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自是景樊。
今年8月15, 安以源于灵韵市九室山踏青时见到颜弈,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而当初颜弈之所以到九室山, 正是为了追逐彼时到处损毁山川、制造灾难的景樊。

当时很穷的颜弈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是从某种渠道得知国安九处发布的这个任务, 想要完成来赚点钱。

知晓此事的安以源一直很怀疑, 以颜弈路痴的程度,他是如何有信心追踪一个修士的。

对于景樊, 安以源只有一个印象:高冷。

至于和后续出场的大七长相相同,两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嘛……

安以源有很多猜测, 但无法确认。

不是没想过两人即为一人的可能性。

可这样岂不是精分?

流光仙子的每个分/身和本体长相性情都一般无二, 如果她不说明, 你很难判断此时与你交谈的究竟是否本体。但红衣男子和白衣青年的区别, 犹如挂在天际的太阳, 明显到没瞎都能看到。

所以应该还是两个人……吧?

有点复杂。

种种推想过后仍是不确定,可安以源没法防范不知道在哪、会以什么姿势出场的人,于是只能祈祷对方是个好人。

或者说,有底线的坏人。

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安以源走向菜市场。不知是否心有灵犀, 他前脚刚走,闭目假寐的敖惊帆便睁开眼睛,喊来了景樊。

咫尺千里。

京城到中州, 景樊循着主体的牵引, 驾云气转瞬便至。

……悬停在窗外。

障眼法之类的隐蔽法术自然是早就用上了的, 景樊准确地停在主卧的窗外,曲起指节敲了敲窗户。

他的眼睛隐隐泛光。

此处不在困灵阵的范畴,法术能够使用,透过厚重的窗帘,能够看到被绑缚在床上的本体。

换个人来,只怕有一堆感想,景樊天生性子冷清,倒是不放在心上,只略略打量便明晰内部情况,发出声响也只不过是提醒本体他到了。

敖惊帆默然等待。

这样近的距离,他和身外化身能够以独特的方式沟通,对方自然知晓他的意思。

尽管不知道安以源作何想法,但他是打算离开的。

之前说不介意被囚禁并不是撒谎,可那样的前提,是只有安以源一人在场的情况。

敖惊帆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狼狈的情状被四只灵兽看见……尤其是那只讨厌的胖橘猫。

到时他非得杀猫/鼠灭口不可。

景樊围着屋子飞了一圈,寻找着破绽。

如果这阵法是太微尊者亲自到场布下,应是找不到疏漏的,可太微尊者不能轻出招摇山,虽然感念安以源相当于救了儿子一命的作为尽心尽力,远程完成的阵法到底会有不足。

比如房屋平面图,其实没有精确到毫米,不是吗?

更别说公共面积和私人面积中的一些属于房地产商的心机。

良久,敖惊帆察觉到灵力的缓慢恢复。

阵破了吗?

并没有,景樊要做的不是破阵,而是让本体恢复——只要先打开一道缝隙即可。

这一切进行得几无声息,舍去了简单粗暴直接从外部闯入的方法,意图制造本体从内部自己离开的假象。

又过了一刻钟。

困灵阵的缝隙已足够大,敖惊帆感应到了天地灵气,恢复行动能力。

既然如此……

莫测的流光在金色绳索流转,被捆缚的男子轻轻一个挣动,那看着就很牢固的绳索化为灰烬,在掉落到床上之前化作粉尘,消散在空气中。

随后破阵。

已然恢复的敖惊帆自是不惧这只能有心算无心的困灵阵,想到阵法的价格,他毫不犹豫地弄坏了它,算是利息吧。

不知道安以源会不会心痛……不,那家伙不会。

穷得只剩下钱了。

面无表情地在床上坐了会儿,七品修士的灵识轻而易举地将整个屋子扫了一遍,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

敖惊帆:“…………”

对想到牛郎织女传说的自己绝望了。

没了衣服只能留下嫁人什么的,神话故事真是瞎编。

安以源的身材很标准,这就意味着,他能穿的衣服,很多人都能穿。

大概相当于均码吧。

敖惊帆在衣柜里找了顺眼的衣服穿上,扎起头发,到次卧意味不明的看了胖橘几眼,终究还是没做什么,直接走了。

他是从正门走的。

小李:“…………”

安以源会去买菜的日子,当然是周末,难得没有加班的小李出门回来,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一个美男子从隔壁出来。

一个陌生而隐隐憔悴的美男子,从隔壁出来。

一个陌生而隐隐憔悴的、穿着邻居衣服裤子的美男子,从隔壁出来。

要问小李为啥知道不是情侣装,而是安以源本人的衣服呢?

