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哭笑不得的看着岳凝,“郡主说什么……”
岳凝眉头一拧,“那你为何对他有袒护之意?这件事你是亲历者,难道你不觉得来吓你的人就算不是凶手也和凶手有关?整个侯府只有他是左撇子啊!何况,当日你为了二哥验尸之时,在一旁看着的便有他,只怕他是知道你验尸之能,所以才去吓你。”

秦莞呼出口气,眼前却飘过燕迟身上一道又一道的旧伤痕,纵然许多线索指向他,可对一个为了征战沙场弄得浑身是伤的人,秦莞从心底不愿去怀疑他,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是燕迟的伤,还是岳凝气恼的语气,她都要抛开一边去。

“郡主,眼下线索还十分单一。”

秦莞语声镇定,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

“知府大人派人正在审问府内其他人,宋柔的婢女和嬷嬷,还有护从,且知府大人还派人去了十里庙,郡主可以等一等,知府大人或许有新的消息,等到时候了再提不迟。”

说着话,秦莞却又想到一点,适才是燕迟主动要帮侯府查京城方向国公府的消息的,倘若燕迟真是凶手,他在半路杀了宋柔,先一步赶到侯府,和所有人一起见证了宋柔的死,然后在以旁观者的身份在旁边冷眼干预此案的进度……

秦莞只觉后背一凉,“迟殿下来的时候是带着数百兵马的,也不会悄无声息的跑掉。”秦莞眸光一转,“五天,我们最多等五天便可。”

岳凝见秦莞神色诚恳,这才消了两分怒意,却凝眸道,“你和我一样,对这位迟殿下都不甚了解,甚至我和他还能扯得上两分亲缘,可你怎么就比我信他?”

秦莞便有些语塞,岳凝的话不无道理,她定神想了一瞬,还是决定坦白,“前次迟殿下受伤,我去为他治伤的时候见他身上许多旧伤,那些伤远的快十年,近的半年之内,多半都是刀伤,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戎刀砍下的,当时便觉有些心酸。”

岳凝一听也沉默了,燕迟年纪和岳稼差不多,可已经上战场十二年了,这话说给别人也就罢了,说给她听简直比任何道理都让信服。

他们安阳侯府世代从军,若是能让女子入军营,她甚至都想上战场看看,虽然没上战场的机会,可对她而言,父亲和以后必定会从军的大哥二哥,都是她极崇敬的存在,如此一来,对燕迟的怀疑就有些违和了。

岳凝默然片刻,“原来是这样,你不说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他在西边的名声甚是大,想着他的世子身份,还当他领兵颇为桀骜不逊。”

岳凝呼出口气,“等五天就等五天,若和他无关,我可跟他赔不是,若有关,哼,可不管他是睿亲王世子。”

秦莞狡黠而笑,“便是无关,郡主也无需赔不是,反正,迟殿下又不知道我们在怀疑他。”

岳凝弯了弯唇,“这倒也是……”

话音刚落,岳凝忽然一抬眸看向秦莞身后,“魏公子。”

秦莞回头,一眼便看到走过来的魏言之,几日不见,魏言之精神振奋了许多,一身蓝袍加身,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样,见是岳凝和秦莞,魏言之忙拱手,“郡主,九姑娘……”

岳凝笑道,“这是要去何处?”

魏言之弯唇,神色和煦有礼,“知府大人可还在前院?适才知府大人说所有的护从都要重新审问一遍,刚才没到齐的人都来了,只等齐捕头过去了。”

岳凝颔首,“还在的,不过在问侯府下人,魏公子不必着急。”

魏言之点点头,转而看着秦莞道,“九姑娘是来给太长公主看病的?”

“是,太长公主的身体还要好生调理看护。”

魏言之便感叹起来,“九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可真是叫人咂舌,言之感佩。”

秦莞弯唇,“不敢当,锦州地方小,若是放在京城,秦莞的医术便十分普通了。”

魏言之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医者能让人起死回生……”

秦莞和岳凝对视一眼,心知他是在想已经死去的宋柔,秦莞眼神微闪,而后道,“魏公子节哀吧,宋小姐已经走了许多天了,此事是悲剧,非你之过,你不必太过忧思自责。”微微一顿,秦莞又道,“从前魏公子一定和宋小姐关系极好吧。”

魏言之苦笑起来,扫了岳凝一眼,“毕竟是我的表妹,虽然……总之,此番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小柔还这样年轻,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果……如果当初来送嫁的人是大哥,恐怕就不会出这样的岔子了……”

秦莞叹气,语气这才真切起来,“凶手要害人,自然是防不胜防的,魏公子切莫责怪自己了,知府大人眼下正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等真相出来抓到凶手,宋小姐泉下有知也颇为宽慰了。”

魏言之面生几分苦涩,“知府大人还要多久才能查出来呢……已经七天了,小柔在义庄也不知什么样子了,适才问,知府大人并未名言,只怕遥遥无期……”

“魏公子放心,宋小姐一切都好的,知府大人办案甚多,给他些时间定能找出凶手……”

秦莞说完,魏言之只微讶的看着她,“九姑娘去义庄了?”

