,自值得重谢!”

岳清也道,“九姑娘当真厉害,不仅医术高明,心思更是缜密,只凭着药味儿也推出了这样多,若是男儿身,必定能走刑狱一途成为老百姓的青天大人!”

“二公子谬赞了,秦莞只是运气好,碰上的罢了。”

秦莞低眸,和岳清答话是礼数分明,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应有的疏离,太长公主听着,眸色不由得又暗了一分,岳清这边却不察,走近两步道,“九姑娘说从前看过不少刑狱著文,除了沈大人的书,九姑娘还看过什么?可看过坊间那些奇人断案的画本?”

秦莞继续敛眸道,“除了沈大人的著文,还看过些旁的杂书,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二公子说的画本秦莞也看过一些,闲来无事拿来消磨时间的。”

岳清眼底一亮,兴趣更甚,“真是太巧了,我寻常也喜欢看这些,我前两日还从书坊那边淘了百来十本包公断案的画本,上面的故事皆是奇之又奇的,九姑娘若是喜欢此道,待会儿走的时候我让人给姑娘装起来,姑娘带回秦府看着玩儿?”

秦莞眼神一闪,抿唇道,“多谢二公子好意了,看这些画本都是秦莞少时的喜好,眼下已不怎么看了,这些日子正在看几本医术,怕是不得空。”

太长公主心底长叹一口气,嗔怪的瞪了岳清一眼,“你这混小子,可不准扰了莞丫头修习医道,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将来一定是能成为大家的,可不准让她分了心,那些劳什子画本,你自己看着玩便罢。”说着又假装无奈的道,“看看人家莞丫头,对自己喜好正道如此上心,你不是要从军吗,这两日去军中似乎去的少了……”

岳清有些失望的抓了抓脑袋,面上却仍是一片朗然的笑意,包公是前朝名臣,断奇案无数,官声斐然,有青天之誉,便是到了如今,哪位官员被百姓称作青天也是极其荣耀之事,他从前不过听过几个包公断案的故事,也并不热衷此道,可想着秦莞说她曾喜好这些,便找人去书坊搜罗了,还专门出了高价买了许多已经难寻到的孤本,本是要献宝的,奈何佳人如今早换了喜好,且换的他摸不着门道的喜好,他总不可能说要去学医吧?

岳清轻咳两声,“近来祖母身体不佳,府中又颇多事端,过了这一阵孙儿自然会像往常那般常去军中的,至于那些本子,孙儿看之颇觉有趣,祖母若是好奇,孙儿给祖母讲讲?”

太长公主不由被逗笑出来,“你这混小子,还讲与祖母听……祖母已经老了,那些画本费脑至极,祖母可不听,你就给祖母读一读游记杂闻的,让祖母看看那些没去过的大周山河便罢了……还有,祖母身体已经大好了,你该去军中便去,耽误不得。”

岳清忙点头应是,“是是是,孙儿明日便去军中。”

太长公主无奈摇头,又看向燕迟,“小七,你的伤如何了?眼看着入秋之后北边一日日更冷,你不如在锦州养好了伤再回去,免得回去受罪。”

燕迟面生温煦,“伤已开始愈合了,姑奶奶不必担心,自然是要养好了伤才回京城,燕迟早慕锦州岳家军声威,还未去过军中几次,再过几日,去军中看看方才能了愿。”

秦莞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燕迟此前不是说在等七日就要走了吗?如今算起来,也就是明后日的事了,可他却忽然不走了?是因为太长公主,还是他本来就……

秦莞惊讶不已,又有些着恼,可她瞪着燕迟,燕迟却不看她,秦莞晃过神来,顿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燕迟,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骗她的!

眉头紧紧皱起,秦莞看着好整以暇的燕迟满心迷茫,他这是何必?

