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刚好赶上晚膳的点。
他进饭厅时,瞧见阿蚺一家子已经十分自然在位次上坐好了,像是住在沈家一般。

一见沈白焰来了,阿蚺拍了拍肚子,道:“快坐快坐,就等你一人了!怎么这么慢呢?!”

沈白焰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对宋稚道:“收银子了吗?”

宋稚不解其意,反问道:“什么银子?”

沈白焰面不改色的说:“蹭了那么多顿,收点银子也不过分吧?”

宋稚掩了嘴笑,阿蚺半点不害臊,道:“行啊!大不了你们那郎中新看上月光草,我再让一成就是了。”

宋稚和沈白焰不约而同的看向阿蚺,一成?这可不是小数目。

阿蚺没再说话,麻利的捏了筷子去夹腊肉炒扁豆。

阿蚺在这蹭了那么久的饭,如今也蹭出门道来了,知道什么时节该吃什么。

热锅宽油,腊肉煸炒出香气来,扁豆嫩得很,指甲轻轻一掐就落了痕迹。

“算你有点良心。”沈白焰淡淡道,也拿起筷子吃饭了。

为了让巫族长老松口,沈白焰明里暗里也出了不少力,再加上宋稚悉心照顾鼓儿,这可算的上两份人情。

这两人都很沉得住气,谁也没先提昨日的事儿。

倒是彭娘耐不住了,问:“王爷,昨个儿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了?”

“瞧他进来时那丧气的样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铁定跟咱们没关系!我猜,又是你们那皇帝不依不饶了吧?”阿蚺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

此人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粗狂,其实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过了这一夜,这事儿在他眼前已经明了七八分。

“茶芝,把他的碗筷撤了。”沈白焰倒也不介意被他这般奚落一番,只是刺了一句。

阿蚺伸手护住,对茶芝说:“敢?那我用手抓!”

茶芝对这几位的性子也是熟的不嫩再熟了,也没被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只是哭笑不得的看向宋稚。

宋稚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对其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真按着沈白焰的话去做。

“又是朝廷在搞鬼?”宋稚偏首对沈白焰道。

沈白焰点了点头,道:“大抵是之前帮周决和姜氏去了莒南,又叫他在我头上记了一笔。闲着没事儿干,便来我这儿寻乐子呢。那先生呢?伤势如何了。”

“已经叫了大夫去看,精心的养两日也就好了。”宋稚还特意让府上送了补药汤水。

“嗯。人没事就好。”沈白焰面色平静的说。

宋稚悄悄凑了过来,道:“你想到回击的法子了?”

“嗯,北境有批货,我本不想拦下,现如今他这样对咱们,我何必让他赚银子?”沈白焰偏首,贴近了宋稚,轻声道。

阿蚺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道:“你们俩能不能少恩爱一会子,腻得慌。来,姑娘,再给我盛碗冬瓜汤。”

茶芝忍着笑接过了碗,给阿蚺盛了一碗冬瓜汤。

沈白焰还没说话,就听鼓儿脆生生的道:“你别欺负沈叔叔。”

阿蚺一下就急了,“你是我女儿还是他女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还越拐越厉害呢?”

“阿大,你别淘气。”鼓儿一本正经的说。

这句话分明就是宋稚平日里说她的,竟被她拿来教训阿蚺,实在是可乐极了。

阿蚺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道:“你瞧,我这女儿都归了你了,你还不能让我挤兑两句,这说得过去吗?”

沈白焰对着鼓儿微微笑了一下,道:“乖。”

鼓儿笑得眼睛都弯了,看得阿蚺心里酸的像打翻了一坛子,嘴里直念着不带鼓儿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却还是把正在和初兕撒娇的鼓儿一把拎回了家。

鼓儿被阿蚺带回家,却还瘪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彭娘点点她的脑袋,道:“不害臊啊?在人家家里都待了那么些天了,不怕人家嫌你烦?”

“不会的呀。”鼓儿十分肯定的说。

彭娘目光一柔,想来宋稚这些天一定是将鼓儿照顾的很好。

宋稚说鼓儿曾发过几天热,可是如今瞧着神采奕奕,半点也瞧不出病过的样子。

“王妃很喜欢你吗?”彭娘故意问。

鼓儿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那王爷呢?”彭娘又问。

鼓儿想了一会子,不大确定的说:“应该吧。”

阿蚺在旁不悦的开口,道:“什么叫应该?我的女儿又乖巧又可爱,他为什么不喜欢?”