自然是因为这件衣服上留下了磨损的痕迹,而磨损时小李本人在场。

这时候或许要庆幸男子的皮肤坚韧且不易留下痕迹,否则若是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有捆绑的红紫痕迹,才是真的完蛋。

但这已让人很难停下脑补了。

其实换个方向也能说得通,比方说这个陌生男子和大学生邻居是哥们兄弟的关系,昨晚男子喝醉吐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没法穿所以换了屋主的……但不知为什么,小李在对方的憔悴中,还看出了一种餍足。

这绝逼是情侣吧!

昨晚度过了热情的时光吧!

仿佛闻到恋爱的酸臭味.jpg

单身狗程序猿,狗猿并存的小李默默地、悲愤地关上了2605的门,眼不见为净。

敖惊帆淡漠地抬了抬眼皮,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个人类的举动提醒他,似乎应该遮挡一下行踪。

但在可能给安以源添麻烦的诱惑下,敖惊帆仍然走了人类的电梯下去,在楼下花坛和景樊汇合。

虽然只是现身,估计很难添麻烦。

两人站在仍带绿意的树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极吸引眼球,却无人能够看到。

障眼法。

景樊的语气难得带了些调侃:“行为真是古怪。你在想什么?”

敖惊帆淡淡陈述:“我在想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毕竟他们是同一个人。

分/身类功法,不至于造成性情偏转的情况,但景樊非但有种和本体不同的冰冷气质,而且还是剑修。

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身外化身来解释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将他们视作两人,也并无不可。

作为有着传承记忆的龙族,敖惊帆修炼的功法最远可追溯到远古洪荒时期,分出景樊的功法,便和远古时期的“斩三尸”有些相似。斩出善念、恶念、本我,回归本真,成圣之基。

当然,在这个时代是没希望达到那种高度的。

灵气浓度天差地别。

正因为景樊和敖惊帆可以视作两个人,有一些方法才好使用。

敖惊帆想了想,沉吟道:“你且扮作……”

话语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灵气涌动,在城市之中,便有修士斗法?

而且,有道气息真的很熟悉啊。

敖惊帆&景樊:“…………”

安以源是怎么惹上这种麻烦的?

时间稍稍回转。

安以源是准备去菜场买乌鸡的。

佛系青年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有深入研究练习的意思,哪怕来菜市场,买的也是炖汤的材料。

有乌鸡的话,再简单买块生姜就OK,如果有心思,可以再弄点虫草花红枣桂圆什么的,到时洗干净放锅里开火,过会儿能吃到营养又好吃的乌鸡汤了。

这其实也算厨艺吧?

望天。

以此类推,安以源会做的还有胡萝卜玉米排骨汤、西红柿豆腐汤、白萝卜鲫鱼汤等等。

有意把逛菜市场的时间拖延长一些,安以源在买好乌鸡后,开始闲极无聊地货比三家……的生姜。

被比过的摊主大婶:“…………”

摊主大婶疑惑地在自家菜摊看过去,茄子、黄瓜、花菜、上海青、娃娃菜……刚才那个青年看的应该是它们吧?不可能是生姜吧?而且看了那么久,看完又走到旁边摊位继续看那么久是什么意思?!

怪人。

某怪人决定百度一下。

到底什么样的生姜好呢?

虽然他是想找那种枝丫少好切的,但拖时间嘛。

安以源朝疑惑打量他的摊主笑了笑,缩到角落里去上网了。

网页总是勾人。

本想好好地查点东西,结果一进首页,扑面而来一堆标题起得让人心痒痒的新闻,安以源一不小心点了进去,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你说我卖的不是正宗土鸡蛋,有什么证据?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几个土鸡蛋的钱也要讹?”

“这叫正宗土鸡蛋?留着骗傻子吧!”

