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院的人发卖的发卖, 谴走的谴走,还在着的一些是身契握在常孝松夫妻俩人手里的那些人, 但这些人数也不少,占了长乐院近一半的人数。
这些人现在被护院一道拦在长乐院里不允许出来走动, 替换柯管家上来暂时管事的管家怕大爷夫妻俩在里头闹腾闹出人命来, 忙派了手下人进去探看,果不其然, 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

这人关着没事,关出人命来, 到时候一问官, 事情就大了。

管家如此作想,苏苑娘也是这般想的,但她也了解蔡氏不过,知道蔡氏会借此坐地起价, 借机逼人让步。

是以,她对知春吩咐:“你也跟着一道去守着, 不用进去,大夫人要是不用药, 你就告诉令大夫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大夫人和贵生公子的命保住就是。”

“是。”

苏苑娘本意是对方如若借不吃药拿命赌她一个让步,那就施针, 未料到午后, 知春慌张回来, 眼中惊出了泪花, 与她禀道:“娘子,大夫人说男女授受不亲,死也不肯让令大夫施针,还,还道奴婢逼她清白不保,娘子,奴婢没用。”

知春就是沉稳,也被那口口声声说她一介奴婢要逼死主人家,逼得她清白不保的大夫人吓的不轻,说话的时候身子轻微颤抖,眼中泪花堆积成了雨雾。

大夫人说了,她要是敢逼她,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她就是个奴婢,哪担得起这个罪名。

知春胆已经被吓破了。

看着在她面前害怕到瑟瑟发抖的知春,苏苑娘有些恍惚。

是了,知春这时候比她还小。

“没事,”苏苑娘站起走到她面前,抽出袖中的手帕给她擦眼边的泪滴,“我知道了。”

她转头,对胡三姐道:“三姐,府里力气大的妇人你认识几个?”

“我娘一个,衣婆婆一个,闻家嫂子一个,厨房里的老吴婶,桂花婶,刘二哥家嫂子……”三姐儿给娘子数了一溜的人出来,十根手指头数到了尽头,“娘子,人要有尽有,我们自己家的,这府里的,我都认识不少。”

“我们自己家的都挑上,还有在常府里挑几个靠的住的,去八个人去长乐院帮令大夫抬人,把大夫人和生贵公子抬去福寿堂,让福寿堂的柳大夫给他们看病。”苏苑娘淡淡道。

福寿堂是临苏最大的医馆,是临苏以前在宫里当过御医的一个老大夫所创立,到现在这家人已行医到三代了,这第三代医馆主人医术不凡,从小就是神童,年纪轻轻的时候还进京给宫里的贵人看过病,是临苏城百姓人人皆知的神医。

福寿堂在他手里比在他父亲手里名声更为盛大,而他的亲女儿柳小柳则得了他真传,小小年纪已经医术了得,不时有那富贵人家以重金相求她去府里就诊,但这位小女大夫从不出诊,想请她看诊的妇人唯有亲自前去福寿堂一途。

这医馆名声大,药费也颇为不菲,但也未拦住络绎不绝前去看病的病人。

家里的大夫看不了,嫌他是个男大夫,那就抬去临苏最好最难请的女大夫跟前看,也让临苏城的百姓顺道看一看常府大夫人无理取闹的撒泼行径。

耳闻不如眼见,常府以往传出去那么多的是非让临苏城的百姓津津乐道,这次不由让常府的大夫人亲自出面,给百姓们乐上一通。要不然,还真当她一个痴傻之人,欺负得了一个老辣的老媳妇。

“娘子?”娘子一替她擦泪,知春憋着的眼泪反倒流出来了不少,这时候一听娘子的话,她抽泣着不解地叫了娘子一声。

“别哭,别被她吓到,她嘴巴狠归狠,但你有我。”苏苑娘回过头替知春擦泪,淡道。

她说的不狠,但她可以做的狠。

“娘子,这抬去福寿堂,外面的人岂不是都知道了?”知春哭道。

“就是要让人知道。”

“这,若是大夫人在外面闹,岂不是丢……”丢人?

“她敢闹,那就是丢的她的人。”

“娘子,可是您和大夫人……”是一家人啊。

“没事,丢点人无碍,比她带着她儿子死在家里要好,要不让她在府里闹,到时候死的就是你家娘子了。”苏苑娘跟丫鬟认真地解释着利害关系。

舍小保大,方是正解,只有舍不得面子,然后把自己害了那等舍大保小的事方是最傻的。

小痛在大苦面前算得了什么,一文不值。

“娘子,若不,等姑爷回来,您和他商量下再生行事?”知春紧张得直咽口水。

“为什么呢?他做得的事我也做得,他回来了也是如此。”也得听她的,苏苑娘未跟知春多说,转头就跟等候她发话的三姐道:“三姐,你去,你压阵,替我把事办好了。”

“欸!”三姐格外铿锵有力地应了,但见她提脚走了一步,脚尖刚落地,脚后跟就一转,人又转回来了,只见她讨好地朝苏苑娘笑道:“娘子,三姐帮您把事办妥了,可有赏?”

