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力斯扛起额澜,捡起他的步枪,打算跑到最近的一棵树后隐蔽起来。文学馆日军士兵应该是看见他在跑动。在他还没有跑到树后时,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击中了他的后背。他感觉后背象是挨了重重的一拳,眼睛一黑,但他却并没有倒下来。
他仍然扛着已经象是睡着了的额澜,向后方大步奔跑而去。

上崎辰次郎趴在前沿阵地的最左边。他可以看见番民的主阵地。在他正前方大约50米的地方,有一片大约30米见方的竹林。他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好像是老师在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他觉得他的子弹在密密的竹林里打不到他要打的人,就一直不断地射击。在个小时里,他发射了好多发子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真浪费了不少子弹。

西乡从道尽管知道番民阵地前沿的射击并没有停止,但仍命令他的部队原地不动。小山背后的日军部队占尽了突然性和地理位置的优势,但如果前进的部队进入番民掩体群前毫无掩蔽的空旷地,万一碰上一些暗中埋伏的手持步枪打算决死一战的番民幸存者,将会给他的人造成重大伤亡,岂不是把已经取得的胜利变成了一场悲剧!是以西乡从道决定:既然已经取得战斗的胜利,剩下的事情一定要在不损失任何人的前提下结束。

于是,打扫战场的任务便落到了佐久间左马太和他的部队身。佐久间左马太指挥部队向山上搜索,途中遇到因受伤或别的原因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番民的顽强抵抗。没有一个番民愿意投降,他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决不投降。佐久间左马太的部队在粉碎了一些番民的拼死抵抗后,终于爬上山顶。占领了被炸得一塌糊涂的番民阵地。所幸的是,他的部队没有任何伤亡。

在番民的阵地上,他们发现了上百具尸体。在山顶被炸塌的断岸碎石下面,究竟还掩埋着多少尸体,日本人无暇统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日军继续搜索前进,去清剿番民的另外作战群体。

日军沿着番民的血迹跟踪追击,但一个番民也没有找到。他们现在穿越的地方海拔更高,而且更加的险峻和陡峭。天气并不算太热。但日军已明显体力不支。他们已经在野外连续搜索作战多时,没有吃过一顿热饭,没有一刻的停歇。他们的军服沾满泥土,被树枝荆棘划得破破烂烂,又脏又潮;许多人的鞋被带刺的藤条和尖利的竹桩划破刺穿。连续的搜索和作战使他们累得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得不偿失。要不是占领番民老巢的可能性像海市蜃楼一样地吸引着西乡从道,西乡从道早已经停止搜索,班师回营了。

在攻占了石门之后,西乡从道下令将炮兵转移到石门山上来,这里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可以俯瞰周围的一切。利于观测,如果番民出现,可以在第一时间予以发现并迎头痛击。

但西乡从道并没有想到,他又一次小看了番民的作战能力和抵抗意志。

入夜。石门山谷。

木架上,端坐着一具具的牺牲的排湾族战士的遗体。周围则是一个个手举火把的牡丹社勇士们。

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膛,也映出了人们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阿禄古看着坐在众位伙伴中的儿子额澜,眼中流露出难以掩抑的悲伤。

此时的额澜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端坐在那里。神态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在他的身侧,则坐着他的好伙伴威力斯的尸体。

一位身穿传统服饰的老者上前,张开双臂,他满脸悲怆的看着这些牺牲的战士,悲愤的歌唱起来:

“活在这大地上的人啊!神灵为我们编织了有限的生命!可是我们是真正的男人啊!真正的男人死在战场上!他们走向祖灵之家。祖灵之家有一座肥美的猎场啊!只有真正的男人,才有资格守护这个猎场!当他们走向祖灵之家的时候,会经过一座美丽的彩虹桥!守桥的祖灵说,来!看看你的手吧!男人摊开手,手上是怎么也擦不去的血痕!果然是真正的男人呀!去吧!去吧!我的英雄!你的灵魂可以进入祖灵之家!去守护那永远的猎场吧!而真正的女人,是必须要善于编织红色的战衣唷!当她到达彩虹桥的时候,她摊开手,手上是怎么也擦不去的厚茧,去吧!去吧!你是真正的女人!守桥的祖灵这么说,你的灵魂可以到达祖灵之家,为自己织一件如同彩虹般的衣裳吧!没有出草取过敌人首级的男人,和不擅于编织技艺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在脸上纹上图腾的!有一天,他们的灵魂走了,到达彩虹桥接受验证的时候,守桥的祖灵看着他们,干净的没有图腾的脸,这是我们孩子吗?你们是我的孩子吗?回去!回去!回去吧!你们不是真正的勇士!你们不够资格进入祖灵之家!他们霎时蓬首垢面,魂魄茫然无神,他们羞愧地绕过颠簸难行的溪谷,他们哀哭的鬼魂,被守在溪谷的毒蟹剪得伤痛难忍……”