“自家养的,吃谷子的鸡下的,怎么不正宗?我可是有检测证书的,别以为随随便便乱说不犯法啊,告诉你,你这是在侵犯名誉!”

“明明是吃过饲料的!”

和大多数国人一样,安以源放下手机开始吃瓜。

争吵的是个卖鸡蛋米面之类的店铺,争吵双方为店里的老板娘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嗓门都挺大,前者大概是天生的,后者很明显是气的,估计是因为口才不佳位于下风吧,脸都涨得通红。

敏锐的听力很容易捕捉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这谁啊,别是竞争对手找来污蔑刘姐的吧?”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刘姐家的土鸡蛋可好了,我觉得是正宗的。”

“我也觉得。”

“但那个小哥挺帅的……”

“你什么审美啊,非主流吗?看他那一排耳环。”

……

安以源眨了眨眼。

刚才观察争吵双方时,他便注意到这个小伙子是化了妆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比较淡不容易看出来吧,还暗暗觉得对方辛苦:出来买菜也要化妆什么的,简直了。这时听了谈话,看向小伙子耳朵上那围绕了一圈的银色耳环,少说也有十来个,估计另一个耳朵也是这样,再加上这阴郁的气质……

似乎也许仿佛可能是那条蛇妖。

公交车上的脸,隐隐和这张脸重合。

蛇妖身上似乎有藏起修士气息的东西,安以源非但没看出他的境界,更没看出他不是凡人,可见对方完全有备而来。

不能这么巧吧?!

安以源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然后就听见了后续。

“拿出证据来啊!没理瞎逼逼!滚远点别影响我生意!”

“人类!你再说一遍!”

“你让大家评评理,我在这卖土鸡蛋快十年,这么多回头客都是假的?就你一个聪明厉害?”这句话很有道理,很容易得到群众的认同,那些买过的客人更是天然站在老板娘这边,谁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被骗子骗了的傻子啊。

议论声嘈杂起来,耳环小伙气得跳脚,“我吃土鸡蛋几百年,我能不知道真正的土鸡蛋是什么味道?!你这根本就是饲料和谷子一起喂的!”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几百年都出来了,你咋不上天呢?”

安以源:“…………”

他应该真的能上天啊亲。

又说人类又自称吃了几百年土鸡蛋……九成九是蛇妖没错。

安以源自觉分外悲催,往身上贴了张敛息符,用短信报了个警——通知钟落和999,便准备买个生姜功成身退。

老实说,他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类型,如果不是因为土鸡蛋之争,根本都没注意到这条蛇妖,在低头看手机的情况下,即使面对面都可能直接把人给忽略过去……只能说是对方运气不好吧。

幸运值可能跌破E了。

在频频注视他的、情深义重的摊主大婶那里买了个一块钱的生姜,很久没摸过现金的安以源用支付宝付了款,准备走人。

更多的乌鸡汤配料就算了,此地不可就留。

眼见安以源就要成功退出这个危险之所,耳环小伙突然转过头,打算看看自己的民众支持率。

两人视线突然对上。

安以源:“…………”

耳环小伙:“…………”

望天。

是的,演技这个叛徒,又一次习惯性地出卖了它的主人。

双方的心态都崩了。

耳环小伙猛地冲上:“你看了多久!”

安以源撒开步子就跑:“不关我事啊!”

这幸运值……大哥别笑二哥。

在一些夸张的文学描述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句话:警察/大猫/恶狗追我十八条街。看的时候觉得挺轻松挺搞笑的,可真的轮到自己被追……我日。

城市人群当中施展不开,在发现蛇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出不属于普通人的特质后,安以源并没有放心,因为这代表只要不被普通人发现就行,并不代表他安全了。

如果被追上就完球了啊!几百年的妖修啊!!不知道有没有毒啊!!!

安以源钻进人群,又钻出人群。

还没甩掉。

被发现应该是在公交就引起了注意,九处临时工APP更新了蛇妖照片,估计蛇妖本妖也发现了,于是行动受限,出门化妆,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人类社会的钱去买正宗美味的土鸡蛋……

兜兜转转成了自己的锅?

令人窒息的操作。

耳环小伙穷追不舍:“别跑!”

