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地底下恐怕已经想念了她很久了。
“母亲,父亲,大哥、大嫂……还有可爱的小侄子,我来陪你们了。”这回她没再用那磨平的银簪,而是掏出了随身的药粉,高高举起,眼看着冷风把它们吹起,她缓缓凑近,张嘴便要倒进去。

“影儿……朕还没死,朕不许你死。”身-下那人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打翻她手中的纸包,双手一动圈住她的脖颈将她死死箍在怀里,不让她抬头。

眼看着那些毒药粉末被风吹散之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幽幽叹息:“别死,影儿,影儿别死,朕还活着,你们林家的仇还没有报,你若死了,朕还活得好好的,只怕你没向他们交代,他们会生气,会怪你的。”楚怀谨嘴里说着生死,大手却抚过她被烧伤的脸颊,那道疤痕像一块软体的爬虫一般,丑陋的爬在她的脸颊上,就连另外半张美丽的脸也压制不住那半边的难看。

楚怀谨却像根本无所察觉一般,手指轻缓而温柔,轻轻抚过,拨弄着。

白衣女子心神一窒,眼眶涨得通红,发热、发烫的,只消轻轻一眨,她眸间的热泪便“唰”的落下,滴在丑陋的疤痕下,那一处看着越发丑了。

“影儿……”楚怀谨趁势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企图用他温暖的怀抱包围她,温暖她。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不知何时,山谷里也渐渐的飘起了雪花。

白色的雪点子,像翩翩起舞的精灵,旋转着优雅的落在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上。

这一刻仿佛静得像画一般,大自然当中除了轻轻飘落的雪花的声音,所有的小动作也绝了声息,躲在坑洞,不敢出现,唯恐打扰到他们。

寒风越来越响,雪花越飘越多,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衣女子的身体既冷又暖,这冷暖两重天,让她心头涌上莫名的温暖,那些暖暖的热浪正在慢慢的侵蚀着她对面前男子的仇恨,她有些心慌了,用力推他:“放开我……”

“影儿,你说你是林月影,是不是?”楚怀谨微弱的声音传来。

“是又怎么样,你放开我……否则……”林月影发着狠话,只轻轻一推,楚怀谨便“砰”的倒地不起。

再看他的身上,已经到处都是被凝结起来的白雪和鲜血。

红白相触,格外的刺眼。

“楚怀谨……楚怀谨……”林月影脸上一片煞白。

他刚刚大概已经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救她了。

她缓缓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着另一侧的山谷里走去。

山谷的那一头,与这里不过只隔了一刻钟的路程,里面的环境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里面气候温暖适宜,漫山遍野都有野花开着,小溪流在一旁汩汩的流着,缓缓散发出阵阵白雾。

那流出来的不是冰水,而是温泉水。

这一山谷如春的季节也正是这汪温泉水所致。

站在温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一身雪白的连帽披风,帽子歪歪的搭在一侧肩头,上面雪亮的白不知何时竟沾到了些许殷红的鲜艳。

那大概是楚怀谨的血。

“他会死吗?”面对水中自己的倒影,她轻轻启唇。

“或许不会吧,他的命那么大,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都不曾死过。”

“或许会吧,前两次他已经严重受伤,他不可能再能坚持得下去。只要她忍住不要救他,就算他不是失血过多而死,也会被冰冷的天气冻死。”

要是他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为他们家人报了仇了吧?

林月影重新戴上兜帽,不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看久了这半边丑陋的疤痕脸,她都会害怕。

双手抱着膝头靠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着,双眼眺望着远方,那片天空已经开始泛出了灰黑,雪花也还在缓缓的飘下,落在有温泉的山谷里,顿时便化成了一滩水,汇成一股股小小的溪流,浇灌着那些需要水的花花草草。

只是楚怀谨所在的那个地方只怕没有这么幸运了吧,他一定会被雪花越盖越厚,直到他整个人都被雪花完全覆盖住,然后悄悄的被冻死。

死……

死之一字,从来都没有这样沉重过,甚至是她自己被大火烧着,即将要死掉的一刹那,她都没有觉得心里这么难受过。

那个时候的她,一心求死,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死了,所以,她是怀着一种解脱的心情。

可现在,这份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异常的难过,甚至呼吸不畅。

她用力跺跺脚,将兜帽系紧了,从温泉旁的茅草屋里拿出一层厚厚的毛毯站起来,往楚怀谨倒下的方向而去。

楚怀谨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他原以为他会永远沉睡下去。

他只记得他很冷,很冷,冷到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冻僵了,他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疼痛。

