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光肃然道:“诸位爱徒,既临此地,千万莫要疏忽,良机难得,更不可懈怠偷懒,能多练一分是一分,多强一成是一成。一旦成功,这一生际遇便天翻地覆了。”
一少年问道:“先生,这儿除了水热一些,倒也没甚么稀奇啊,我身上功力并无增长。”

李金光斥道:“休得胡言,扰乱军心。须知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

众孩童皆窃窃私语,形骸听他们所言大同小异,对这混沌离水灵不灵验心中存疑。

形骸想:“他们怎能感受不到?这儿灵气浩浩荡荡的,稍一呼吸,一口气就流遍全身。”他感受到异状,反而愈发不安。这宏大灵气似噩梦中临近的海底巨兽,随时会伸出利爪,将他拖入水底,葬身鱼腹。

他朝人少之处走,躲开怪物,躲开海岸,躲开人群,躲开险恶。他急迫的跪倒在地,开始低吟放浪形骸歌,唯有这歌谣能拯救他、保护他。

忽然间,“呼”地一声,他背后剧痛,不及反应,身子自行一动,朝前一扑,化解大部分力道,一回头,见是木格紧捏拳头,朝形骸怒目而视。

形骸道:“师兄,你....”

木格不待他说完,拳头高举,又打了过来,形骸稍稍一动,背伤发作,痛的身子迟缓,可仍旧躲开此招。木格喊道:“这一招你总躲不掉了!”

危急关头,眼前灰影一闪,咚地一声,木格翻身栽倒,紧抱脑袋,痛呼道:“哎呦,哎呦!哪边的小贼这等卑鄙?”形骸愕然一瞧,见木格额头上肿起个大包来。

只见一少女俏生生立于形骸身前,她也约莫十四岁年纪,柳眉杏目,鼻梁精致,红唇秀美,小脸白里透红的,仿佛芍药一般,又身穿绿色轻甲,似是行军打仗去的。

她微微一笑,神色高傲,目光坚毅,一股英秀之气油然而生,说道:“对付卑劣之徒,自然要用卑劣手段了。”

木格大叫一声,怒到极处,想要出手伤她,但看清她这等美貌,登时惊的呆若木鸡。

少女道:“看什么看?”手一挥,掌中伸出一段藤条,缠住木格喉咙,往上一抛,木格骂了一句脏话,人飞起数丈,又落了下来,再度被藤条接住。少女格格娇笑,身躯颤动,木格叫一声,骂一句,到了后来,心胆俱裂,断断续续的求饶道:“小...小姐姐,放....我下来,否则脑袋一碰开花,这条命....可就没了。”

此时,李金光与众道童奔来,他一见这架势,当真惊恐无比,道:“这位...小仙家,可要手下留情。格儿他哪儿得罪你了?”

少女朝人群中瞧了一眼,笑道:“接着!”将木格一甩,木格叫的宛如公鸡,直朝众道童飞去,众孩童平素对木格敬重,到了此时,却一同大叫:“不好!”旋即抱头鼠窜。

沉折袖袍一拂,风泛白光,将木格接下,木格双眼迷糊,骂道:“形骸,骷髅头,你他妈的使诡计陷害老子。”

形骸想:“这如何是我的错?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少女朝沉折嘻嘻一笑,挤眉弄眼,顷刻间由将门虎女变作调皮丫头,她道:“沉折哥哥,你功夫也不差嘛。”

沉折漠然点头道:“玫瑰。”

少女噘嘴道:“你叫我玫瑰就完啦?连妹妹都不叫一声?”

形骸心知这少女非同小可,又听李金光咳嗽一声,整理衣冠,道:“玫瑰姑娘,你与我徒儿沉折相识么?”

玫瑰这才朝他鞠了一躬,道:“李老先生,实不相瞒,我正是这位沉折....哼...沉折哥哥的表妹。我也姓藏,叫玫瑰。我虽比他年纪小,却早半年出山。”

形骸见这玫瑰身手,知道她定也是龙火觉醒之人,且法力高深莫测,心想:“藏家世代为朝廷栋梁,势力雄厚,果然名不虚传。这玫瑰与沉折皆远远胜过木格。”

李金光微笑道:“不愧是名门出生,不同凡响。姑娘是特意来看沉折徒儿的么?”

玫瑰道:“是啊,我跟着东山爷爷来的,我这位表哥....嘿嘿....被爷爷好生夸赞,我心中不服,想来试他一试。”

李金光浑身巨震,霎时毕恭毕敬的喊道:“东山...大将军竟在此处?贫道仰慕藏老将军已久,正盼与他一见。”

形骸听说过这位藏东山将军,此人威名远播,百战百胜,兵法赫赫有名,武功也堪称当世宗匠,曾远征东方蛮族,打得蛮子落花流水,逃入深林之中,再也不敢来犯。龙火天国上上下下尊其为当世神将,据传他龙火功已练到极高境界,万夫莫当,剑法兵法皆足以流芳百世。

玫瑰道:“李先生不必多礼,爷爷也感激李先生对哥哥教导之恩。还请李先生今夜光临总督府,东山爷爷宴请嘉宾,自当好好招待李先生。”

李金光心下大乐,忙不迭答应下来。

玫瑰又朝形骸望去,妙目闪烁,皱眉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形骸登时醒悟,道:“在下名叫....孟行海。”

木格大叫道:“形骸,我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形骸有些着恼,道:“我又没惹你!”有人道:“木格师兄,你败在姑娘家手上,还没学精乖么?”

