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木船悄若无声地向柳树湖湖心划去。
第一条船上坐着我、常务副县长钱一兵、海水集团董事长陈凉、天行健公司董事长梁刚。第二条船上坐着县委办公室主任王庭、经贸委主任郭杰龙和两个公司的副总。第三条船上坐着柳树乡代理党委书记、乡长彭松林、县委办公室秘书程华国和两个公司的其他人员。

两个公司是应我的建议,放松心情,泛舟柳树湖的。

我说:“请允许我自夸一下,这里天水相连,水天一色。我们船上的人看见蓝天白云在碧波中,天上的人或者说神仙说不定看见碧波在蓝天白云之上呢。这里风光无限啊,陈总,你是书香门第出生,能不能以湖为题,发点思古之幽情啊?”

陈凉董事长说:“恭敬不如从命,记得苏东坡游杭州西湖时写了一首诗,我给你们背诵一下。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笑着说:“这诗三岁小孩都能背诵,我觉得不算。梁总,钱县长的意见呢?”

“不算。”梁刚董事长说。

“这也太简单了,不能体现出书香门第应有的水准啊。”钱县长说。

“好吧,我再背诵一首宋朝杨万里的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梁总说:“这只是四岁小孩背诵的诗,不算。”

我和钱县长都说不算。

“你们考我啊,好吧,我给你们来个生疏一点的。烟光山色淡演钱,千尺浮图兀倚空。湖上画船归欲尽,孤峰犹带夕阳红。怎么样?”

梁总说:“可以啊,谁写的?”

“好像是元朝尹廷高在游杭州雷峰塔写的。”陈总说。

我说:“梁总,该你了。”

“好吧,我给你们背诵大唐诗人张继的诗,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陈总说:“不行,没有说到湖。”

“怎么没说湖啊,那船停在什么地方,不就是停在湖上面吗?”梁总说。

“那也太简单了,五岁小孩都能背诵,不算。”钱县长说。

“好吧,我给你们背诵一首孟浩然的诗,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这个算。”陈总说。

梁总说:“该钱县长了。”

钱县长说:“好吧,我可比不上你们秀才。赶着鸭子上架,我背诵一首唐朝诗人刘禹锡的望洞庭吧。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陈总说:“这是六岁小孩都能背诵的诗,不行。”

钱县长说:“好吧,我再背诵一首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贸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歌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阳里白沙堤。这总可以了吧?”

都说可以。

陈总说:“该我们的常书记了,我们严格把关,不能让他蒙混过关。”说罢,带头鼓起掌来。梁总和钱县长也鼓起掌来。

我说:“好吧,我给你们背诵屈原的《楚辞渔夫》吧。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梁总说:“这是用水洗帽缨、洗脚,典型的儿歌,不行。”

陈总说:“没湖字,不行。”

我说:“沧浪之水就是湖水啊,怎么不行呢?”

钱县长说:“既没有湖字,又是纯粹一儿歌,肯定不行。

我说:“好吧,我给你们亮一下绝活,我背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吧。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背完了,怎么样?”

我有些得意,等着他们夸赞。

旁边船上的王主任问:“你们干什么啊?这么热闹。”

钱县长说:“我们在背诵诗玩呢,诗要带一个湖字,你们也玩玩吧。”

我说:“郭主任,你带个头,背诵一下,玩一下吧。”

“好,响应书记号召,我带头。”经贸委主任郭杰龙说。

注意力回到我们这条船上,我说:“刚背诵的春江花月夜怎么样?行不行?”

“不行。”陈总说。

“为什么不行啊?”我好像挨了一闷棍,有些纳闷地问。

“有春天,有江水,有花儿,有月亮,有夜晚,就是没有湖啊,我们是泛舟柳树湖,没有湖字怎么行呢,文不对题啊。”陈总说。

梁总和钱县长大声符合,都说不行。

我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好吧,我再背诵一首宋朝孙锐的《平湖秋月》。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这总行了吧?”

