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一刀重创那鲤鬼老,死死捉住他脑袋,陡然间,那脑袋转了一圈,变得虚无缥缈,形状透明,形骸叫道:“不好!”手上一空,那脑袋已不见了。
少女高呼道:“快唱号子!”

形骸奇道:“唱号子?”

少女如夜莺般叫了一声,她手下海民一齐拍手,一齐捶胸,整齐得唱起号子。少女声音夹杂在众人之间,仿佛海上渔笛,辛劳之间颇见自在。

那鲤鬼老的脑袋大叫一声,变回实体,落在不远处,形骸见他鱼须旁伸出四条小腿,道:“原来是这么条怪鱼。”抢上一步,又将他捉住。

少女跳上前来,一爪子刺入鲤鬼老脑壳,鲤鬼老痛的嗷嗷直叫,鲜血喷洒,变作一滩黏糊糊、臭熏熏的绿水。

形骸“哎呦”一声,道:“这水有毒吗?”

少女笑道:“毒不死你,你是谁?瞧模样像是龙火天国的人。”

形骸道:“你说毒不死,那真是有毒了?糟糕,糟糕,我这人最易得病,这下可大事不妙。”

少女皱眉道:“胆小鬼,你回答我的话!”

形骸于是答道:“我叫孟行海,是龙火天国洛水派襄离别院的道人。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道:“我叫安佳,你帮了我一把,咱们算是朋友,就叫我佳儿好了。洛水派,洛水派,瞧你的模样,倒真像是落汤鸡一般。”

形骸心头一颤,道:“没准...真是如此,我想我怎地如此倒霉,原来是被本派名头咒的。”

少女笑了笑,道:“你们洛水派的,是不是个个儿都倒霉?”

形骸垂首道:“只有我....最不幸,不错,不错,看来怨不得旁人,只能怨我自己。”

佳儿指着鲤鬼老尸骸道:“你下手太狠,把这土地爷宰了,我本指望他给我解药,救我这些信徒呢。”

形骸道:“怎地是我下手狠?是你给了他最后一下。”

佳儿脸皮飞红,推了他一把,道:“你一个大男人,怎地如此斤斤计较?”

形骸道:“这是性命交关的大事,自然要分清罪责了。”

佳儿回头看了看众海民,见众人满脸病容,先前那咒法歌反令毒性加剧,她皱眉叹道:“咱们去鲤鬼老洞里找找吧,你陪我一起去,我腿有些伤。”

形骸心想:“这洞里黑漆漆的,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看佳儿满眼恳请之色,又想:“这女孩纵然有伤,却信任于我,我又何惧之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锄强扶弱,人生快事也。总而言之,这洞里未必另有古怪。”想了半天,于是答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洞看似大,却也不深,里头竟直接通往另一处海岸,藏着一艘大船。

形骸喜道:“这下不愁了,我们本就是来找船的。”

佳儿道:“你们?另外还有谁?”

形骸道:“还有我师兄。”

佳儿嗯了一声,叹道:“这鲤鬼老是西海三圣之一,这三个土地爷贪得无厌,最不干正事,想不到此人近来变本加厉,竟算计到本姑娘头上。我和这些信徒出海遭了难,受了些伤,于是用‘风水土地号子’把他招出来,向他求援,他嘴上答应的好,可却暗中下了毒,还把咱们引到他家来了。”

形骸道:“我听师兄说,这土地爷能虚实互化,先前我险些捉不住他,幸亏你们这‘风水土地号子’极为灵验。”

佳儿道:“本来嘛,我们唱这曲子,他可以出来,也可以不出来,但受了重伤之后,他便受不了咱们的召唤,非现形不可。”

形骸点头道:“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纵然狡猾,总逃不出天公地道。”

佳儿愣了愣,嫣然一笑,道:“是啦,还是你学问好。小哥哥,你去那船上帮我找找药好么?我腿不好,跳不上去。”

形骸道:“小哥哥?没准你比我老....”话音未落,脸上挨了佳儿一爪子,痛的叫了一声。佳儿叱道:“你才是老头,老公公,老乌龟!我才十四岁!”

形骸摸着脸颊,大感委屈,心想:“这小丫头忌讳真多。”施展龙火神功,跑了几步,上了甲板。佳儿凝视着他,神情似若有所思。

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搜了一圈,并无敌人,放下心来,回到船舱,见架子上有一堆药瓶,用布包起,跳回安佳身边,道:“都在这儿了。”

安佳一瞧,摆手道:“我也不识得药,但我信徒中有巫医,她准认得。对了,我多问一句,你是龙国的龙火贵族么?”

形骸想:“谦逊是美德。”挠头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寻常弟子,遇上海难,漂流到此。”

安佳做了个鬼脸,道:“我才不信呢。”她脚似乎疼得更厉害了些,将胳膊搂住形骸脖子,靠在他身上,道:“小哥哥,你扶着我走,好么?”