木格脸色铁青,时不时瞪着形骸,形骸暗想:“他丢尽了脸,准是恨上我了,这人真是又坏又蠢。”

玫瑰冷笑一声,道:“孟行海,我救了你一条命,你怎地连谢也不谢一句?”

形骸忙道:“在下一时疏忽,当真失礼,多谢姑娘相助之恩。”

玫瑰道:“什么叫相助之恩?分明是救命之恩!这大块头想要杀你。”

李金光急道:“玫瑰姑娘,话莫要乱讲。格儿不过是与行海开个玩笑。”

玫瑰不予置评,只昂然道:“听着,听着,行海小哥,我这人计较得很,因我救你性命,你需知恩图报。将来你龙火觉醒之后,需得好好报答我,听见没有?”

连同李金光在内,多人不由得发笑,木格嗤笑道:“咱们当中,无论拳脚还是兵刃,都数形骸最差,玫瑰小姐盼他觉醒,那可是痴人说梦了。”

玫瑰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刀闪过,木格吓得一哆嗦,立时遮住嘴巴。

玫瑰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从不会看错人的。”拍了拍形骸肩膀,对沉折道:“表哥,你早些去见东山爷爷吧。”话音刚落,轻轻一跃,已在数丈之外。

她虽然走了,但门中众男徒仍被她风采所迷,表情恍恍惚惚。众女徒则不免嫉妒,却也无法可想。

.......

回到客栈,李金光郑重打扮一番,直是道貌岸然,仙风道骨,随即出门赴宴去了。众孩童得了自由,霎时失控,结伴出门游玩。这墨从城乃是兵家重镇,守备森严,况且三面临海,有天险可守,城中极为太平,众孩童也不惧遇上危险。

形骸依然独处,默想那放浪形骸歌,奇怪的是,自从那混沌离水返回之后,原先匪夷所思的词句文字,蓦然在脑中留下清晰的画面。形骸迷迷糊糊,沉浸于冥想中,忘了恐惧,也不知身在何处。他耳畔隐隐听见潮汐之声,似乎眼前就是大海。大海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此刻听来却如此优美,令人神往。

形骸想:“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月光惨白的可怕,映入他的眼睛,他见到奇异的画像,在海的最深处似乎有深渊,深渊之下,万物湮灭,直至虚空。虚空之后,又有太阳般的光辉。

日月轮转,光暗交替,万物冲突纷争,无片刻休止。人为宇宙尘埃,却又与宇宙融合为一。他进入恍惚的境界,在灵气的深海畅游。

他被一个浪头打的浑身湿透,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到了海边,他半边身子已浸泡在海里。

他毛骨悚然,想:“这...混沌离水,它在呼唤我,这地方当真邪门,我...不成,我得早早离去。”

猛然间,有人从后一把掐住他喉咙,形骸想要叫喊,但喉咙只喀喀作响,又觉那双手死命收紧。他听见木格狠狠说道:“你抢我的女人,害我没脸见人,吃尽了苦头,老子说话算话,讲了要杀你,便留你不到明天。”

形骸呼吸艰难,双手向后打去,但木格遍体沙尘流动,皮粗肉厚,根本不怕形骸拳头。形骸血涌上脑袋,他死死看着海洋与明月,不再反抗。

他霎时不觉得痛苦了,奇特的生命力在他体内流淌,由小溪化作河流。他听见那歌谣,他见到巨兽从海中升起,白色的火焰在燃烧,他似此生头一次开眼。

他不再畏惧海洋。

木格只觉挤出了形骸最后一口气,他哈哈一笑,松脱了手,扑通一声,形骸摔入海中。

他喘气道:“老子...老子杀人了。但老子是...龙火贵族,跳出律法之外,这儿没人能审我。我就说....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形骸....自己跑到这儿来,不知怎地就淹死了。”

木格从小到大在孩童中都是小霸王,欺软怕硬,极少受挫,却连因形骸栽跟头,如何能忍耐得了?他捏了捏拳头,已毫无愧疚之情,想:“杀个人嘛,今后老子上了战场总少不了。今夜便算练练手了。”

背后一声轻响,有人站起,他寒毛直竖,猛然转身,不由厉声尖叫道:“形骸?”

形骸体外燃着红火,宛如红莲盛开,他额头有红龙标志,在夜幕星空之中格外显眼,异常美丽。

木格一时吓得忘了喘气,他想:“我在做梦么?这是怎么了?这分明是龙火功到了第二层的模样。不会的,不会的。”

他退后一步,左看右看,干巴巴的大笑道:“这儿是混沌离水,难怪,难怪,听说这地方闹鬼,看到的统统是假象,做不得数。”

形骸缓缓看了看天,手在海里轻轻拨动,随后,他血红的双眼紧盯着木格,一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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