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福只有五百人加上一个补充的火炮队,总共十门60迫击炮,每门所需人手:炮长兼观瞄手一人、射手一人、副射手兼弹药手三人,由指挥部掌握,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加强给某一个都或是别的单位。
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和战斗,所有的军士都喜欢上了这种体形不大,威力却不小的铁筒子,平时只需要放在脚踏车后架上就能驮着走,没有路的话,解下来拆成炮管和炮架两部分,分别由炮长和射手背着,也不费什么事,需要的时候只须不到半刻钟便能展开,所有的射击诸元既能经由手工测算,也能根据前方的观察哨或是飞行器提供,以前厢丰富的战斗经验,炮手的首发准确度为全军之冠,射击速度更是惊人地快,相应地炮弹消耗速度也是惊人地快,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将炮队留在城墙上,一方面具有良好的战场视野和高度,一方面也可以保证及时提供支援。

张德全并没有反对郑福的出击计划,尽管他有否决权,可维持军事主官的指挥权威同样是他的职责之一,稳守待援或许更加妥当,但昌平县城周长超过了三十里,要是防守的话,五百人根本站不满,也不是火枪兵应该采取的战斗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城中有什么异动,分散开来的人手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甚至被各个击破都有可能,防守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城池,并不一个好主意,相反主动进攻才是他们最习惯的战法。

县城正面的城墙上,十门60迫依次排开,炮手们将炮身和支架撑开,一箱箱纺锤形的炮弹被人打开放在边上,炮长举着带测距功能的千里镜向城下了望,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留守的第五都全体人员靠在垛堞后面,检查自己的火枪,然后开始朝里面装填火药和枪子。

随着一阵“吱呀”的响动,脚下的城门被打开了,端着火枪的射声军士以三人一排的纵列鱼贯而出,飞快地跑过吊桥后,沿着护城河向两边展开,一个挨一个地站成横排,郑福亲领的第四都连同他的指挥旗从正面的阵地向前压,迎向蜂拥而至的元人步卒。

“咚咚”

行军鼓适时地响起,他的人踏着鼓点以三息一步的速度前行,长长的火枪靠在右肩上,人人都是昂首正步,按正常的战法,在野地里接战,应当尽量加宽正面,保持火力的涉及度,第四都的正面宽度不足二十步,理应向左右两边展开,可军士们迟迟没有听到指挥的指令,各队的队正也在翘首以盼,得益于通讯手段的先进性,这些队正不必转头就能从耳机中听到郑福标志性的北地话。

“全体都有,各队以五人为排,四行成列,呈正斜八角面展开,第三都队形不变,随时策应。”

“嗬!”

第四都的两个队正一齐出声答道,随即以郑福的指挥旗为中心,各自向正面、左面、右面排出五个五人四排的小阵,整个阵型的转换用时不到一刻,其中正前方的三个小阵几乎在一瞬间便完成了,郑福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眼神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得色,这样的敌前换阵,如果不是见惯老阵的宿卒,光靠平日里的操练,是绝不可能这般顺遂的。

不光是他,城头上的张德全因着高度的原因,看得犹为真切,在心里不禁地叫了一声“好”。

敌人冲得虽然坚决,整个阵型却十分松散,如果还是照着操典上的规程来打,至少一半以上的枪子都会落空,郑福将大阵打乱,变成二十人一队的小阵,便可以灵活地配置,从上面看下去,犹如一朵盛开的梅花。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距离的接近,正面第一个二十小阵离最近的敌人已经不足百步,鼓点的节奏愈加明快起来,位于队中最右首的队正眼都不眨地盯着敌人的身影,在心里飞快地估算着步数。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就在即将跨入六十步的一刻,他猛然咬住挂在嘴边的铁哨子,尖利的哨声在鼓点中显得异常突出,整个小队二十人全都是精神一振。

“啾啾-啾。”

按照操典,哨声响起后,就是接战的指令,第一排的军士会继续向前踏步,然后下蹲举枪、瞄准,做完这一套_动作,后面的三排才会依次停下来。

“啾”

紧接着一个短促的哨声响起,第一排五名军士一齐扣动扳机。

“呯呯呯”