秦莞心头一紧,面色不动的摇头道,“那倒没有,刚才在太长公主处,知府大人说的,他昨日才去过义庄,宋小姐那边他不会怠慢的。”

魏言之眼底又被悲痛侵染,“我倒是想去义庄看看,可知府大人说宋家的亲属最好不要去,眼下只等国公府来人为小柔做主了,我到底是个外人。”

说着话语声已低了下去,岳凝爽利道,“魏公子先别想那么多,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与你无关,国公府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宋氏的护从奴仆还要靠你管束。”

魏言之苦笑一下,“这是自然的。”

说着看了一眼前院方向,“我去和知府大人通禀一声。”

岳凝点点头,魏言之朝着二人拱了拱手便朝前院走去。

看着魏言之走远,岳凝道,“怎么?你还是不信他?”

秦莞眯眸,玩笑似的道,“并非信不过,只是非要在迟殿下和魏公子之间怀疑一个的话,我倒是宁愿怀疑魏公子……”

岳凝挑眉,看着秦莞的眼神便上了深思。

……

……

秦莞回了秦府都还在想燕迟用左手写字一事。

茯苓边走边道,“原来小姐的药膏是给迟殿下的,奴婢还以为是给太长公主的。”

“有什么分别吗?”

秦莞并未注意到茯苓此话的深意。

茯苓急道,“给太长公主做药是应该的,可是迟殿下却是男子。”

秦莞的神思被拉了回来,“男子怎么了?”

茯苓苦笑起来,“小姐的心思都用在做药上了,就没有发现侯府二公子对您格外热情吗?热情也就算了,奴婢看二公子看着您的眼神都在发亮。”

秦莞眉头微皱,“那又如何?”

茯苓叹了口气,老神在在的道,“奴婢都为小姐算过了,小姐如今无依无靠,要向着睿亲王世子去只怕有些难,何况亲王府邸还不知有多麻烦呢,小姐便是进了府也艰难的很,还不如去侯府,侯府地位不低,家中亦富贵,奴婢瞧太长公主和侯爷夫人都喜欢您,一定能待您真心,而二公子性子热忱活泛,和他在一起也很有趣,不是世子妃,又不必当家辛苦,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二公子他喜欢您便会看重您,另外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侯府没有纳妾的规矩——”

茯苓越说越兴奋,简直觉得已经为秦莞想好了未来最好的出路,秦莞静静听着,她点头道,“你说的都没错,这些好处在别家是没有的。”

茯苓眼底大亮,“所以小姐明白奴婢的意思了?”

秦莞颔首,“你在说侯府二公子是极佳的夫婿人选。”

茯苓不住的点头,秦莞便道,“是啊,二公子很不错,也不知将来谁能嫁给二公子,那想必是极有福气的……”

茯苓一愣,“小姐,奴婢说的就是您啊!”

秦莞“哦”了一声,茯苓正着急,秦莞却又叹道,“别想这些了,你家小姐心不在锦州,便是要嫁,也得嫁去京城不是……”

茯苓倒吸一口凉气,微讶的看着秦莞朝临风院的方向走去,她倒是希望她家小姐野心大一些,莫像从前那般什么都不求,不过这一下变化是否也有些太大了?

“小姐……二公子以后也可能会回京城啊!”

秦莞脚下一顿,觉得有必要和茯苓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于是道,“太长公主和夫人喜欢多是感激,可我若仗着别人的感激就要登堂入室便不美了,何况眼下你家小姐还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此后去了侯府,不论看到二公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不动声色。”

茯苓一脸的愕然,“原来小姐有感觉了啊,奴婢还以为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呢,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以后咱们都装傻吗?”

时辰已经不早,天边层层叠叠的黄云堆积,便如同秋日里纷乱委地的枯叶,秦莞浅吸口气,“当然不是的,二公子对我虽是热络,却也并未表达什么,再看几日吧,若是真的,便得想个法子才行。”

茯苓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小姐不觉得侯府二公子真的很好吗?”

