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顶尖的官办学府,教的自然不仅仅只是四书五经。其实这里面经史典籍、排兵布阵、骑射拳法、琴棋书画、医卜星相都各自开有课程。
只不过经史典籍、四书五经六艺这些是必学的课程,而排兵布阵、医卜星相这些则是看学生的兴趣爱好,可自由选修。

在国子监负责教导医术课程的,是已经致仕的前御医院首席陈宗元,以及另外四名江湖中名头响亮的名医。

马文宗、李慕白、何萧然被许淳风安排人送到悬壶苑进行医治。一番诊断以后,陈宗元来到悬壶苑大厅。

正在向魏麒麟了解情况的许淳风见陈宗元走过来,赶紧起身迎上去,焦急地问道:“陈老,马文宗和李慕白这两位学生伤势如何?”

陈宗元一脸凝重,摇了摇头:“伤的不轻,尤其是会阴之处,伤势尤为严重。恐怕……此二人将来会无力人事。”

“无力人事”,这是什么意思?其实简单点儿来说,就是马文宗和李慕白都变成了太监。

听到这个消息,魏麒麟心中顿时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几声。不过面上却仍旧装着一副茫然的傻样,仿佛什么都不懂,仍然是过去那个痴傻愚笨的魏麒麟一般。

许淳风一听二人竟然伤的如此严重,脸上也是露出了惊骇之色。他连忙追问道:“陈老,难道就没有医治的办法了吗?这二人身份特殊,真要落下残疾,恐怕会引起一场朝局动荡啊。”

“已经身残,药石难救。”陈宗元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宣判了马文宗和李慕白的死刑。哦,不对。是宣布了二人小弟弟的死刑……

陈宗元说完以后,还没忘记提醒许淳风:“司业大人还是及早弄清事情原委,通知三人父母前来书院商议如何解决吧。”

许淳风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下魏麒麟:“事情原委我已向魏麒麟了解清楚,三人父母我也派人去通知了。对了,何萧然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些许皮外伤而已。”陈宗元道。

许淳风一听,心情再度一沉。倒不是他对何萧然有什么意见,想他伤的重一点。而是现在马文宗和李慕白都已经成了残疾,要是何萧然也伤得很重的话,可能这事儿还不至于会闹得有多大。

但现在何萧然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儿皮外伤,那马文宗和李慕白的父母岂会善罢甘休。许淳风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声,对着陈宗元行了一礼道:“劳烦陈老费心医治,尽力挽救。”

陈宗元微微颔首,“但凡有一丝希望,老夫自然会去尝试。”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马文宗的父亲马冀、李慕白的父亲李青云,以及何萧然的父亲何守礼全都到了国子监。令魏麒麟比较意外的是,他爹魏良卿竟然也来了。

魏麒麟知道许淳风并没有派人通知魏良卿,想来应该是送他前来的傅啸风通知的。魏麒麟猜想这整件事自己虽然做的隐蔽,但傅啸风却是全程看在眼里。他害怕自己会吃亏,所以就通知了魏良卿前来。

四人就在悬壶苑的大厅碰面,其余三人见到魏良卿以后,齐齐对他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魏大人。”

虽然魏良卿在朝中不太受待见,但他叔叔魏忠贤把持朝政已久,栽在他手中的朝廷高官不计其数,在大明一向积威甚深。不管朝中清流在背后如何诋毁他,如何看不起他,泼他污水。面子上,大明朝任何一个官员都不敢不给他三分薄面。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内阁五大阁老,亦不例外。

魏良卿摆了摆手,道:“各位大人不必理会本官,本官只是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听说今日之事与他也有些许关联,本官只是来助儿子说清楚事实经过,确认没人会欺负我儿憨厚而已。”

“不敢,不敢……”马冀、李青云、何守礼齐齐说道。

魏良卿轻轻地哼哼了两声,然后走到魏麒麟面前,伸出左手拉着他。与此同时,他右手十分隐蔽的对魏麒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魏麒麟则微微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任由魏良卿牵着他到一旁坐下。

许淳风迎向马冀他们三人,低声把马文宗、李慕白以及何萧然的伤势情况给三人说了一遍。三人一听,全都是齐齐色变。

马冀更是没能忍住,直接一脸悲愤地指着何守礼道:“好啊,何大人,您家公子拳脚功夫倒是不错嘛。竟然对我儿子下如此狠手,我马家就得这一根独苗。这事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算是请皇上圣裁,也在所不惜!”