“啊!真的啊!我来到这里,我曾英勇守护的山林!真的啊!是真的!怀念过去的人们啊!我来到这里!我曾英勇守护的山林!这是我们的大山唷!这是我们的溪流唷!我们是真正的勇士唷!我们在山里追猎,我们在部落里分享!我们在溪流里取水,我们愿为此献出生命!溪流啊!不要再吵了!祖灵鸟在唱歌了!请唱首好听的歌吧!为我们英勇的族人歌唱!来自祖灵的歌!愿我也献出生命!巨石雷光下,彩虹出现了!一个个骄傲的人走来了!是谁如此骄傲啊?是你的子孙啊!真正的勇士!……”

阿禄古看着儿子的遗容,听着这古老的灵歌,也禁不住跟着吟唱起来。

很快,所有的人都跟着歌唱起来。

阿禄古一边唱着,一边从身边的一位战士手中拿过火把。抛到了木架的下方,烈火立刻飞腾起来,在一瞬间包围了勇士们的遗骸。

在完成了火葬仪式之后,阿禄古挥了挥手,带着勇士们出发了。

他们今天晚上的目标,是日军的炮兵阵地。

随着夜幕的降临,周围的一切开始趋于平静。

尽管白天的作战取得了胜利,但到了晚上,日军官兵仍然不敢放松自己的神经。因为强悍的番民仍然在那里,并没有屈服。

和西乡从道一样,经历了白天的战斗的李仙得,此时也是睡意全无。

在日军环形防御阵地上,他们这些美国人是不太显眼的。虽然不时的会受到山林野兽的惊吓,但他们并不开枪射击。李仙得希望隐蔽而平静地度过个夜晚。

他确信,在白天他们已经碰了番民的主力部队。而且他们已经给予了番民以沉重的打击,番民已经遭到了重创,但他仍然担心,番民可能会发动夜袭。他竭力劝说西乡从道加强夜间的防御,尤其是炮兵阵地的防御。西乡从道听从了他的意见。特意安排佐久间左马太率领他的部队前去护卫炮兵阵地。但是,西乡从道没有就炮兵的指挥官和护卫部队的指挥官之间作出特别的安排,以确保夜间防御中实施统一的战术行动。结果使两个单位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埋下了严重的隐患。

在山顶的炮兵阵地上。炮队指挥官陆军上尉国分友实对随军记者岸田吟香说道:“您要小心,记者先生,今晚我们可是绝好的目标;一定要加强灯火管制,不要弄出声响。”

“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岸田吟香正色答道。并且拍了拍腰间的美式左轮手枪。

岸田吟香是冈山县津山人,本名国华。自号“银次”,因为更显文人气的号“吟香”和“银次”谐音,于是便改用“吟香”自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人名字)。

岸田吟香自幼便有神童之称,17岁到江户学习汉学,颇有造诣。22岁时他前往大阪,于汉学之外开始跟绪方洪庵学习“兰学”,并与木户孝允、西乡隆盛等一干维新志士结交。

年轻人接触了如此多的新思想,自然就看不惯保守、颟顸的幕府官僚们,加上本就汉学深厚,落笔成文,于是岸田吟香便开始抨击时政、指点江山。这样一来自然触犯了当权者的忌讳,结果离经叛道的岸田吟香遭到通缉,只能落荒而逃,隐姓埋名,最艰难的时候,他甚至跑到江户妓院里做龟奴伺候嫖客,以躲避幕府的追捕。

但笔杆子还是有用途的,几经周折,经过好友介绍,1864年岸田吟香认识了美国长老会传教士、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博士詹姆斯?柯蒂斯?赫本。赫本博士在日本先后生活33年,培养了不少一流人才,对日本朝野影响甚大。赫本博士当时在横滨,边行医、边传教,还边编辑日本第一本英文词典《和英辞林集成》。为了编辑词典,他需要一位精通日文和英文的专家,岸田吟香自然是一位合适的人选。于是,岸田吟香就住到赫本博士在横滨的住所内,生活总算安定了下来,而且开始更系统地学习英文,并对西方世界、尤其是西方报业有了深入的了解。这一年他已经31岁。1866年9月,赫本博士偕岸田吟香同来上海,着手词典的印刷事务,直到次年5月印刷完毕。在繁华的东方第一都市上海生活了九个月,又大大拓展了岸田吟香的视野。