五枝火枪的枪口冒出一串白烟,迅速地响成一片,骤然点燃的火药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剧烈燃烧,产生出巨大的声响和推动力,将圆圆的钢丸从一步半长的枪管中推出,朝着已经不足五十步开外的敌人飞去。

按照李世安的布置,这个方向上一共只有三十个人,冲在最前面的是个百户,身高体壮面目凶悍,单手举着一面硬木牌护在胸前,宋人步卒的动作在他眼中显得异常清晰明了,当黑洞洞的枪口被人举成一排时,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脚底升起,顺着背脊向上直冒,脚下一滞,身体本能地一缩,想要躲到盾牌后头,只用眼睛露在外头,眼睁睁地看着枪口的火花一闪即逝,紧接着手上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那面由硬木制成、连利斧都不能一下劈开的盾牌一下子从中间裂开,姆指大的钢丸击出一个同样大小的洞口,去势不减地撞进了他的衣甲里,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槌子狠狠地砸下去,让他的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般地软下去,双腿因为惯性使然向前奔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泥土里。

“啊!”

除了他,五发枪子只打中了两个人,另一个中在手臂上,当场就撕开了一道血口子,令他整条胳膊耷拉下去,手上的刀子也轰然掉落。

这阵不大的排枪让敌人的攻势微微一滞,随即又吼叫着冲上来,在差不多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第二阵排枪打响了。

“呯呯呯”

这一次的准头要稍好一些,四名敌人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其余的步卒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冲,离着已经在三十步左右。

第二排的步卒一放完枪就半蹲于地,按照操典中的步骤装弹,第三排的枪声贴着他们的头顶响起,几乎弹无虚发。

三排火枪放完,敌人倒下了一小半,余下的大概还有二十人左右,依然吼叫着向前冲,同时敌人的第一批箭支到了,第一排的一个军士眉心中箭,哼都没哼便倒在地上。

第二排的同一位置马上前踏一步,站在了空缺的位置上,后面也是依次递补,第四排只剩下四个人,此时第一排的军士已经完成了装弹,不待队正的哨子响起,便举枪击发,刚刚递补上来的那名军士稍稍晚了一会儿,因为他没有用自己的枪,而是捡起阵亡弟兄的火枪,所以在节奏上显得不那么整齐,这个稍纵即逝的空隙被队正听到,眉头皱了起来,此时敌人的箭支已经相当精确,他们的火力密度有些单薄,按部就班会造成不小的伤亡。

“啾啾啾啾”

一阵连续而紧凑的哨声从他口中吹出,位于队中最后排的四名军士马上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投弹动作,将早已经扭开盖子,勾出火绳的67式木柄手_榴弹奋力扔出去,然后所有人四肢撑地,将头盔对准前方,同时躲过了敌人的弓箭攒射。

那名命中对方眉心的敌军弓箭手正好射出第二轮箭支,原本有十成把握再取一人性命的,当然不可避免地落了空,不过他毫不气馁,在这个距离上,哪怕敌人用一种可笑的方式趴在地上,他也有把握将箭支射入目标的后背,所需时间不会超过三息,这个反应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手的火枪射击速度,几乎达到了三轮射的密度。

然而这个动作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黑影打断了,他下意识地盯着黑影飞来的方向,看着它“咕噜咕噜”滚到自己脚下,这才发现在这个黑乎乎的事物尾巴上,正在冒着灰白色的浓烟!

“轰轰轰”

四枚手榴_弹在敌人的背后爆炸,离着大约在三十到四十步之间,这个距离在火药的杀伤之外,却在破片杀伤之内,所以他们必须要躲避,而敌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第一次见识这种大杀器的步卒除了好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直立的人体是爆炸最好的参照体,仅仅十息不到,这片方圆不到五十步的小小区域,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死亡漩涡,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立的活人。

包括他们这些始作俑者自己在内。

爆炸声一过,那名老卒队正就从地上手脚飞快地爬起来,顾不得抖一抖身上的灰土和血渍,嘴里的哨子吹出两短一长的音调。

“啾啾......啾”

早已站起身的军士们立刻将火枪执在肩上,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面那片布满了残肢碎肉和血清的地狱。

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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