两人一阵风般从街道掠过,如果不是有个会出声的,险些被认为是灵异事件。

我傻啊不跑。

安以源边跑边思考应对措施,吞了颗丹药,手上的乌鸡和生姜换成了防御和攻击法宝。其中防御法宝是个阵盘,激活可形成一个笼罩主人的保护阵法;攻击法宝形似莲子,功用为一次性爆破。

安以源注意到,蛇妖控制着他的方向,照这样下去,会进入小路的。

Emmmmm。

真的进了没人的小路。

有些东西不是知道就可以避免的。

按照以往的速度,九处的支援再过两三分钟就应该到了,即使算上找到事发地点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扛得住吗?

安以源觉得可以试试。

最不济他还有张逃命专用的神行符呢,七品符箓,在招摇山的时候跟颜弈买的,德高望重老爷爷出品。

能不用就不用吧,很贵的,心疼。

此时的安以源还不知道,同样很贵的困灵阵和山寨捆仙索已经壮烈了。

看到猎物停下,耳环小伙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跑了?”

争吵时涨得通红的脸,此时已是种冷血动物的惨白,嘴角夸张地掀起,弧线像是裂开那样拉近了和耳朵的距离。

进恐怖片剧组不用化妆的那种。

安以源模仿秦宣问:“地龙道人,四品,对吧?”

耳环小伙的神色更生动,“你跟那群连我的毛都捞不到的家伙是一伙的?”

安以源:“……你不是蛇吗?有毛?”

突然好想百度。

地龙道人:“……少废话!”

他悍然冲上,如同毒蛇游走而上!

安以源镇定地扔了一把莲子。

不,是莲子状攻击法宝,一次性的那种。

在到手之后,他是试过在室外爆炸的,因此很清楚这东西的威力,还和其他的法宝与自身功法一起实验过数个组合……但那些都是理论,现在正是实践的时候。

之前诈出来这家伙真的是地龙道人,这么说可能是秘境新手游戏的时候拉的仇恨,公交上说不定根本没被注意到。不过这些都是小节。重要的是,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界,是强敌!

爆炸掀起的烟尘不能阻碍视野,眼见对方身体表面浮上一层黑灰色鳞片,安以源飞快做出判断的同时,抓出又一把“莲子”扔到鳞片没有防护到的部位,然后发现手感有点不对。

地龙道人从头上揭下一块生姜碎片:“你故意的!”

安以源已上了飞剑:“……我不是,我没有。”

这真的是个误会来着。

即使要做蛇羹,也不会只用生姜啊……

两人的战场飞快转移到空中,又转移到更为人迹罕至之地。

感觉救援要找不到地方了。

安以源这样想着,内心却不慌不忙,前世的诸般经验恍若流水般投入心田,和今日情景相互应证,应对初时生涩,多半被压着打,时常靠法宝救命,熟练之后便逐渐游刃有余起来……

还是时常靠法宝救命。

修为差一个大境界呢,越级挑战什么的,通常是剑修的专利。

反正法宝够多,继续刷熟练度吧。

安以源很有几分愉悦地这般决定。

地龙道人不高兴。

这个人修未免太滑溜了!

修为没有多高,战斗技巧也不见得多强,但丹药、法宝、符箓、阵法、没见过的术法……层出不穷。地龙道人心中一动,攻势一缓,“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在他看来,能有这么多东西的,说不定是某门派的修二代,打了小的要出来一群老的,惹不起的那种。

安以源秒懂,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散修。放心吧,这些都是我买的,我只是有点钱而已。”

有点钱而已?

怀疑蛇生.jpg

地龙道人不是很相信,然而安以源主动攻了上去——

和着另一道攻击一起。

那是光。

光从天上来。

璀璨的光芒撕开地龙道人周身的防护,将寒凉渗透到他的骨髓里,他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冰冷,仿佛连思维也被冻住……

真·冻住。

安以源看着冰雕版地龙道人失去了飞行动力,从高空跌落在地,如同玻璃一样,碎裂。

这本是残忍冷酷的景象,可晶莹的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有种别样的美丽,连地龙道人那张来不及显出恐惧的脸,也只是让这美丽诡异了几分。

安以源回头,看向在更高处御剑而来的人。

那是位白衣青年,手上还牵着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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