回到日本后,岸田吟香重操笔耕旧业,办起自己的报纸《海外新闻》,每旬出版,充分发挥其擅长英文的本领,摘编世界各地新闻。之后,又出版《横滨新报》。期间他曾多次尝试下海经商,但都不是十分成功。1872年,岸田吟香担任了《东京日日新闻》主笔,这给了他一个充分施展才华的舞台。岸田吟香笔力雄厚,纵谈时事,一时声誉鹊起,被称为日本四大“名记”之一。1874年,西乡从道率军进攻台湾番地。喜好冒险的岸田吟香申请随军前往,对于这样一位颇有文名的记者来随军采访,西乡从道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岸田吟香顺利的获得了军方的许可,得以成为日本的第一位随军记者。

原本岸田吟香以为,来台湾之后可以顺利的写出大量深受欢迎的战地报导,令《东京日日新闻》发行量大增,但他没想到的,是会经历这样一场可怕的恶战。

“现在我也是一个战士!请不要把我当成非战斗人员!”岸田吟香对国分友实上尉说道。“我愿意和大家一起值勤!”

“我理解您的心情,记者先生。”国分友实笑了笑,“但是,您比我们要重要得多,您的报导。才是比枪炮更为有力量的东西,所以值勤的事就算了吧!希望您珍惜自己,不要辜负了大家。”

听到国分友实这么说,岸田吟香不好坚持,只好回到自己的宿处,和大家一道睡觉。

只是此时岸田吟香还不知道,自己今晚注定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

国分友实直到半夜才上床睡觉。但是到了凌晨两点。他突然被炮弹的爆炸声惊醒!

国分友实猛然起身,抓过自己的手枪,冲出帐蓬,四下里张望着。只见炮兵阵地南面的堆放弹药的地方,已经升起了冲天的火团。

剧烈的爆炸使日本炮兵阵地上乱作一团,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和番民的夜袭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番民的攻击开始时。佐久间左马太的部队分布得很散。一个小队在高地南面的山脊上,离炮队有200米左右。另一个小队在高地西面几百米的地方巡逻。一个小队掩护炮兵阵地的南面。离炮队不知有多远。

佐久间左马太用最短时间穿好衣服,蹬上靴子。当他走出帐蓬去时,番民已经从西北面发起进攻,直接向他扑来。只有值班人员作好了战斗准备。其他炮兵从梦中惊醒,揉着双眼爬出小帐篷,大多数人都没有来得及穿鞋。

佐久间左马太看到大约有60多名番民从西北角越过战壕,一边射击,一边扔着火药喷筒(清军以前输入到台湾的旧式火器),向6号炮位冲去。另外约有二三十人向用托车围成的后方临时营地冲去。

在6号炮位,刚刚赶到的国分彦七参谋正要开枪,却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头部,接下来又有几颗子弹飞来,把他的肚子打开了花,肠子“刷”地涌了出来。他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跟着他冲过来的小川又次少尉被另一颗子弹击中了前胸,他摔倒在地,胸部严重受伤。这时几名日本步枪赶了过来,用步枪向番民射击。小川又次把枪挂在脖子上,奋力把国分彦七拖到能被6号山炮挡住的地方。他强忍剧痛,试图救助国分彦七,但此时的国分彦七已然停止了呼吸。

由于顶不住番民的猛攻,他们只好退守5号和3号炮位。番民占领了6号炮位,试图破坏大炮,但他们的喷筒似乎对大炮不起作用。

大批番民蜂涌而上,围住只有少量日军防守的托车。负责运送炮弹的伙夫们慌忙逃走,只有十几名日本士兵坚持战斗。他们用步枪击毙了十名番民,但也被番民的子弹连连击中,不久他们的子弹便打光了,于是赶紧撤向最近的炮位。

激烈的战斗进行了大约15分钟后,国分友实才得知弟弟国分彦七的死讯,不由得悲伤不已,这期间,国分友实一直不知道协防的步兵的情况。他虽然能够听见步兵的开枪射击声,但却辨不清方向,只是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这天的一整天,上崎辰次郎都有一种预感:番民今天晚上要发动进攻。所以,那天下午他就找机会睡了一觉,决心晚上通宵不睡。现在,他的预感应验了。

“我听见前面有爆炸声,敌人可能在发动偷袭!”园田安贤小队长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崎辰次郎已经开始用步枪向敌人射击了。

“我听见他们从我前面走过的声音了!”不知是谁喊道。

“我们出去消灭他们!”园田贤二小队长大声说着,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大家一起端着步枪,踉踉跄跄的跟在他的后面。

很快他们就发现,前面的番民是一支约有上百人的队伍,正在向炮兵阵地扑去。看到这一小队日军冲来,便停下来向他们射击,园田安贤当场身中数枪毙命,剩下的人吓得掉头登上往回跑。他们能毫无伤亡地脱离接触,只是因为敌人没有继续开枪追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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