“在下与马大人也是一样的态度,何大人,你家公子真是好狠呐!”李青云自然也是愤怒无比。

何守礼刚一听完许淳风的伤势介绍就已经被吓懵了,自家儿子只不过是受点儿皮外伤,其余两个竟然被自家儿子废了子孙根?

何守礼连忙说道:“两位大人请暂且息怒,容在下先问清事情的原委再说如何?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对。”

“误会?哼!何大人真是说的好轻巧啊,简简单单一句误会就想把此事揭过?那好,我们就去找三个孩子对质。恰好魏公子全程都在,他可以作证,三人所言究竟谁真谁假!”

“对,没错!对质!”李青云转身对魏良卿行了一礼,“劳烦魏公公,一会儿让贵公子为我们做个人证。”

魏良卿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李青云,而是先看了魏麒麟一眼。魏麒麟点了点头后,魏良卿这才说道:“好,本官答应你。”

马冀和李青云都这样说了,即便何守礼想要反对,那也是不可能的。众人在许淳风的带领下,走进了医治马文宗、李慕白、何萧然的房间之中。

三人并排着睡在三张病床之上,陈宗元与他的首席大弟子安逊分别在为马文宗和李慕白施针治疗,何萧然则由另外一名大夫在处于伤口。

见到马文宗和李慕白那副模样,马冀和李青云悲痛不已,两人分别跑过去对着自己的儿子连声安慰。而何守礼则冲着何萧然吼道:“你个不肖子,为什么会对马公子、李公子下如此毒手?你今天若不说出个缘由来,老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非大义灭亲不可!”

何守礼这番话说的狠厉,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何萧然事情的严重性。何萧然也是个聪明人,早在疗伤时,他知道了马文宗和李慕白的身份以后,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此刻何守礼话刚说完,他立刻慌张地叫道:“爹,不关我的事啊。是魏麒麟,是魏麒麟设计陷害我的。马公子的伤不是我踢的,李公子的伤是魏麒麟故意拉我一把,我才无意踩到他的。

况且今天的事原本跟我也没关系,是魏麒麟骗我,说马公子和李公子是地痞无赖,想抢他的银子,所以我才出手相助的。马大人,李大人,你们可一定要明查啊,千万别中了魏麒麟的奸计!”

何萧然的确是不简单,在这短短时间里面就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原委,并且说的清清楚楚,条理清晰。真若按照他所说那样,那这事儿还真跟他没什么关系,主要责任反倒是魏麒麟的了。

只不过事情那会如此简单?何萧然话说完以后,魏良卿原本是想发火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在哼哼咿咿的马文宗便大声叫道:“何萧然,你放你娘的屁,到这个时候你还想陷害人家魏麒麟。老子亲眼看见的,就是你踢的我!”

“没错,我也是被你所踢,我亲眼所见。魏麒麟哪有拉你,分明就是人家魏麒麟在阻止你继续打我。若非是魏麒麟,恐怕我今天就已经被你活活给打死了吧?”李慕白跟着说道。

何萧然一听二人的话,急忙冲着魏麒麟喊道:“魏麒麟,你说句话啊。你是不是跟我说,马公子和李公子是地痞无赖,想要抢你的银子,叫我帮你?”

马冀和李青云齐齐看向魏麒麟,魏麒麟此刻仍旧是他以往那副痴傻的模样,他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是这样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来误导我儿?”何守礼激动地喝道。

魏良卿顿时大怒,“何守礼,你是在审犯人吗?再若对我儿大嗓门儿,信不信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魏良卿这一吼,何守礼顿时不敢在做出那副咄咄逼人之势。他强忍了怒气,继续对着魏麒麟说道:“还请魏公子能解释一下此事。”

魏麒麟装作一副被何守礼吓着的样子躲在魏良卿身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昨天听厨房的孙师傅说,乌皮蛇用来炖汤再好不过了。所以我就带了三条蛇来,准备送给马大哥和李大哥拿回去熬汤喝。

可是蛇一下跑出来了,吓着了马大哥和李大哥,我就帮他们捉蛇。然后马大哥和李大哥骂我,想要打我。我以为他们又想找我要银子,可是我今天出门时没找爹要银子,所以我害怕就叫何大哥帮我。

我听博士说,经常找人要银子,没有就打人的人便是地痞无赖。马大哥和李大哥经常在书院找我要银子,每次我没有就骂我,打我,所以我以为他们就是地痞无赖。”

“他们经常找你要银子,还骂你、打你?”魏良卿一听,顿时大怒,他冲着马冀和李青云冷笑了两声,咬着牙说道:“好哇,马冀、李青云,你们两个教出来的好儿子!”

