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流星被这个消息一惊,骤然抬高了声音,廊下正在聚在一块烤栗的小丫鬟们说笑声音一顿,纷纷看了过来。
流星冲她们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压低声音问:“怎会死了?”

这个随宋嫣一起去别苑的丫鬟叫做采兰,她是如意阁里的老人了,流星见她做事爽利干脆,所以派去别苑看管宋嫣了。

“那日她把明珠带回来时,奴婢已经小心注意了,可大小姐昨夜的的确确没有出过房门,明珠看起来确实是自己投井死的。”采兰没做好差事,心里惴惴不安,说话也没有什么底气。

“罢了,这话我也不好传,你直接进去同小姐讲吧。”流星皱眉道,大小是条人命,明珠又是宋嫣跟前的大丫鬟,流星由此及彼,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采兰跟在流星身后进了主屋,将方才与流星讲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那尸首呢?”宋稚听了这个消息,顿觉鼻口像是被人捂住了一样,闷得透不出气来,她缓了缓,问。

“大小姐给了一笔抚恤,让人把尸体送回明珠家里去了。”采兰道,明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卖了身的丫鬟,生死去处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宋稚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这回手脚倒是快。’

宋稚那日刚出宋元宣房中出来,宋嫣便不见了踪影,外院的人传话来,说宋嫣已经离去了。宋稚本来奇怪她怎么这么干脆便放弃了,原来是着急带明珠回去。

宋稚本想寻个由头把明珠给弄回来,毕竟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还不明晰,可明珠、翠环两个丫鬟的身契都是收在宋嫣手里的,所以明珠的去留由不得宋稚做主。

没想到这才两日,明珠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逐月立在门边,见松香美滋滋的捧着栗子过来,忙摆了摆手手,示意她先不要在此刻打扰宋稚。

烤栗子的那股子香甜气若隐若现,可宋稚心里沉甸甸的,恍然不觉。

她想了想,又问:“这些事儿都是谁帮她做的?”

“几个粗使的丫鬟。”那几个丫鬟搬尸首的时候,采兰就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渗人,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宋稚闻言愣了愣,“别苑的丫鬟竟肯帮她做这些事?”

“银子花下去,怎么会不肯呢?”采兰觉得宋稚这话问得实在是稚气。可她不知道,宋嫣去别苑的时候明明没有带多少银子,她的行李都是秦妈妈一件件查过的。

这倒不是宋稚有意为之,不让她带钱去别苑。事后整理冷秋院的时候,发现手里并没有多少现银。

而且宋瑶成亲时,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宋嫣把这些年从自己份例里扣下的银子都给吐了出来,似乎还多拿了些,深深剐了宋嫣不少血肉。

这事儿宋瑶做的隐蔽,宋嫣有不少把柄在宋瑶手里,所也没声张。宋稚还是自宋瑶死后,从她婢女口中得知此事的。

宋嫣的珠宝首饰倒是不少,可宋稚知道宋嫣的性子,叫她拿珠宝首饰赏人,除非山穷水尽了。

她这样想着,又听采兰道:“大小姐钱包鼓的很,每月都还有时兴的衣裳和首饰送到别苑来,而且大小姐在别苑里头打赏下人总是十分阔绰,她也会挑着来,专门找那些原先就在别苑里伺候的粗使丫鬟,现在有些小丫鬟都巴结着她呢。”

“使下去的银子多吗?”宋稚用手背托着腮帮子,宋嫣这人总是不安分,像只恼人的苍蝇,总是在眼前打转,一击不致命,她反倒飞舞的更加欢快了。

“这几月,总得花了三四百两了。”采兰在脑海中细细盘算,“大小姐不能随意上街,只能买东西找乐子。”

“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流星不悦道。

“她是大小姐,用银子打赏不是寻常事吗?”采兰不解的问。

流星还想训斥,宋稚一扬手打断了她,“日后事无大小都要禀报。知道吗?”

采兰点点头,她虽不明了,但从流星脸上不满的神色来看,也能知道自己弄砸了差事。

“明珠的事情你回去再找那几个粗使的丫鬟问得细致些,她花银子,咱们也花银子,你和采荷二人务必将此事给我查清楚了。”宋稚抬首睇了流星一眼,流星便从腰际解下一个荷包递给采兰。

“这里边有五十两银子,打赏几个粗使丫鬟足够了。”流星道,语气有些生硬,似有敲打之意。

采兰福了一福,忙道:“奴婢定会办的妥帖。”

宋稚微微颔首,让人送她出去了。

“流星,小竹与明珠原先是不是邻居?”宋稚忽忆起一事,顿时来了精神。

“是,”流星点了点头,俯下身对宋稚道:“小姐是想让小竹姐姐去明珠家里瞧瞧?”

