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支撑而起,感到疲倦,但这疲倦并非来自身上,而是源自心底。他用力抽打脸颊,想:“你可疯的厉害了,怎会见到那幻觉?它自称骸骨神,瞧它模样,倒是名副其实,只是你可千万别当真。”
但你亲眼见到那骨节虫吸光了小爪子的血,那是何等可怖的法术?无论何人看到,这法术皆极端残忍邪恶。你的放浪形骸功不是一直如此么?

它杀了小爪子,小爪子是大恶人,你用这法术做好事,它又怎算是恶的?小爪子要吃你,到头来血肉却被你吞噬,如此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这件事做的委实不差。对,对,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形骸心乱如麻,只对自己说道:“形骸啊形骸,你得小心这放浪形骸功,小心这骸骨神的幻影。”

他原路返回,找到小爪子妹妹所在铁架,一碰铁架,铁架上又有飞刀骤至,形骸早有防备,挥刀挡下,折腾半晌,总算将铁架机关破尽。

那铁架上铁圈极为牢固,当是黑铁铸成,形骸取地上飞刀来磨,附上龙火真气,足足一个时辰,才将少女救出。少女不吭一声的紧紧抱住形骸,小身子冷颤不休。

形骸道:“没事了,没事了,你说的了话么?你叫什么名字?”说罢触摸少女嘴唇,看她嘴里有些伤口,血迹已干,伤势不重。

少女用龙国话道:“我叫小肉圆。”

形骸听这名字有些滑稽,但细思其后深意,真叫人不寒而栗,他黯然道:“那小爪子是你哥哥么?”

少女流泪摇头道:“他是恶人,他想着法儿折磨我,对我拳打脚踢,把我死死绑住。我们都是被养父养大的,但两年前他杀了爹爹,把爹爹一刀刀....割烂,还喂我吃....他人呢?你快逃,他会杀了你,他已杀了许多人了!”说到此处,惊恐过度,突然晕了过去。

形骸心下凄然,变化血液,喂她喝了些疗伤水,少女醒后,眼神朦胧忧伤。形骸见她太瘦,似乎随时都会倒毙,忙用龙火功相助。少女紧紧握住他的手,瘦小身躯仍抖动不停。形骸摸她额头,似在发烧。他想:“决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少女小声道:“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形骸见她关心自己,心头一暖,勇气剧增,只觉自己长大了不少,当真似成了个稳重可靠的侠客,道:“放心,我并无大碍,小爪子已经死了。”

少女喜道:“真的?大哥哥,你真了不起!我从未想过有人能杀了他。”

形骸已下定决心,道:“我还认识更厉害、更了不起的大侠,那人叫沉折。咱们两人联手,定能守护你平安,你随我出去好不好?”

少女犹豫道:“小爪子说,我在后矿山待得太久,出去后极容易病死。”

形骸断然道:“哪怕喂你喝血,我也绝不会让你死。”不容这少女拒绝,找一张毯子,将她裹住,随后横抱而起。

少女乖乖点头,道:“我今后跟着你,好么?我以后叫你爹爹,好不好?”

形骸想道:“我再也不是以往那个一无是处的形骸了!我是孟行海,是龙火贵族,我身上法术精妙高强,难道还做不了主?难道还照顾不了个小姑娘?我杀了她义兄,又断了她在此处活路,若不照顾她长大成人,才是个罪该万死的窝囊废!”

他经历这一场生死一线的大恶战,心神激荡,陡生顿悟,那心头的愧疚、疲倦、惊恐、迷茫皆不翼而飞,只余下行侠仗义之心,慷慨激昂之志。他道:“你今年几岁?”

少女数了数,道:“十岁!”

形骸道:“我只大你四岁,不能当你爹爹,你叫我哥哥吧,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少女摇头道:“不要,我就要叫你爹爹。爪子他是我哥哥,但对我太狠太坏,我不要你当哥哥。”

形骸叹道:“那好,只是旁人面前,爹爹二字万不能出口,你就叫我行海。”

少女娇声道:“好的,爹爹。”

形骸又道:“小肉圆这名字太....太恶毒,你我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一场,因缘际会,你随我姓孟,就叫孟缘会如何?”

少女欣喜点头,道:“孟缘会,真好听。”

形骸抱着缘会往外走,只觉她太轻太软,比之小猫小狗重不了多少。正因她如此柔弱,他想到要穿过那一群群饿鬼住处,心下好生踌躇。

缘会道:“爹爹,后头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外头,那是爪子他挖出来的。”

形骸喜道:“缘会可真聪明,我正因此发愁呢。”

缘会指了条路,讲了方法,形骸来到那床铺前,按下一块床板,缘会数了五下,道:“松手!”形骸手一抬,那床板自行转动,露出四方的地洞。缘会道:“若是松得太早太晚,都会有弓箭打你。”

形骸道:“是么?你怎地不早说?”

