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安、解修元此时已然猜到,定然是银行公馆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否则易知足不会提出要见梁介敏,两人齐齐应了一声,解修元才道:“大掌柜,到目前为止,已另有十几家钱庄主动上门找咱们洽谈附股事宜,是否需要再挑选几家以壮声势?”
“那就再挑四家,凑齐十家。”易知足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三点,他随即吩咐道:“要快,在四点之前,让他们换匾挂牌,派人向茶商追贷。”

“是,在下这就遣人分头通知。”孔建安、解修元说着连忙拱手退出。

伍长青也转身出门吩咐小厮前去通知十三行,他没料到易知足会如此强硬,不假思索就迅速作出决定,十家钱庄换匾挂牌,一众小行商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必然会忙不迭的抛售手中茶叶,这等若是断绝了十三行与银行公馆谈和的可能,逼迫十三行硬抗到底,茶市已经搅烂,官府也就不会再理会银行公馆的威胁。

还真是有股子狠劲!伍长青暗自佩服,吩咐完小厮,他折回书房,有些不解的道:“已经断绝了十三行谈和的可能,知足何以还要去见那梁介敏?”

“当然是防止局面进一步恶化。”易知足道:“这个烂摊子,终究是要咱们出面来收拾的,不能让它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梁介敏如今已是黔驴技穷,得防着他孤注一掷。”

伍长青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陪知足走一趟银行公馆,十三行那边无须通知,咱们万一谈崩了,十三行也有转圜的余地。”

“我是担心梁介敏不肯见我。”

伍长青笃定的道:“放心,前来十三行说和的是茶业公会的会长黄子昌,他听闻消息后必然去见梁介敏,若是梁介敏不见咱们,可着黄子昌从中转圜。”

“好主意,咱们先去拦截黄子昌。”

张记酒铺是西荣巷巷口的一家小酒铺,店面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店虽小收拾的却甚是整洁,虽然还不到饭点,店里却有一桌客人,易知足缓步踱进店里,小伙计瞧他面生,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上来,道:“客官可是用餐?”

“想借贵宝地一用。”易知足说着摸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道:“半个时辰就好,不耽搁贵店生意,不过,那桌客人得离开。”

小伙计接过银票一看,见是十两的面额,知道遇上贵客了,连忙道:“客官稍后。”

很快,掌柜的便走了出来,打躬作揖的将那桌客人送走,迅速的收拾干净,奉上茶水后,便退到后院,暗自偷着乐,易知足、伍长青两人喝着茶,低声闲聊着,好整以暇的等候着黄子昌,一盏茶没喝完,小厮便快步进来禀报道:“来了。”

易知足笑道:“黄总商怕是恨我入骨,长青去请他进来罢。”

不一会,黄子昌便在伍长青的陪同下走进店来,一眼瞧见易知足,他微微楞了下,不待伍长青介绍,易知足已是拱手道:“元奇大掌柜易知足,见过黄总商。”

易知足!黄子昌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爽朗的笑道:“都说易大掌柜少年英杰,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黄总商谬赞,英杰二字,在下可不敢当。”易知足说着伸手礼让道:“黄总商请上坐。”

黄子昌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座,道:“行商后辈子弟人才辈出,易大掌柜更是个中楚翘,元奇开业不过数日,便将整个广州城搅的天翻地覆,将广州两大行业公会玩弄于股掌之间,手段好生了得,老夫冒昧的问一句,元奇究竟想干什么?”

易知足笑了笑,不紧不慢的道:“就在此时,新附股元奇的十家钱庄正在换匾挂牌,十三行一众行商正在大量抛售手中的茶叶,茶市正在剧烈波动,黄总商确定要在这节骨眼上跟在下详谈元奇的志向?”

黄子昌只是被告知拒绝谈和,并不知晓这些情况,听的这话,脸色登时有些发白,他自然清楚这些举措意味着什么,当下死死的盯着易知足,道:“你如此恣意妄为,究竟想干什么?”

易知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道:“今日来见黄总商,只是想告诉您,茶市,银行公馆救不了,元奇也救不了,唯有银行公馆和元奇联手,才能挽救茶市。”

黄子昌一脸警惕的道“要老夫做什么?”

“岂敢要挟黄总商。”易知足笑道:“我觉的,银行公馆、茶业公会、元奇银行,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么简单?黄子昌转念便反应过来,元奇这是要向银行公馆摊牌了,他隐隐有些兴奋,连忙起身道:“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咱们这就去见梁会长。”

银行公馆,梁介敏闻报黄子昌带了两个人回来,还以为是十三行的潘正炜、伍绍荣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待的见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脸色立时就阴沉了下来,十三行欺人太甚,居然派了两个后生晚辈来跟他谈。

易知足上下打量了梁介敏几眼,拱手道:“明枪暗箭几个来回,今日才得见梁会长真容,元奇大掌柜易知足这厢有礼。”

伍长青却躬身一揖,道:“晚辈伍长青,见过梁会长。”

易知足!梁介敏大为意外,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才冷冷的道:“老夫跟元奇没什么可谈的,易大掌柜请回吧。”

见这情形,黄子昌连忙上前,陪着笑道:“季行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元奇大掌柜登门拜访,梁会长闭门拒客,这传扬出去,于季行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说……。”

“梁会长。”易知足朗声道:“元奇若是与银行公馆能够谈妥,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梁会长何必执拗,不给自己机会,也不给别人机会,广州近两千家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的命运,都在梁会长一念之间,上千家茶行,数千茶商的身家性命也都在梁会长的一念之间,还有……。”

“够了!”梁介敏沉声喝道,随即一伸手,冷冷的道:“易大掌柜,请!”虽然明知对方是激将,但他还真不敢将对方拒之门外,这话若是传扬出去,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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