他便是不说那七日就走的话,她自然也会全心全意的为他治病,偏要说只有七日,害得她用了烈性的方子不说,这几日一回府便心心念念的为他做药,这简直……

秦莞有些气恼,想到自己袖袋之中还放着为燕迟做的药,心一横便不打算给燕迟了,做大夫也是有脾气的,她这几日劳心劳力,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诊治程度,可这人却还戏耍她,不仅戏耍她,还不信任她,她不过是少过问了一次……

“岳家军已经几年不打仗了,你知道的,没有战事的压力,只靠着寻常的操练,总是会掉了士气,你是从朔西过来的,岳家军自然是不如朔西军的。”

太长公主语声叹然,在燕迟面前,话却是一点不遮掩,燕迟从军多年,岳家军到底如何,燕迟一入营便知,便是她眼下将岳家军夸到天上去,等燕迟一去军中,也一目了然。

燕迟却摇头,“燕迟已去过军中了,虽然停留不久,却看出岳家军中精锐之风仍然不减,朔西军虽然悍勇,可在军制之上,只怕还不及岳家军周全,这几日燕迟将身边亲将留在岳家军军营中,为的便是让他们学学岳家军的军容军纪。”

太长公主失笑,“将士们辛苦操练,是为了杀敌的,军制什么的,你们朔西军赏罚分明才是最好,你们紧邻戎敌,不论是士卒还是将军,都松懈不得。”

燕迟听闻此话眼神暗了暗,玩笑似的道,“朔西军在西边十多年了,总也要有些规矩,别哪一日被调回了京城,却被当成了蛮子……”

太长公主眉峰跳了跳,“调回京城?!”

燕迟摇摇头,“燕迟玩笑的,姑奶奶莫当真,说起来,如今南边一片安宁,岳家军多无用武之地,也不知圣上会不会重新给岳家军指新去处……”

燕迟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岳家军的身上,太长公主自然同他说道起来,秦莞不晓军中之事,可从适才燕迟的语气之中也听出了些微的不妥,她不由得怀疑,难道朔西军会有什么变动?自古兵权是皇家最为忌惮的,若是军中有变,朝中必起风浪,再想到燕迟受的伤,秦莞不禁替燕迟紧张了一瞬……

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兵权朝堂,距离秦莞还是太过遥远了,她很快便收敛了心思,心思一定,秦莞又生出了几分无力感,别说兵权朝堂了,便是京城,也还距离她那般遥远,而不回京城,她所求的,便绝无法实现。

又说了一会儿,太长公主便面生了疲色,秦莞和岳凝将太长公主扶到了内室,又一番请脉确定太长公主身体无碍后秦莞才和岳凝一起退了出来。

离开太长公主的院子,岳凝却是深深记得昨日和秦莞所约定的,连忙问道,“你泡的那东西,可褪了颜色?”

秦莞颔首,“今早离开的时候已见褪了。”

岳凝眼底一亮,“走走走,我们去秦府!我要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岳清是跟着秦莞一起出来的,闻言忙道,“妹妹要去看什么东西?”

秦莞正要回答,岳凝却一把拉了秦莞,“二哥无需管,这是姑娘家的事。”说着又看向燕迟,“再借世子殿下的侍卫一用,劳烦送我们去秦府。”

燕迟挑眉,还未答话,这边秦莞却从袖中摸出了一个药瓶,秦莞递给茯苓,对着燕迟道,“这是殿下的伤药,此药慢敷半个月,殿下的伤势定然无碍。”

秦莞在那个“慢”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燕迟凤眸之中便生出了一星笑意,他接过茯苓递上来的药,吩咐身后的白枫,“好好将郡主和九姑娘送去秦府。”

“是,属下明白。”

白枫恭敬的应声,岳凝忙不迭的拉着秦莞出府,上了马车,岳凝便道,“我昨天回来想了一下,那东西倒像是薄绢,绢纱是为棉麻制成,最薄的犹如蝉翼,可那东西大都做衣服上的点缀或者披帛或者绢花了,怎么会到宋柔的肚子里去?”