可是此时他只觉得很暖很暖,暖到他甚至有些忍不住睁开双眼。

“既然醒了就不要假装了。”林月影站在低矮的木板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的楚怀谨,眉眼清淡,声音嘶哑。

“影儿……”楚怀谨醒过来的第一反应便是紧紧盯着林月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微微一眨,她人便不见了。

林月影轻哼一声,连看都不看他,转身就走。

可转过身去时,非常棒没有发现,她的衣角不知何时被楚怀谨攥在了手心,她轻轻一动,竟被走脱。

“无耻,松手。”林月影以为他都这样了,还心怀不轨,不由冷了脸怒斥他。

“影儿,你别走,别走……”楚怀谨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委屈看着她,眼眶里竟隐隐有某个亮光闪现。

一滴热泪缓缓落下,顺着他刀削斧刻的脸砸下,滴在厚厚的毛毯上。

林月影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多看了他两眼。

楚怀谨竟然会落泪?他不是说过,他从来都不流泪吗,因为他足够坚强,如果他不够坚强,被人看出他的软弱的话,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看在那一滴泪的份上,林月影脚下顿住了。

有些事情也许还是该做一些了断了。

“影儿……你的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怀谨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捧着,想去触摸又生怕她疼。

“疼吗?”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声。

林月影嗤笑一声:“皇上莫不是糊涂了,那场大火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如今才来问我疼不疼,你说疼不疼?”

“影儿,你肯认朕了?”楚怀谨刻意忽略了她话里的冷嘲热讽,只一心关注着她刚刚对他的称呼。

林月影扯了扯嘴角,把身上的兜帽一层层掀开,特意把半边脸露出得更明显。

“皇上想找的那人她早就在一年前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如今活下来的只是单纯的林月影,这里并不欢迎你。”

她转过身,用最冷硬的背影对着楚怀谨。

“影儿,当初朕不知道,朕……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太糊涂了,才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朕如今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原谅朕。”

“笑话,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西楚皇帝,我一个出自乱臣贼子之家的遗孤如何当得起?”林月影挺直腰背,一如那日她要求废掉她的皇后之位时的决绝。

“影儿,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朕……朕查了很久,才查到是沈盼儿做的手脚。”可是当时他们查探过现场,火势太大,通往外面夹巷的大门被紧紧锁住,她们根本没有逃离那里。

沈盼儿……

林月影紧紧咬住嘴唇,她就知道一定是她做的,她都已经得到了皇后之位,竟然还想出手杀她。

“她已经被朕废了,如今正关在冷宫里,朕想找回你之后,交由你亲自处治。”楚怀谨看她眉眼间尽是恨意,心知她还是恨的,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心如止水。

想也知道,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仇大恨的两人,却突然被她设计陷害,险些把命送了,这样的仇恨,无论怎么报都不为过。

林月影甩掉他的手,转向窗前,茅草屋外是鲜花开放,蝴蝶翻飞,与先前那大山白雪封山的样子堪称两重天。

“那天的火很大。”

林月影突然缓缓开口,她的嗓子时而清吟,时而嘶哑,似乎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一般。

听得林月影淡漠的讲述,楚怀谨才知晓她为什么会逃得出那片紧密的火海。

在冷宫的杂物间里,有一条通往宫外的秘密通道,那是青璃在搬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大火乍起时,她们本以为是火盆里的火星子冒出来点着了木柴,第一反应是想要往大门跑,可那道却被关得死死的,等她们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纵火的时候,里面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眼看着便已经将整个冷宫的框架烧着了,绝望之中的两人,才在青璃的带领下冒着大火跑入杂物间里,她的脸便是重入大火之时被毁掉的。

“青璃为了护着我,她……她全身已经烧焦了。”

在最后她们进入密道的一刹那,入口处被一块烧得正旺的横梁堵住,青璃为了掩护她,冒着生命危险将那烧得滚烫的横梁搬开,她才得以安全无恙的躲入密道,而青璃那时候双手被烫得皮肉全数焦黑,头发烧得精光,头皮、脸、身体……没一处好的。

“她现在呢?”楚怀谨有些不敢问,可他知道,不管他问不问林月影仍然还是要说的。

“我们一起拼尽全力通过密道躲到了这里,她说她喜欢这里的鸟语花香,喜欢蝴蝶翩飞,喜欢日日对着太阳出来的方向。”林月影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花开得最盛,聚集了蝴蝶最多的地方。

那里有一处突起,上面立着一块石头墓碑,远远看着,上面雕刻着粗糙的“青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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