都说可以,我们开始愉快地聊天,愉快地说笑着。

我说:“刚才算是人人过关了,记得上次我和钱县长陪纵捭集团工作组到这里来的时候,工作组听说我们要在这里建度假村,对外招商,他们非常感兴趣,正在跟总部打报告,想在矿业公司恢复生产后,继续留在这里,继续跟我们组建联合工作组,筹建高档次的度假村。央企出手就是不一样,你们再来的时候,这里的变化肯定会很大,我估计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一旦度假村建成功,这里肯定游客云集,就没有现在这样清净了。”

陈总问:“纵捭集团是独家开发还是联合开发?”

“纵捭集团总部意见还没下来,目前还不知道。”我回答说。

“常书记啊,我对你有意见啊,度假村对外招商的事怎么不跟我们透透风,怎么不跟我们说说啊?”陈总说。

“现在说也不晚啊,我们又没跟纵捭集团签协议。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上我们县、乡政府的招商网站看一看。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们谈啊。不过,如果纵捭集团要搞,我估计我们会倾向于纵捭集团,毕竟是央企,财大气粗嘛。”我说。

陈总说:“我不知道梁总有没有兴趣,如果纵捭集团独家开发就算了,我们也不争了。如果他们是联合开发,看常书记能不能出面做做工作,让我们做个小股东。如果他们不开发,我们可能会接手,会跟你们谈,谈好了,就大干一番。谈不好,就算了。”

梁总说:“我当然对度假村这个项目感兴趣了,不过,我要弄清情况,仔细研究一下,才能定。”

陈总说:“梁总啊,你命真好啊。常书记从市里要回了10亿元现金,你一分钱不垫,就可以把大桥建起来,真是好福气啊。”

我赶紧说:“陈总啊,梁总刚开始是要垫资的。是他主动找到我们说,无论如何,要以最短的时间、最低的价格、最好的质量帮我们建一座最好的大桥,让这座桥成为月光县人民通向美好未来的一座金桥。梁总的这种精神感动了我,我也没想到能要到钱啊,如果要不到钱,梁总还不是要垫资,还不是要义无反顾地建桥。这种精神不仅感动了我,而且还感动了苍天。我觉得,是苍天不要他垫资啊!就是好人有好报啊。”

“常书记真会说话啊,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沾点福气呢?”陈总说。

我说:“我们县需要建设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基础设施建设,譬如说,桥梁建设,道路建设。桥梁建设梁总在做,道路建设你也可以做啊。不过,你知道的,我们没钱。我们能要回钱,就是你的福气。要不回钱,只能慢慢还了。当然,跟政府做事,最大的好处是,不担心收不回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像梁总这样的福气,我估计不会常有啊。你和梁总还可以在我们县转悠,看有什么项目适合你们做的,你们就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倾力支持。把你们这样有文化品位和文学素养的企业家留在我们月光县,也是我们县的福气和光荣啊。”

都笑了起来,我继续说:“这次重建凌河大桥,动静闹得很大。市长卢向阳要亲自主持动工仪式,市委书记翁敏杰要亲自讲话。请钱县长配合梁总认真做好各项准备工作,一定不能把动工仪式搞砸了。”

“不是钱县长配合我,是我在钱县长的领导下,扎扎实实做好各项工作。”梁总说。

钱县长说:“一起做吧,争取做好。”

“常书记,钱县长,你们把重建凌河大桥动工仪式搞得这么大,那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的海水花园公寓动工仪式也关心一下呢?是不是也搞点大动静呢?你们不能偏心,一碗水要端平啊。”陈总说。

我说:“钱县长,你的意见呢?”

“这样吧,我先跟陈总好好策划一下,再拿个方案吧。”钱县长说。

我问陈总:“这样行吗?”

“行啊,反正我们的动静跟梁总差不多就行。”陈总说。

钱县长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慢慢上岸吃饭吧。”

木船向岸边划去。

我说:“我们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吃这湖里的鱼,岸边的菜,鱼是现打上来的,菜是现摘的。酒呢,就尝尝我们自酿的。文明饮酒,我们不会使劲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吧。然后,再喝一点我们土灶柴火烧的农家锅巴粥吧。”

“农家土菜宴,土灶锅巴粥,柳树湖鲜鱼宴,正宗特色宴,我们很期待啊。”陈总说。

“我也很期待。”梁总说。

“没那么多这宴那宴,就是农家饭菜。如果偏要说有什么特色,我觉得,就是原生态、纯天然。”我说。

船靠岸了。

钱县长说:“走,去体验一下。地道风味,湖家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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