秦莞摇头,“人再好,眼下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茯苓苦笑,“那什么时候才是?二公子这样好的人选,错过了只怕没有了。”

秦莞唇角微抿,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或许,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有,“儿女情长的事,婚嫁的事,都是要看缘分的,总之,你记住我的吩咐。”

茯苓忽然觉得秦莞平静的语声之中添了两分冷肃,她心头一凛,忙应了一声。

秦莞按照对墨书的交代来了临风院,刚走到院门口,却迎上了大步而出的秦琛,秦琛素来儒雅和煦,可眼下秦莞看到的秦琛,却是一脸冷色怒容,脚步生风,仿佛被谁气急了!

秦琛走得急,差点撞到秦莞,脚步一顿才道,“九妹妹回来了?”

秦莞点点头,朝正房看了一眼,“大哥怎么了?”

秦琛深吸口气,将面上的薄怒压了下去,“没什么,我正要去外书房,京城那边来了消息,事关重大,我得去和父亲商量些事,你大嫂在里面,你去看看她吧。”

秦莞点点头,秦琛当即大步离开了临风院。

秦莞在原地愣了片刻,茯苓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大少爷这是在生气吗?天啊,平日里总是和煦带笑的人生起气的可真是叫人害怕啊!”

秦莞没多言,直接往正房去,刚走到门口,墨书走了出来,见到秦莞忙福身,“便知道是九姑娘来了,九姑娘快进来吧……”

秦莞颔首,茯苓也跟着进了屋子,绕过一道屏风,秦莞直接往内室而去,一入门,便看到姚心兰微红的眸子,见秦莞来,她抹了一把眼角,殷切的朝秦莞伸出手来。

秦莞走过去,看都看到了,也只得问一句,“大嫂这是怎么了?大嫂身体未痊愈,不可啼哭,会影响孩子……”

姚心兰一听秦莞关心的话,眼泪又一滚落了下来,且越来越落得多,她又擦了一把脸,看着秦莞清溪一般的双眸叹到,“九妹妹,还未尝过眼泪的滋味吧……”

秦莞有些不解,姚心兰却笑了,“只希望九妹妹永远不知道眼泪的滋味,若一旦知道了,便是心酸和苦难的开始。”

说完,见秦莞似乎并没听懂,姚心兰又哽咽道,“算了,我宁愿九妹妹遇得上心爱的人,但凡遇上了,总也是要流泪的吧?”

秦莞被姚心兰这几句话说的云里雾里,索性道,“我给大嫂把把脉。”

说着,当真问起脉来,姚心兰瞧着笑了笑,眼泪这才渐渐止住了,“真羡慕九妹妹,如今还是自由之身,又有一手绝顶的医术。”

秦莞这一次仿佛听懂了,垂眸,“我有何好羡慕,孤身一人罢了。”

姚心兰摇摇头,“有时候,孤身一人反而好,你身无长物,他喜欢你便是真的喜欢,否则,你都不知他到底是爱着你什么,九妹妹,不要轻易交付真心,便是有朝一日真心丢了,也得给自己留好退路。”

姚心兰话已说的这样明白,秦莞哪有听不明白的,无非是她们夫妻二人吵架了。

“这些话莞儿会记得,大嫂切记忧思过重。”

姚心兰眼角湿润泛红,面上却又有两分恍惚的笑意,她出起神来,不知在想什么,秦莞看着眉头微皱,姚心兰却又转过头看她,“时辰晚了,我知道九妹妹刚从侯府回来,九妹妹回去歇着吧,等得空了再来陪我说说话。”

此前都是姚心兰不舍得秦莞,非得说的累了才歇下,今日她却似乎不想多言,竟然主动让秦莞回去歇着,秦莞自然不会推辞。

出了屋门,秦莞沉默下来,茯苓也少见的表情沉郁。

“还当大少爷和少夫人情深呢,可刚才奴婢看到少夫人,只觉得她很是痛苦,再加上大少爷生气,莫非……大少爷已经不爱少夫人了?”

秦莞无奈的叹了口气,“爱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如果是真正深刻的爱,又怎么会轻易就消逝。”

“那大少爷和少夫人是怎么回事?”