秦莞略一沉吟,忽然觉得岳凝这形容比茯苓说的要像多了,她摇了摇头,“其中必有缘故,越是奇怪的东西,越有缘故,待会儿回去再瞧瞧。”

岳凝点头,却又道,“照你适才的推断,那魏家大公子只怕就要上了霍知府的当了,人一旦抓住,只需问出魏大公子将宋小姐的脑袋藏去了哪里,此案便可了结了。”

秦莞笑笑,“眼下我探究这东西为何物,可不是为了帮知府大人破案了。”

岳凝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岳凝初还有些少语,等到了如今,却也如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一般活泼了几分,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等到了秦府门口,二人还未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相携入府,岳凝比秦莞还着急的入了汀兰苑。

“快点,放在哪里的——”

秦莞见岳凝少见的露出些急态失笑不已,“郡主何必着急,放在内室的。”

岳凝想想也觉自己甚是奇怪,“分明是一件小事,我却生出了一种包公断奇案的错觉,好像你我在寻找什么最为关键的证据似的。”

秦莞笑意更深,“我看啊,郡主不如把二公子的画本搬到自己屋子里去吧,去看看真正的包公断奇案是如何断的……”

岳凝斜了秦莞一眼,“我二哥可是给某人准备的。”

秦莞只笑不接话,自去内室将那白瓷盏搬到了暖阁来,刚一放下,岳凝就把盖子揭了下来,这一揭,顿时道,“啊,我猜对了!”

秦莞也探身去看,这一看,见此前那一团乌黑之物已经变成了灰色,若是再泡的久一些,只怕颜色还能更浅,而早前裹成一团的污物眼下已经微微散开,最外面散开的一层虽然细碎了些,可仍然能看出其质地十分削薄,极像绢纱。

秦莞没立刻答话,而是去一旁找来了一个干的竹质托盘,而后又找来了一双极细银筷,她小心翼翼的将散开在水中的“绢纱”挑了出来,平整的铺在了托盘之上,一次又一次,没多时,托盘上就铺满了零星的“绢纱”,秦莞放下筷子,用手捻起来一星,揉捏一番,眉头忽然又一皱,“不对,不像是绢纱……”

岳凝疑道,“那这是什么?我瞧着,依稀可见棉麻纹理……”

秦莞继续摇头,“绢纱之中多少会加丝缎,这里面却无,这个……倒像是纸!”

岳凝忍不住,也用手去捻了一星,片刻之后道,“可我怎么觉得比纸要更为坚韧些,纸在水里泡这样久都会碎了,更别说在人的胃里……”

岳凝虽然不懂医理,可也知道纸入胃里也会被“消化”了去。

秦莞摇了摇头,“时间是久了一些,不过郡主当知道,有些纸韧性极好,便是比绢纱也可,不过比寻常的麻纸竹纸贵一些罢了,只是……这样贵一些的纸也种类繁多。”

说着,又眼底一亮,“且,若是纸倒也说的通了,宋柔不会无端将纸吃下去,只会是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为了不被旁人发现方才吃了下去。”

岳凝心觉此理说得通,便点了点头,“莫非是魏家大公子给她写了什么东西?她不是在白桦林之中被杀的吗?会不会是魏家大公子写了信给她,以什么由头将她引了出去,或许是想让她逃婚?而后宋柔不从,二人生出了争执,从而他失手杀了宋柔?”

秦莞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魏家大公子千里之遥追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或许他和宋柔真是情深,想带她离开,但是宋柔觉得逃不开家族想要拒绝……”

岳凝眼底亮晶晶的,自己的推想被秦莞肯定,竟然让她生出了一丝成就感!

秦莞说完又去看白瓷盏里面剩下的污物,“在宋柔胃里多日,她的遗体亦开始腐坏,不化成这般上面便是有字也看不出来了,有些遗憾……”

岳凝擦了擦手,“有什么遗憾的,我们知道这是什么便好了,难道你还想因这个改变案情不成?”

秦莞苦笑一下,点点头也去擦手,可就在她转头的刹那,她眼角处忽然有什么闪了一下,秦莞一愣,又去看铺在托盘上的碎纸,“郡主你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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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一本正经,温良无害。黑夜化身大盗,偷金窃玉。

谁敢惹她,偷谁!

神出鬼没,敏捷如猫,一出出盗窃案,谁能侦破?

——◆——

月黑风高盗王府,单枪匹马盗国库。

浑身是胆盗皇陵,最不经意盗人心。

足智多谋机灵鬼,美男跟在身后追。

这就是她——眼明手快、号令群贼的飞天大盗。

【小剧场】

“爱妃是飞天大盗,眼明手快,从不失误。这也难怪,能盗走本王严防死守的一样东西。”

“别胡乱冤枉人,我偷你什么了?”

“我左胸口第四根肋骨往里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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