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上官飘香在张氏怀里抬起头来,“爹真的会对娘更好吗?”
“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氏含笑说道,用手捋了捋飘香额前垂下来的刘海,“快别哭了,飘香这么漂亮的眼睛苦肿了,就不好看了。”

上官飘香忙点点头,止住泪水,拿帕子在脸颊上印了印,一边道:“娘,姐姐为何变成这样了?她以前不是不依不饶的,今儿非逼着娘要去她娘灵前上香。”

“你姐姐啊,唉,算了,她总是原配嫡长女,背后的靠山又硬,我们暂时争不过她,就不用跟她争了。飘香,你要记住,只要你爹把你放在心上,你姐姐再折腾,也只能徒让你爹对她更增嫌恶而已。”张氏眼里闪过一抹冷笑。

她并不想对付上官滢滢,事实上,她以前很怜惜这个自幼丧母的小姑娘。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己对她无微不至的好,她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只一心记得她那个死去的娘。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再心软了。

张氏拍拍上官飘香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好了,你回你屋里歇着去吧。这件事你别管,这一次,咱们索性就弱到底,让你姐姐强强风头也好。”

说完,张氏唤来一个婆子,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安排下整个议程。

那婆子越听脸色越过诧异,但主母吩咐,她不得不从,只得神情复杂地低下头,应了一声,先去安排了。

张氏随后去换了素服,头插白色银器,来到她和上官建成住的正院旁边的小佛堂里,给上官建成的原配朱婉清的灵位上香敬茶。

上官滢滢带着内院的婆子丫鬟在小佛堂门口伺候。

上官滢滢也被张氏请到供桌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张氏跪了下来,给他也敬了一杯茶。

整个议程,就跟纳妾一般无二。

上官建成瞪得双眼大如牛眼,气得一下子跳起来,朝站在门口的上官滢滢吼道:“滢滢!你搞什么鬼!不过是上香而已。怎么弄得跟纳妾似的?!我跟你说,你母亲也是我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娶来的正头娘子,不是可以让人随意糟践的!”

上官滢滢往屋里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暗道一声不好,如果这事传出去,就是她的错了……下意识又神情复杂地看了张氏一眼……

果然,这女子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自己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试探,看看她是不是安于她现在的位置。但是张氏不动声色间已经将计就计,给了自己最有力的反击。

因为让张氏去原配灵位前执妾礼上香是一回事,而让张氏真的走一遍纳妾的议程,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继室虽然在原配灵前执妾礼,但是继室的的确确是正室妻子,并不是妾。

原配的女儿让爹爹的继室妻子在原配灵前行纳妾礼,就是妥妥地不敬加不孝了。

如果这事传出去,上官滢滢的名声就彻底毁了,白白落了个刁蛮无礼的名声。

上官滢滢也许对自己的名声并不是特别在意,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这一世,她还有弟弟要养。

如果她就这样被张氏暗暗阴了一把,毁了名声,别的暂且不说,她以后势必就不能将弟弟带在身边教养了。

情急之间,上官滢滢大步走了进来,打断了仪式,对跪在地上作势要给上官建成敬茶的张氏笑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您是不懂在原配灵前执妾礼的规矩吗?没关系,我这就使人去朱相府,找我外祖母借几个懂礼的教养嬷嬷过来,给母亲再教一教礼仪好不好?”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这是在隐隐威胁张氏,如果她敢继续下去,上官滢滢也不惧抬出朱相府来压制她……

张氏当然不想惹上朱相府,她斜眸看了上官滢滢一眼,提着裙子款款起身,道:“还是滢滢想得周到。不过,礼仪这些东西我早就熟识了,就不劳烦朱相家了。”

“是吗?那刚才母亲为什么是行纳妾礼,而不是在我娘灵前行妾礼呢?”上官滢滢就等着张氏往她挖的坑里跳……

话说的这个份上,张氏只好道:“我只是行妾礼,并没有行纳妾礼,你看错了。”

“那就好,那就好。”上官滢滢含笑点头,“我还以为母亲不懂呢。毕竟爹爹从来没有纳过妾,母亲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氏婉然一笑,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我们的年纪都大了,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呢?滢滢,你确实是看错了。”

“我看错不要紧,只要我爹不看错就行了。您看,刚才我爹就看错了,还骂了我一顿。母亲,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上官滢滢似笑非笑地道,毫不示弱地看着张氏。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会厚此薄彼?滢滢,你真的想多了。”张氏再一次轻描淡写地否认,转头看着上官建成,柔柔地笑道:“老爷,您看这样行了吗?我已经给姐姐上过香,敬过茶了。”

“行了行了!当然行了!”上官建成一叠声说道,回头瞪了上官滢滢一眼,“就你事多!算了,这一次饶了你,再有下次,跟你母亲作对,我一定重重罚你!”说着,带着张氏离开了供奉着朱婉清牌位的小佛堂。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上官滢滢一个人立在小佛堂的供案前面,看着供案上自己娘亲的牌位出神。

纤细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咚咚。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上官滢滢回头,见是许久不见的司徒炀倾站在小佛堂的门口。

因背着光,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楚司徒炀倾的模样,心里暗暗吃惊。

只见司徒炀倾以前光洁白皙的面容变得胡子拉碴,眼里血丝满布,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

“司徒公子,你回来了?一路可好?发生了什么事?”上官滢滢忍不住问道。

司徒炀倾扯了扯嘴角,笑道:“回来了,刚回来就听说你生辰,过来看看。”

说着走了进来,跟上官滢滢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牌位,微挑了眉梢,道:“这是你娘的牌位?”