马冀和李青云也是微微一愣,赶紧扭头冲着自己的儿子问道:“魏麒麟所说,可否属实?”

马文宗与李慕白全都红着脸,一脸尴尬。

李慕白羞愧地说道:“以往确实经常欺负魏麒麟,找他要银子。我如此对他,他今天还拼了命的护我,真是令我惭愧。魏大人,我愿意为以前的事向魏麒麟道歉。如果有什么责罚,我也愿意接受。”

“对,对对。我也是。”马文宗说完以后,梗着脖子道:“我和慕白确实欺负过魏麒麟,但怎么也不及何萧然过分。他经常骗魏麒麟趴在地上给他当狗骑,骗他吃泥沙拌饭,还让人骗他跳水塘!

今天何萧然之所以帮魏麒麟,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魏麒麟前几天掉进水塘差点儿淹死,何萧然怕魏大人和魏公公追查起来怪罪于他,所以就想先讨好魏麒麟。何萧然,你承不承认?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天字三班那群和你打赌的人,恐怕不会像你那四个狐朋狗友一样替你保守秘密吧。”

“我儿三日前险些被水淹死,原来幕后竟然是你主使。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今天居然又想嫁祸我儿?

我儿天生憨厚,性子愚钝。你说他故意设计哄骗于你,如此鬼话,你问问马大人和李大人信是不信,你问问你爹信是不信!”

魏良卿其实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明白所有事都是魏麒麟的设计。可是当他听见马文宗和李慕白的话后,魏良卿这才明白魏麒麟在书院里究竟吃了多少苦。这一刻,他还是难免动了真怒。

所以在最后时刻,魏良卿那句“信不信”直接就是蕴含着真气吼出,何萧然座下的椅子轰然倒塌,四分五裂。他本人也是狂吐了一口鲜血,躺在地上翻来滚去,痛苦不已。

何守礼眼睁睁地看着魏良卿出手伤他儿子,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完了,自己儿子废掉人家子孙根的事已经坐实,即便个中有误会冤情,那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再加上自家儿子险些害死魏麒麟,魏良卿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已经能让何守礼感受到魏良卿心中的怒火究竟有多么旺盛。

魏良卿首先看了许淳风一眼,说道:“许司业,我儿魏麒麟在贵书院读书,竟然遭受如此欺辱。你作为司业,却对此事充耳不闻。许司业,我想你应该是欠本官一个解释。”

若是平常,许淳风是绝对不会怕魏良卿的。虽然他只是个从四品的官,但他却是国子监的二把手,有那么一点儿文坛领袖的意思。

可是如今,他的确是有把柄被魏良卿抓在了手中,由不得他不害怕,因为一个不慎,他司业之位恐怕会不保。而没有了司业之位,魏良卿想杀他那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吗。

许淳风身子微微一抖,对着魏良卿深鞠一躬道:“是,下官有罪,明日定亲至府上,向大人以及令公子请罪。”

然后魏良卿又看向马冀和李青云,这二人没用魏良卿说话,主动说道:“在下对犬子疏于管教,明日定亲自上门向大人以及令公子请罪。”

魏良卿微微点了点头,最后才把目光放在何守礼身上。何守礼口中苦涩不已,他想要向魏良卿请罪求饶,但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

魏良卿淡淡说道:“何大人,京师三岔口胡同有一家棺材铺,棺材买大送小,我觉得挺合适你的,你觉得呢?”

说完,魏良卿一脸心疼地抱起魏麒麟,说道:“走吧儿子,这种书院咱们不呆也罢。爹答应你,国子监不还你一个公道,爹绝不会善罢甘休!”

言罢,魏良卿抱着魏麒麟走出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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