缘会目光憧憬,道:“爹爹杀了爪子,爪子的机关害不了爹爹,我放心得很呢。”

形骸想:“我其实本领有限,但这孩子将我视作救星,当做支柱,即使单为了她,我也非变成一代高手不可。”

缘会说其后再无机关,形骸遂放心入内,途中他问缘会遭遇,缘会说那养父从小教她读书写字,想让她将来到苏母山有钱人府上做个丫鬟,而爪子则做个贴身书童。但爪子早对养父怀恨在心,造一机关,制住那养父,后将他折磨致死。

形骸急道:“你不必说了,今后更不许想起来。”

缘会红着眼眶,道:“爹爹,你待我真好,你不会死,对么?我不许你比我先死。”

形骸恼道:“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像我就从来不讲。”

沿着这条地道往前,眼前逐渐黯淡无光。形骸取出风火玉龙珠照明,缘会瞪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脸色愈发惨白。形骸想:“糟了,她果然见不得亮光。”但缘会伸出手,握住那火珠,道:“爹爹,这珠子好暖。”

形骸想:“是了,这珠子光芒颇像日光,且柔和许多,正好让她习惯习惯。”于是点头道:“那就送给你了。”

缘会眨眨眼,两滴清泪滑过,抱住火珠,低声道:“谢谢爹爹。”似一辈子都不舍得与它分开。形骸一见,大受感动。

道路曲折,似是小爪子自己挖掘出的,此人虽然奸恶,可确实有非凡才能。走了数里,到了一座天然大洞。那出口在悬崖当中,下方不知多深,好在山势不算太陡。

缘会忽然紧张起来,在他耳边道:“爹爹,这儿有个大怪物,比小爪子还凶狠,你可千万要当心了。”

形骸道:“大怪物?”

缘会道:“这大怪物原本是黑铁矿山的奴隶,但他挖矿挖得患了病,被人送到后矿山来等死。他非但没死,反而成了皮肤像黑铁的妖怪,刀枪不入,也发了疯,时不时吃人。一年前,他闯到咱们家里,被小爪子引到这儿来,摔入山崖,但小爪子说这黑铁妖怪还活着。”

形骸苦笑道:“你这小丫头,怎地又不早说?”

缘会颤声道:“我....怕的厉害,爹爹,你不会怪我么?”

形骸心想:“无论是战是躲,我都不能让缘会失望。”遂答道:“怪你什么?我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爬下悬崖斜坡,落地之后,是个宽广洞穴,到了此处,缘会也不知方向,但说道:“小爪子曾经想外出,留下过记号,你可以仔细找找。”

形骸借着微光,见墙上画着白色猴爪,点了点头,顺着记号而行。光芒驱散黑影,形骸将缘会背起,无时无刻不观察八方。

忽听前头“铿锵、铿锵”直响,形骸连忙将风球收起,但缘会捧着火球,慢了半拍,那铿锵声中又传来一声怒吼,骤然间,铿锵之声变得紧促,且越来越响亮,黑铁妖怪正朝此冲来。

形骸左臂胀大,挡在身前,手臂一震,砰地一声,左手皮层破裂,尸液淋在那黑铁妖怪身上。形骸心头一喜,打个手势,尸液变作魂水,他旋即拍出冥火掌,黑铁妖怪身上白火骤升,它“嗷嗷”大叫,嗓门粗豪至极。借着白光,形骸看清他模样:这黑铁妖怪比常人稍高一些,也瘦的要命,浑身黑黄相间,如罩着全身甲胄一般。

缘会哭道:“爹爹,快跑,他平时吃人又吃石头,而且是不怕火与毒的。”

形骸道:“我这冥火非比寻常....”话未出口,那黑铁妖怪向他扑来,形骸一躲,轰隆一声,撞得墙上石屑纷飞。那冥火被沙石遮掩,竟然由此熄灭。

形骸霎时惊觉:“连马炽烈都被烧的够呛,这黑铁怪为何不惧?难道这黑铁正是冥火的克星?”

黑铁怪转过身,再度飞扑。形骸一招“龙尾难寻”,刀光护体,将黑铁怪击飞出去。但黑铁怪毫发无伤,复又翻身而起。

形骸生怕打斗中震伤了缘会,转身就逃,边逃边说:“咱们不与这蠢货一般见识,小心了!”

他使上龙火炼体轻功,那黑铁怪已万万追他不上,却听背后“呜”地一声,形骸回身一瞧,见一团黑水喷了过来。形骸一凛,急忙回身,左掌再度膨胀,将黑水一拦,他身子一震,左掌炸开之后,那黑水也未沾上两人。

形骸想:“还好,里头只是那黑铁矿石碎末,纵然猛烈,倒也无毒。”再度扭头狂奔。

就在此时,前方照来一束光亮,形骸认出乃是星光,他先是心头一宽,又想:“糟了!这般贸然出去,缘会岂能承受?”情急之下,不及细思,咬破手指,化血为治疗水,让缘会咬住喝血,先设法保住她性命再说。

一阵风迎面吹来,形骸钻破草丛树枝,终于冲出了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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