秦莞苦笑,“我哪里知道,夫妻之间自然也有吵架的时候。”

话虽这么说,可秦莞心底却是一片凉意如秋。

在秦府,她终究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自处,而不论从前九小姐的经历,还是她本身的性格,她都不会在没有弄清楚是非之前便插手这些乱事。

茯苓撇了撇嘴,“奴婢还以为找个大少爷这样的夫婿就一切无忧了呢。”

秦莞只道茯苓心思单纯,一抬头,秦莞却见府中下人们正在换新的灯笼。

新换上去的灯笼上画了新的月上西楼的纹样,很有几分雅致,茯苓在后面也看见了,当即道,“要过秋夕节了,府里也是要装点一番的。”

秦莞微微颔首,想到和岳凝约的后日去游园会,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待走到汀兰苑门口,秦莞却是一愣,采荷领着四个小婢站在院门外,正是在等她的样子。

“九小姐回来啦——”

采荷温煦有礼的上前,笑意莹然。

秦莞点点头,扫了眼前这四个面容清丽的小婢一眼。

采荷便道,“九小姐,今日一大早大少爷便找了夫人和老夫人,说小姐这里缺人手,大少爷说完,老夫人也觉有理,忙叫奴婢去挑了四个人给您送过来。”

说着转身,“这是晚棠,晚桃,晚杏,晚梨。”

这四个人都是晚字辈,而秦莞记得秦霜和秦湘的侍婢也都是晚字辈,显然是给她准备的大丫头,秦莞唇角微弯,一眼扫过去,这四个侍婢都是容貌清丽身量高挑的秀美女子,看年纪,也都在十四五岁上下,然而细看下来,每一个人都还有些许不同。

晚棠礼仪合度,沉静稳重,此刻敛眸而立,待秦莞十分恭敬,晚桃圆脸桃腮模样,虽是低着头,眼神却有些活泛,且在秦莞过来的第一时间瞟了她一眼,晚杏肩膀微缩身体略有两分紧绷,虽然按着规矩垂眸立着,却在四个人之中半点存在感也无,晚梨也是一副恭敬模样,可奇怪的是秦莞看过去不知为何觉得她身上有股子轻渺的清冷之意……

“都是好模样好规矩,多谢采荷姑娘了。”

采荷笑意更深,“九小姐要多谢也要多谢老夫人才是,这些人都是府中养在外面的家生子,都是调教好了的,有哪位少爷小姐需要了便调进来,九小姐先用着,若是觉得不满意,来寻我说一声立刻送出去再换新的进来。”

采荷这话当着四人的面说,果然,四人神色都更为恭敬了些。

秦莞颔首,“好,还是你费心了。”

“奴婢不敢当。”采荷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秦莞颔首,采荷又对茯苓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采荷一走,秦莞看了看四人迈步进了院子,茯苓也在外面好奇的打量四人,在她看来,这四人的出现是秦莞身份的象征,她只觉好奇兴奋,然而一转头见秦莞自己走了,茯苓眼珠儿一动,笑道,“你们进来吧。”

秦莞走在前勾了勾唇,兀自进了正房。

秦莞落座,茯苓入内服侍,后面四个“晚”走了进来,对着秦莞便是一通大拜,秦莞喝着茯苓递上来的热茶,暗暗打量这四个“晚”。

眼下她忽然换了院子,又常去安阳侯府,算是这府中最为瞩目的存在,这四个人有没有旁人塞过来的人呢?更或者,有没有和凶手有关系的人……

送了四个侍婢,看起来她似乎成为了府中正经的小姐,可是在这四个“晚”之中,必定有不做此想的人,从前四年的冷遇苛待,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不吉之人,是好欺辱之人,而这一点在所有下人之中,绝不可能这么短时间便消除干净。

秦莞扬了扬下颌,“我这里只有两个人,也没什么好做活的,你们四个去把偏房收拾出来,先安顿好住地吧。”

秦莞如同一个刚刚得宠的孤女那般,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排下人,随便的吩咐一声,似乎没有秦霜和秦湘的架子。

“是。”

四个人这一次都没露出什么表情来,答应了一声便起了身。

秦莞看了茯苓一眼,茯苓兴高采烈的对四人道,“你们跟我来吧。”

虽然四个“晚”都是大丫头辈的,可是在秦莞这里,茯苓才是最亲近的人,如今来了四个“晚”,怎么也不可能超过她去,是以茯苓第一次有了当大丫头之感。

“你们四个,跟我来吧!”

茯苓挺着小胸脯,当先走了出去,四人对着秦莞福了福身,便跟了出去。

几个人离开,秦莞起身站到了窗边去,透过半开的窗棂,正能看到一行五人的身影。

这几人能不能留下,很快就知道了。

------题外话------

有奖问答:四个晚当中哪个是燕迟的人?

A,晚棠B,晚桃C,晚杏D,晚梨

每个人只算第一次发评的答题答案,不能每个都猜一遍哦,答对者有潇湘币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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