有,苏苑娘颔首。

“那我能先把赏领了行吗?”

“说。”苏苑娘隐约知道了三姐要的赏是什么。

这时只听三姐用比刚才的激昂还更用力的声音大声道:“娘子,我能少写这半个月的字可以吗?半个月不行,十天也可以!十天就好了!”

果然,苏苑娘哭笑不得。

不过十天也可以,大不了,以后翻倍补回来就是,苏苑娘点头,“允了。”

“就是!”三姐激动地跳起来在空中一扬拳,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随即落地抱拳朝苏苑娘道:“我办事妥妥的,娘子,您就等着看招娣儿给您办的事!”

她跟知春妹妹不一样,知春妹妹老顾着脸面,但三姐知道只有一招能根治得了大夫人那等的人,那就是以毒攻毒这招。

你跟无赖讲道理,这不跟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一样么?

胡三姐欢蹦乱跳去了,留下知春傻的连泪都忘记掉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娘子和另两个姐妹,不知道等出了那天大的事,回头夫人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才是好。

这都是她的错,她办事不力替娘子惹出的祸。

“没事的。”看知春惊得掉了魂似的,苏苑娘安慰了她一句,但见安慰不见效,知春还是失魂落魄听不进话,她摇摇头,未再多言。

没事儿,等以后知春见到的次数多了,就好了。

这辈子,苏苑娘不想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她只想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片刻也不去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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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姐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叫齐了人,八个人,苏府的陪嫁们占了四个,一个是她娘,还有两个是干针线粗使活的衣婆和闻家嫂子,另一个则是胡三姐,她把自个儿也算在里头了,常府的是挑了胡三姐在常府这段时日关系处的最好的那几个,三姐找上她们都没多说什么,一听是当家夫人差她来找人办事,几个人就答应下来了,路上还不忘跟三姐表态,说回头就给她说几个家里靠的住的,没成亲的亲戚给胡三姐。

胡婶子一听是要抬大夫人去医馆,本有些忧虑重重,一听有人要给她家三姐说亲,顿时精神一振,缠着人盘问了一路对方的来历,把三姐听的翻白眼不止。

自家的人自不必说,最知根知底不过,胡三姐叫来的那几个常府的人也是个个自有一身蛮横气,到了长乐院,蔡氏一听要把她抬去福寿堂就大骂挣扎不休,胡三姐一声吆喝,拿着带来的麻绳就先冲了过去,后面的媳妇婆子接着跟上,三下五去二就把蔡氏拿绳绑了。

“杀人了,杀人了,常府的下人以下犯上,杀人喽!”蔡氏用她嘶哑的喉咙疯狂地哭喊着,手脚奋力挣扎着尖叫。

“抬辆竹轿过来,”胡三姐跟前来到面前,此时头上直冒大汗的管事说了一句,回头又好心地提醒了大夫人一句:“大夫人,您别哭了,出去了让大家看到您一个贵夫人的哭相不好。”

说罢,又跟蔡氏邀功道:“大夫人,我们娘子一听说您一不吃药二不让令大夫扎针,就马上想到了福寿堂的小柳大夫,那可是女神医,您这发烧一看准能被她看好了,到时候您别忘了奴婢这抬轿子的赏。”

“抬起来喽。”胡三姐说着唱了起来,把胡婶子听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得头皮发麻。

天老爷,她家这小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罢?果然不能让她跟娘子,娘子那个善性子,是个人都能骑到她头上去,何况她家这个打都打不死、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的程咬金。

看把她熊的!

被三姐叫来的媳妇婆子可是她指哪打哪,三姐一说抬,几个人抬脚的抬脚,抬头的抬头,抬手的抬手,抬腰的抬腰,一口气就把蔡氏抬了起来往外走。

胡三姐还唱:“一二三,使力,一二三,使力!”

前来探明情况的小管事看着她抬着大夫人就走,欲哭无泪跟在后面频频擦汗不已,想挤上前去问这是不是夫人的意思,也被带来的粗鲁婆子和几个护路的护院拦在外面问不上。

“娘娘娘,”这时,胡三姐转过头来,眼睛一寻到眼睛发蒙的她老娘,马上喊道:“忘了生贵公子,你快带桂花婶刘二嫂去抱过来,一道上轿!”

这怎么叫得跟要去游街似的?胡婶子跺着脚,“杀千万的鬼喔!”

要了她的老命了,嘴里说着,腿上跺着,胡婶子的手不忘去抓旁边两个没抢上忙帮的媳妇子,“你们快跟我过去抱那个生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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