“王爷很少笑,也很少跟我说话,回来的时候总是黏在王妃身后。”鼓儿照实说。

阿蚺笑了一声,揉了揉鼓儿的小脸,道:“那他家那个小子呢?”

“初哥哥?我最喜欢了!他也喜欢我!”鼓儿斩钉截铁的说,说完又笑了起来,整个人甜的像是浸透了麦芽糖。

阿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消失了。

“阿大,你怎么了?”鼓儿看着阿蚺,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彭娘,有些奇怪的问。

“没什么。”彭娘赶紧道:“就是有些累了。”

鼓儿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睡觉了,阿大阿娘也睡吧。”

见她变得越发乖顺,彭娘心里很是安慰,也不知这乖顺,是不是受了初兕和蛮儿的影响。

见女儿被丫鬟领了出去,彭娘忽叫住了那个丫鬟,“阿箩。”

那名叫阿箩的丫鬟不解的回头,道:“大娘娘,怎么了?”

彭娘一时语塞,不动声色的说:“近来多了些蚊子,你小心看着鼓儿,别让她被蚊子咬了”

“知道了。”阿箩道。

阿蚺与彭娘同床同榻多年,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你怀疑是阿箩告诉你阿大的?”

彭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烦扰的挠了挠头发,道:“我不知道。”

原来先前回冥岭商议开办学堂一事时,彭娘的父亲曾表示,要他们两家少来往,即便是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许孩子们走的太近!

而且还特意指出,不许鼓儿再住在沈家,更是明言了,决不许巫族女嫁外族男。

“算了,鼓儿才这么点大,沈家那小子也还小,咱们操心这事儿得操心到什么时候去?说句难听的,说不定到那时候你阿大都……

对上彭娘怒气十足的眼神,阿蚺悻悻的闭上了嘴。

“知道难听就别说,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彭娘斥道。

阿蚺被媳妇埋怨,也不敢反驳,只是这样说:“你阿大自己都在崖子那边看好位置了,咱们做小辈的也稍宽心些。”

彭娘没再说话,沉思了一会,用胳膊捅了捅阿蚺,道:“我记得你妹子年轻的时候也喜欢一个粟朝男人,你那时还说要拿刀把人家劈成两半,怎么到了自己女儿这,反倒无所谓了?”

阿蚺对彭娘道:“那能一样吗?我妹子碰上的那是个什么玩意?那是就个千年王八!莫说是粟朝时,就是巫族的,我也照砍不误。后来她也不看清了吗?如今孩子也两个了,也是安安生生的。”

彭娘抿着嘴笑,道:“那你是看上沈家的儿子了?”

“说真的,那孩子相貌好,性子稳当,又不像他阿大那大冰块一样闷,也会跟人逗个乐儿。再加上家世出众,即便王妃后边再生十个八个的,他都是长子!”

阿蚺早就盘算过了,但凡他对初兕有那么一点子不满意的,这俩孩子黏的那么紧,他早看不过下去了。

他一边说,彭娘一边点头。

沈家人来塔安也有几年了,初兕这孩子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了,相貌越长大越出色,走在那街面上,总有那姑娘偷偷摸摸的瞧他。

今岁的上巳节,他带着鼓儿去溪边祓禊,结果被旁的姑娘泼了一身的水,躲都来不及躲。

鼓儿回了家还绷着张脸。

鼓儿前脚刚到家,初兕后脚就来了。

阿灸说要把初兕轰出去,鼓儿却不肯,还把阿灸给赶了出来。

他们一家三口只好藏在那屋檐上偷偷的瞧。

初兕是抱着一大堆吃食来的,鼓儿没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在那慢慢的拆油纸包。

拆完了油纸包,见鼓儿还不说话,初兕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鼓儿眼圈一红,还是憋着不说话。

初兕似乎还有事,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便要离去。

鼓儿赶紧冲过去,拉着他的手说了一会子话,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两个孩子还没怎么样,屋檐上的三个大人却是显得太激动了些。

阿灸喃喃道:“娘,给我寻摸个媳妇吧?”

那天彭娘没把阿灸的话放在心上,从冥岭议完事情出来后几日,阿灸却又再提了一回。

“诶?沈家的大闺女怎么样?比你小了好些。不知道沈家肯不肯。”阿蚺想起一出是一出来。

阿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有些沮丧的说:“蛮儿对我大概是没这个意思。”

“那你还叫人蛮儿?如今她可是有大名了,叫沈霜北。”彭娘故意道。

“我叫顺嘴了,在她跟前都是叫沈大小姐的。”阿灸挠了挠头,道:“她昨个已经跟着余心楼的人去北境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