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运河两岸的这个夏天降雨量特多。麦收刚过,便阴雨连绵起来。乡村百姓好高兴,秋庄稼种得及时,在闷热湿润的暑天里,庄稼长得旺盛。只是,古旧的县城却显得萧条,在不时轰鸣的雷声和阵雨中,生意人的店铺冷清,街道上积水成河。
一个小报童在泥水中奔走呼喊,打破了炎夏的沉闷。脸上带着鼻涕的赤脚男孩带来惊天消息:卢沟桥事变爆发!

这一震惊中外的爆炸性新闻,传到卫运河东已滞后数日了。人们争抢着报童手中的小报,边看边发出惊呼,脸上显示着愤怒和慌乱。金杰群从小报上一眼看到通栏大字标题:日军炮轰宛平城,我军奋起还击。他尽管早有预料,仍不由心惊——倭贼终于出手了。豺狼面具彻底撕破,贪婪凶残的魔鬼面目暴露无遗。

杰群立即回学校找到他的朋友齐运捷,两人急匆匆来到县政府。位处中山街南路的县政府门前泥泞不堪,他们挽起裤脚,夹着雨伞,径自走进副县长李贤正的办公室。这两人是李贤正的密友常客,见面没有寒暄,杰群便直接发问:“形势怎样?”

李贤正面色凝重,他只点点头,便把几张报纸并夹有号外和内讯,一并扔给他们:“自己看吧。”然后便焦躁地踱步,无奈地叹息。

金杰群从桌子上的烟盒中摸出根纸烟点燃。他本不吸烟,只试图借以平抑内心的烦躁。

两人快速浏览:

“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中国军队驻地宛平城搜查,遭拒绝后向我发起炮击。”

“我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将士奋起反击。”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电,向全国同胞呼吁: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实行全民族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

“总统蒋介石提出‘不屈服,不扩大,不求战,必抗战’之方针,命令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率部坚守宛平城。”

“中日双方谈判,又一次达成协议。”

杰群的手在颤抖,衔在嘴上的纸烟已燃了长长的一截,清灰色的烟灰掉落在洁白的衬衫上。他的情绪相当激动:“贤正兄,看来,我们的政府对日本人尚抱有幻想?他们谈判是假,麻痹国人,调兵遣将,准备大规模入侵是真。”

运捷说:“倒是共产党的呼吁给力,危急何止平津、何止华北?整个中华民族处在存亡关头啊!倭贼兵力很快增调到位,卢沟桥事变是全面侵略中国的开始!”

李贤正叹口气说:“我和两位老弟所见略同。”随手拉开抽屉,又摸出一份资料放在杰群和运捷面前,“你们看,全面侵华是日本人的既定方针,他们已经制定了一整套对华作战计划,秘密组织‘将官演习’,他们的目标就是侵占全中国,进而侵占苏联,称霸太平洋,称霸全世界。”

杰群拿起资料看看,气愤地扔在桌上,慷慨说道:“情势危急,日军很快会发起大规模进攻。现在需要按共产党的方针,动员起全国人民,实行全民族抗战!咱们这一带,邻近津浦干线,日本人必派重兵侵占。我们必须行动。最近,我们打算组织一次大规模群众集会,声讨日本法西斯,动员全县人民投入抗日。高明智呢,他是县长又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对当前抗战持何态度?我们请求县长在集会上露面,表态,应该没问题吧?”

贤正摇头:“对于抗战,高县长从来没有明确态度。这人是官迷禄蠹,一向看风使舵,顺水行船。我不会看错高明智,鬼子打过来,他不是逃跑就是投降,指望他带领民众守土抗战,是不可能的!近日,听说他要带上日本留学归来的表侄女,带上秘书处主任吴兴祖,去北平,去济南,名为访友,实为瞧看风声吧。”贤正看看杰群,又看看运捷,两张义愤填膺的面孔让他感慨,“两位老弟,我们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是相通的,我坚决支持你们的抗日义举,组织大集会,我可以在代表县政府集会发言,向全县民众动员,向上级政府请愿!”

李贤正送杰群和运捷,低声嘱咐说:“敏感时期,老弟们有要事,只去我家即可,这地方人多眼杂,不来也罢。”

杰群惊喜地问:“你家?嫂夫搬来了?”

贤正皱起眉头,叹气说:“没有。她来了,只把二老丢在河西老家,我于心何忍。所谓我家,说法不准确,是我临时租住的那间屋子——你知道的。本打算让她带孩子临时来住几天,现在形势有变,国难将临,怎顾得家庭团圆。只好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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