形骸道:“你好沉,怎地这般胖....”一句话没说完,又被挠了一下,痛的直冒冷汗。安佳怒道:“谁胖了?本姑娘身轻如燕!”索性跳到了形骸背上,让他背着,同时接过那布囊。

形骸心中嘀咕:“明明是你欠我,怎地像是我欠你了?”

来到洞外,他刚想说:“你下地吧...”脖子却是一痛,瞥见安佳的爪子银光闪亮,浅浅刺破他皮肤。

安佳冷笑道:“小哥哥,你纵然机警奸猾,但难逃我这美人之计。不许反抗,更不许使龙火功,不然我要你的命!”

形骸怒道:“美人?你也算美人么?真是天大的笑....”霎时耳朵被佳儿狠咬了一口,他痛的倒吸冷气。

佳儿厉声道:“我还不美?你不仅蠢,而且色,更是瞎了眼啦!别啰嗦,朝前走!”

形骸心里无数遍痛骂,表面却不敢反抗,只是问道:“佳儿姑娘,我怎生得罪你了?”

安佳哼哼笑道:“你还装?骗得了我么?我已经识穿你的把戏啦。你想来捉本姑娘回去烧死,正是痴心妄想!”

形骸大声道:“冤枉!冤枉!我根本不认得你!”

安佳道:“你明明是龙火贵族,龙火功造诣极高,偏偏又装的胆小如鼠,这叫秃驴吃素,装是和尚,焉能瞒过我的眼睛?”

形骸的放浪形骸功威力不小,浑身上下皆可伸出骨矛,要杀安佳不难,却偏偏又不想伤她。他心想:“莫非这丫头真得是个美人,令我意乱情迷?可我看着也就那样啊?是了,准是我这人德行无暇,不愿伤了无辜少女。呸,她恩将仇报,欺骗君子,怎么算的无辜了?她虽然漂亮,比息香强些,但未必胜得过玫瑰。只是美色在我眼里,当如浮云一般。”

回到原处,众海民围了上来,一强壮的中年女子接过布囊,翻找一圈,喜道:“奥夫!奥夫!”取出一个红瓶子,分给众人服下。

安佳面露喜色,说了几句西海语,形骸勉强能听懂:“累了一整天,就在岸上扎营!”

众人从船上拿来布匹树枝,不久竖起许多海象皮帐篷,升起篝火,再将形骸用绳索五花大绑,形骸暗中吹了哨子,却没什么声响,不知管不管用。

安佳握住洁白纤巧的脚,在火堆旁取暖,一边缓缓揉着,那中年女子神色崇敬的替她涂药。安佳见形骸盯着她瞧,脸一红,叱道:“色胆包天,看什么看?”

形骸道:“我是闻着臭...”骤然间“呼”地一声,安佳扔来一块石头,形骸大骇,缩头躲过,否则必头破血流。但安佳脚缩了回去,也不烤火了。

有个满脸精明的胖大汉子用龙国语问道:“月仙大人,该如何处置他?”

形骸想:“月仙?真是自吹自擂,自高自大,这野猫般的丫头,也敢自称‘月仙’么?莫非她练有那‘月火玄功’,被愚昧之民敬拜为神了?”

安佳笑道:“阿高,你说怎么办?”

阿高说:“他是龙火贵族,家里金山银山的,我们去要赎金。”

安佳点头道:“好办法,这人虽打着坏主意,想要害我,但误打误撞,也帮了我一把,杀是不能杀的,只是要他吃些苦头罢了。”

旁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安佳哈哈大笑,道:“是啊,阿高就一门心思想着赚翡翠。”

阿高从船上搬下来一个遍体漆黑的雕塑,那雕塑是个收拢翅膀,半人半鹰的女子,她面目丑陋,牙尖嘴利,眼中凶残,栩栩如生,羽毛根根如倒刺一般。形骸不禁颤栗,心想:“是怎样的疯子雕出这般雕像?信奉这雕像的,也准是邪恶残忍之徒。”

安佳皱眉道:“阿高,你把这玩意儿搬远一点,我看着不舒服。”

阿高道:“月仙大人,我们去要赎金的时候,顺便也把这东西卖给龙国人吧。咱们去那古墓死了这么多兄弟,总不能空手而回。”

安佳黯然道:“唉,那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愿想起来了。”

形骸道:“古墓?你们是从一座古墓出来的?那古墓叫什么名字?”

安佳嗤笑道:“普修古墓,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想去这古墓里偷东西?我告诉你,那只是送死罢了。”

形骸惊喜交加,道:“普修古墓?你们去过普修古墓?那地方离这儿远不远?你们在里头见到了亡人蒙没有?”

安佳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里头全是怪物,不知道有没有叫亡人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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