“嗯,也让小竹以她的名义给明珠家送些奠仪去吧。”前世宋稚死之前,明珠还活得好好的。

虽然明珠受宋嫣指使,也给了宋稚不少苛待,但宋稚知道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并没有太怨恨她。在宋稚最难过的那几年里,凡是宋嫣让明珠过来给宋稚罪受的话,明珠都会趁人不备,悄悄放宋稚一马。

今生自己好好的,可明珠却早早的死了。宋稚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而且明珠领用那火兔毛软毯之前,定是查过那登记册子的,她不会不知道那是宋令带回来的物件,用这东西来陷害宋稚,实在是不高明。

除非她在宋嫣面前说了谎,为了给自己留一点破绽,留一点好拿来反驳的疏漏。

宋稚长叹了一声,接过逐月替她剥好的一个栗子,只觉这粉糯在口中也变得索然无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逐月和流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

宋稚略提了提自己看法,她们两人听了也觉得有些伤怀,流星见宋稚郁郁寡欢,便安慰道:“万一只是小姐想多了呢?”

“那明珠为何要自尽?”宋稚问,流星想不出缘由,只好默默看向逐月,希望她能救火。

“先前你们不是去从周姑姑那里查过簿子吗?也说是明珠去领的火兔毛软毯,而且明珠在去领软毯之前,还去过一次,只拿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玉瓶子。因为我直接送到浊心院的东西,都是当着张氏的面让大夫查验过的,所以明珠第一次去仓库,才分明就是去看仓库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栽赃我。”

逐月和流星认真的听着宋稚说话,两人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逐月想了想道:“周姑姑说,那块火兔软毯本放在不起眼处,明珠拿瓶子之后,才移到显眼处的。那日似乎还有一块苏缎的位置也变了变。”

“可是去年哥哥送我那批苏缎里头剩下的吗?”这样轻轻松松的逃过一劫,宋稚心里并没有如释重负,反倒因为明珠的逝世而觉得很郁闷。

“是。”逐月点点头,“苏缎亲肤养人,拿来裁肚兜最好不过,若是真如小姐这般想,那明珠想必也是挣扎过的。”

“宋嫣倒是学得耐心了些,她自己怎样一点点烂掉了名声,在父亲心里失了地位,也想让我尝一尝这滋味。那日若不是有这个疏漏在,让我成功洗清了罪名,恐怕还会有后患。”宋稚垂下眸子,细细揣摩宋嫣的心思。

“什么后患?”逐月被宋稚这话吓了一跳,连手里的栗子仁也弄碎了,她不好将这样的东西呈给宋稚,便直接塞到流星嘴里去了。

“你们想,这事儿要是让张欣兰传到崔府去,崔府的人对我必会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日后相处起来也就多了隔膜,说不定还会影响我与世子的婚事。”

一听宋稚说会影响婚事,流星一个激灵,忙道:“怎么会?世子爷定是不信的!”

看流星这慌张的模样,宋稚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来,扯了扯她的腮肉,道:“就算世子爷不信,可别人会觉得空穴如何来风?你想,那日在事情还未明了之前,在场的女眷里边已经有了些碎语,若不是张欣兰全程在场,后来又出来说了几句,还不是这事会被捕风捉影的人传成什么样子。”

宋稚越说,流星的眉间疙瘩便结的越深,宋稚觉得好笑,点了点她的眉宇,道:“宋嫣这不是没成功嘛。”

“奴婢这才明白,什么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冷不丁的咬一口,就算是不掉肉也会痛的厉害。”流星气鼓鼓的说,“我觉得采兰不中用,做事都不细致,倒是那个采荷还不错,还写了宋嫣的起居小注,每隔几日就送来。”

“那今日怎么不是采荷来回话?”宋稚话一说出口,心里就有了答案,“是怕采荷在我面前更加得脸吧?”

“小姐聪慧。”流星机不可失的拍了个马屁,“采荷原先是咱们院里的粗使丫鬟,采兰便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那下回你让采荷来回话。”宋稚道,拿了一颗栗子仁吃,心想,‘宋嫣这么留着总不是个长远之计,总要寻个法子,叫她永无翻身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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