上官滢滢点点头,“这小佛堂是刚建好的。刚才……太太刚给我娘的牌位上过香。”

司徒炀倾敏锐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再叫张氏“母亲”,而是叫她“太太”。

“怎么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爹和你母亲,他们说你在这里……”

“没事。就是有些感慨而已。”上官滢滢吁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司徒公子,如果你发现一个以前对你好得嘘寒问暖的人,其实是别有用心,你有什么感觉?”

许是现在是上官滢滢最脆弱的时候,她想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双耳朵可以让她倾吐心事。

因这一世有了弟弟活了下来,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问题,不再如同上一世一样,充满了自责和自罚的心思。

可曾想,居然发现了身边这么多蛛丝马迹,很多事情,换一种角度看,就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如果身边的人都不可靠,她就更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弟弟……

司徒炀倾听见这话,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大锤敲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是心底又涌出强烈的欢喜。

是的!就是这个感觉!

滢滢清楚他的感受,他们竟这样心有灵犀。

司徒炀倾眼前一闪,再看上官滢滢低垂的侧脸,恨不得伸出手去轻抚她的面颊,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到底不敢造次,低声道:“我懂你的感受。一个以前以为是慈母的人,突然发现她的慈爱,是另有目的。这种感受,真是让人心里如同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他就是如此,如今知道了真相,再回家面对依然对他掏心掏肺,嘘寒问暖的温柔娘亲王咏宁,他的心堵得慌,憋屈得慌,同时又深恨爹爹和皇后不检点,弄出这种足以诛九族的事……

他的命运,从此就在刀尖上行走。

上官滢滢俱是一怔,没想到司徒炀倾这样理解她的感受,真是难得……

“眼前,你怎么变得如此憔悴?此去东临很累吗?”上官滢滢再一次关切问道。

不知不觉间,上官滢滢对司徒炀倾的称呼变得亲昵起来,不再是司徒公子那样生疏。

按理说,司徒炀倾是跟着皇后杨玉昀的凤驾回返东临省亲,不应该累成这个样子啊?!

司徒炀倾又一次苦笑,有些羡慕地看着上官滢滢如寒星照月般的清亮眸子,纯得不含一丝杂质。

这个皎皎如明月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虽然他家里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但是自己的出身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不是王咏宁的亲生儿子,那他的娘是谁?

是……

上官滢滢这样理解他的处境,关心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司徒炀倾终于再一次伸出手,握住上官滢滢的手,重重点头,“累,很累。”顿了顿,又道:“不过看见你,就不累了。”

上官滢滢微笑,柔声道:“看你一身风尘仆仆,不会刚回京城,就来我家了吧?”

“被你说中了,我就是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衣裳,就赶来看你了,幸好赶上了。”司徒炀倾拉拉上官滢滢的手,“出去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出去好好跟姐妹们耍耍。”

上官滢滢点点头,正要出去,司徒炀倾又道:“等等,让我给你娘亲上柱香吧。”

上官滢滢更是欢喜,忙亲自拈香,给司徒炀倾供奉。

等司徒炀倾上完香,两人一起回头转身,却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居然是冯嘉靖和上官飘香。

冯嘉靖身材高大,显得上官飘香格外娇小,只比他的腰间高不了多少的样子。

上官滢滢挑了挑眉,正要说话,上官飘香已经抢着拍手笑道:“姐姐和司徒公子好般配!”又道:“姐姐,爹吩咐我带冯侍郎进来,说要看看弟弟。”

“看我弟弟?”上官滢滢立刻警醒起来,狐疑看着冯嘉靖,“看他做什么?”

冯嘉靖侧了侧身子,让出他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声音平平地道:“这是陈医仙,是朱丞相拜托我寻来的,想给令弟再诊治诊治,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痴愚之症。”

“是外祖父让你来的?”上官滢滢面上露出喜色,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陈医仙面前,深深地躬身下去行礼,“见过陈医仙”

上官滢滢观察了上官景辰很久,发现他的脑子确实有些问题,不是一般的痴傻。

他有时候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人和物都他来说都恍如虚无。

“上官大小姐免礼,大丞相所托,草民只能尽力而为。”陈医仙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看上去确实有几把刷子的样子。

司徒炀倾有些不虞地拧起眉头,但是知道上官滢滢紧张她弟弟,因此什么都没说。

上官飘香欢喜地道:“姐姐,那我带冯侍郎和陈医仙去看弟弟了。”说着,也不等上官滢滢回答,伸手指路道:“冯侍郎,陈医仙,我弟弟住在缘雅堂。两位这边请。”很快将冯嘉靖和陈医仙请了出去。

上官滢滢忙要跟上,司徒炀倾拽住她的衣襟,轻责道:“滢滢,你是定了亲的人,再过两年就要及笄嫁人了,要记得跟外男避嫌隙。让婆子带着去看小辰就行了,你最好隔张屏风坐在后头听诊。女人家,要贞静贤良,不能水性杨花。”

上官滢滢:“!!!”

司徒炀倾这是脑子坏掉了吧!说得都是什么话?!

上官滢滢挑了挑眉,脸色淡了下来,冷然看着司徒炀倾。

她没有说话,司徒炀倾已经醒悟过来自己失言了,忙笑着转圜:“当然,滢滢你向来端稳持重,不是那种管不自己的人,我很放心。”

要你放什么心?

上官滢滢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司徒炀倾跟着她往外走,一边道:“今儿来的人很多,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上官滢滢的脚步越发快了,往自己住的缘雅堂那边快速走去。

上官建成带着张氏刚回到正院,就听见婆子回报,又来了许多贵客,不由对张氏抱怨道:“本来只想请滢滢外祖家的几个表姐妹过来陪她,结果永兴侯府的侯夫人得了信,也要来凑热闹。王家、李家和冯家居然也送来贺礼。冯家三爷来了,李家的老四也亲自上门,在外院等着呢。你说,这些人瞎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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