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棉衣上都是血的徐和尚望着叛军首领无头的尸首,面露不忍之余还是将手中的长矛刺向了地上一个明显是在装死的叛军肚子上。刚才无意中踩到这家伙脚时,能感觉他的腿肚子抽了一下。

送人一程,使人能上西天极乐之途,也是佛家所说的大慈悲吧!

拔出长矛后,徐和尚暗叹一声,他还在襁褓里时就跟着他娘到庄子边上的朦胧院拜佛。里面的僧人都说他有慧根,搞得他长大之后还真以为自已有佛缘,于是在他娘强烈反对下硬是把头剔了要出家。

虽然最终在他娘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及要去庙门泼粪的威胁下,徐和尚的家没出得成,但他礼佛之心始终不减,隔三叉五就往朦胧院跑,碰上院里人手不够他还能披僧衣去给人家念普渡经呢。

说起来,有些经文院里的僧人念得都没他好,上一任主持临终前可是握着他的手带着遗憾走的。

然而...

往事沥沥在目,徐和尚心底无形就有一股忏悔涌上。

这让他很难过,也很纠结。

身为佛门信徒,却屡屡犯杀戒,还是很大的杀戒,这让徐和尚不知道将来自已还能不能去朦胧院礼佛,那佛祖又是否会宽恕他的罪行?

越想越是难过,竟是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乘佛经有因果一说,今日死于你手之人,必是有因之人,你不必难过,我相信若世间真有菩萨,他们一定不会责怪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因为你是以小恶化大善,以大善渡众生,是大功德,故而不必纠结,只管放手去做便是...再说,今日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你没有选择,既然没有选择,又何必自我烦恼。”

陆四摸了摸脑壳,刚才倒地时那个叛军挠了他好几下脑门,破了口子冷风一吹,疼。

“有道理!”

徐和尚精神为之一振,以小恶化大善,以大善渡众生,有果必有因,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啊!

“你们几个跟我去那边看看,好像有两个狗日的跑那边去了!”徐和尚一手持矛,一手持刀,当先向不远处的墙角走去。

他打定主意了,往后他就做个普渡众生的活佛爷!

这个活佛爷一定要比别人狠,不狠,活不下去!

望着徐和尚雄纠纠、气昂昂的精神头子,陆四很欣慰,他又拯救了一个世间的迷途羔羊。

而在这漕院内,还有很多的迷途羔羊等着他拯救。

只是,他太累。

他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一具叛军的尸体上。

下面的事,似乎也不需要他出面,那个孙二郎已经有所动作了。

........

一众被围的叛军目光都盯着地上那颗悄无声息的首级上。

孙武进的心情颇是兴奋,李士元的死意味着陆爷那句“我全要”变成了现实,那可是代表整座淮安城以及这城中数不清的财富啊!

“弟兄们,我是桃花坞千总任万年手下的孙二郎!”

老套的开场白,配合苦口婆心劝说的是李士元的首级。几乎不用孙武进多费什么口舌,被围的叛军就开始动摇。

马瘸子在跪下对着结拜大哥的首级磕了几个头后就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带着余下的四十多名士兵向淮军投降。

然后,他告诉孙武进,在官厅那里还有张天宝的一队人。孙武进立即暗示马瘸子赶紧通过劝降张天宝获得淮军领袖陆爷的信任。

马瘸子照做了,他都降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况且,孙武进话中隐含的意思他也能听明白,那就是如果监河军参加淮军的人越多,他们这些昔日的军官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将变得越重。

张天宝不想降,李士元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年在襄阳如果不是李士元舍命带人杀回来,他张天宝早已经成为襄阳城外的一具枯骨。

但是,张天宝的部下们不想死,在看到孙武进提过来的李士元首级后,他们默不作声的将张天宝绑了陆四面前。

“陆爷,李士元剩下的人都降了咱们淮军了!”

孙武进现在是从骨子里畏惧眼前这个年轻人,刚才这个年轻人生生拽掉李士元首级的场景让他现在都后怕的很。太恐怖,太血腥,孙武进敢保证那段画面至少会让他连着几天被惊醒。

望着这帮扔下武器投降的叛军,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张天宝,陆四只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世人如果只尊强者,他就只能成为这个强者。

因为,他需要将几万从前温和良顺的河工,变成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军!

“陆爷,马瘸子和张天宝都是打惯了仗的,他二人也是真心投靠陆爷,有他二人帮衬陆爷,我们淮军必将越发壮大...”孙武进是聪明人,所以他丝毫没有贬低马瘸子和张天宝的意思,同时告诉陆四,官厅存有大量官银。

“知道了,”

陆四缓缓撑着长刀起身,招手叫来广远,让他带一队旗牌兵将官厅看守起来。为防止有人见钱眼开哄抢,陆四特意让广远多选一些家乡人。

安排完这些后,陆四又叫来程霖,看了眼那帮耷拉着脑袋的降兵,道:“这些人交给你。”

“交给我?”

程霖一怔,没有明白陆四的意思,然后他一下懂了。

“陆爷?!”

孙武进察觉到陆四的眼神不对,他的脸色一下变了。

陆四侧过脸扫了孙武进一眼,一句话没说,但对方却再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

在程霖的安排下,风字营将170余名投降的叛军带到了漕院总督的大堂中。

杀戮在最后一名叛军踏入大堂内开始了。

长矛不断的朝屋内捅刺,大刀不断的劈砍,漕运总督的大堂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张天宝死的时候并没有悲号,而是望着那帮被淮军砍杀的降兵冷笑,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

“陆文宗,你不得好死!”

马瘸子的咒骂声传得老远,在官厅的陆四听在耳中只是朝大堂方向看了眼,又扭过头去,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老爷,为什么要杀掉这帮降兵,他们挺能打的啊?”

广远无法理解老叔下令杀俘的举动,他们淮军不是收编孙二郎他们了么,现在多一些能打的加入淮军不是更好么。

“因为他们能打,所以他们必须死。”

陆四拉着侄子的手,有些道理随着经历的增多,他相信广远这孩子会自已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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