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色的蝴蝶轻嗅着莹白的指尖,她盯着它蓝色的翅膀,翅根是灰暗的蓝,后翅是耀目的宝蓝色,一圈银白的光泽在它身上闪烁。这只蝴蝶的美丽,仿佛得到过上天的偏爱。
它在指尖一点,振翅起飞,尾部有光晕一点点蔓延开来,像是往湖泊里丢了一粒石子,泛起了一个个水晕。它从窗户的缝隙里轻盈的飞了进去,屋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气味憋闷的呛人。

屋里坐了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在交谈些什么,灯光昏暗,看不清他们的样貌。细细碎碎,刻意压低的声音随着蝴蝶从镂空的红木屏风上飞了出去。

一个端着汤盅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十分纤瘦,一只素面的金镯子在她骨瘦伶仃的手腕上显得空荡荡的,里面还能塞进十几条的帕子。蝴蝶在少女鬓上的绒花上稍稍停留,它尾部的光晕仍在一圈圈的荡开,像是在唤醒什么。

少女走近了一步,刚想开口唤一句,就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似乎是两个男子在交谈,声色都很温和,不过一个偏柔,一个偏冷。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芮希的书房里?’宋稚有些迟疑,在原地立了片刻,又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几句碎语,那只言片语里的涉及到的都是些大人物。宋稚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去了。

月亮的冷光透过西窗照在了宋稚的床尾,她的脚尖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在了被子外头,在月光下,透明的不像真实的肌肤。月光中渐渐凝出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它轻轻的扇动着翅膀,像是在对宋稚眨眼。宋稚望着它,轻轻的动了动脚尖,蓝蝴蝶煽动着翅膀又慢慢的淡去了。

宋稚将脚趾缩回被窝,把自己蜷缩起来,冷冷的月光像是灌进了宋稚的心脏里,她的心,现在是又冷又重。她方才在梦中重新忆起的这个片段,与芮希在书房里密谈的男子,声音与谢大夫如出一辙。

宋稚第一眼见到他便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偏见,但现在看来,是因为脑海中掩藏的记忆在给她敲警钟。

宋稚起身,穿上内室的软绣鞋,一只手捉住胸前的宽松丝绸广袖寝衣,防它滑下肩来,露出里面的一派春光。

宋稚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她在扶手椅上坐下来,椅子上的软垫被拿掉了,木头的硬冷感隔着薄薄的寝衣让宋稚更加清醒了。宋稚嗅着香炉里飘出的细细柔烟,她微微低下头颅,展开一张发黄的信纸,这信纸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格外硬挺,遇水不化不散,也很难被点绕。

宋稚低垂着的时候,颈子看起来太细,让她莫名显得脆弱易折。她今生的字和前世相比较起来,也不太一样了。前世她学的是簪花小楷,今生虽没有刻意改过,但字迹却变了。逐月说,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男子的字迹,有几分刚毅和决绝。

当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宋稚的心定了定,因为心定,夜显得更静了,也更悠久。世间仿佛只剩了宋稚一个人和一点烛光相伴,她的侧面被涂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侧脸仿若湖一般的静美。

……

“哥哥帮我把这封信寄给沈哥哥,越快越好。”宋稚把昨夜写好的信交给宋翎。

宋翎看着那信上的火漆,颇有些吃味的意思,“我在武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写过信?”

宋稚无奈道:“哥哥多大的人了,竟也吃起醋来?不酸吗?我有正事要找世子爷商量。”

“行吧。”宋翎不情不愿的应下了,还揪了揪宋稚腮边的一缕发丝,“我等下就送去王府,他们那里自有人会把信送给憬余。”

“那我就先和娘亲去西山踏青了,哥哥若是有空,同我们一起去?”宋稚道。

这几日林氏憋闷的要死,宋嫣被禁足在冷秋院,倒是没哭也没闹,只是隔三差五就让人送来几页手抄的佛经,说是让自己只愿母亲福寿安康,别无他求。

林氏快被她的佛经给呕死了,这事情又算是家丑,她也只能跟小陈氏说说,或者是给宋令写信。宋嫣就是这样,哪怕是在禁足,也能轻而易举的恶心到别人。

宋稚便传话下去,让他们把收到的的佛经统统送到浊心院去,给小少爷祈福定夜惊用。说起宋刃的这个孩子,可真是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俏歌不知道是被宋稚吓到了还是被宋刃厌弃了,安分极了。只是在宋稚用到她的时候,才悄没声的出手,就比如上次雪绒的事情,就是她领了逐月去那间屋子。

她的那个孩子,宋令一次也没抱过,更别提林氏了。满月酒也是简简单单的几桌,直到满月之后才有了一个名字,叫做宋元宣。这一辈的男孩名字里都会有个‘元’字,倒是让这个孩子占了头彩。、前世宋翎甚至没来得及结婚生子就被宋刃害死了,宋稚只求今生能给宋翎圆满。

……

林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来跟小陈氏走的近,穿衣打扮上倒是学了几分小陈氏的稳重。她今日穿了件蟹壳青长裙,上头绣着一丛丛清幽淡雅的水仙花,衬的她貌美典雅,还有着说不出的矜贵气质。

宋稚穿了一件十样锦色的小衫,只有袖口和下摆镶了一圈藤黄色的滚边,下边配了一条肉粉色褂裙,越是简单的衣裙越是掩不住她那股灵动雀跃的少女劲儿。

“诶?怎么停了?”林氏正在和宋稚说笑的时候,只觉得宋府的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逐月,出去看看。”宋稚撩开侧边车帘的一角,从这个方向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逐月返身回来,对宋稚道:“回小姐、夫人,曾府的马车坏了,在大道上堵住了去路。”

“曾府?可是左丞相府吗?”宋稚知道曾偃前世对宋令已有赏识之心,在朝中经常帮宋令说话。但是宋令常年不在京中,林氏又不善交际,两家便没有深交。

“是,小姐。车夫说可走别条道,一样能到。”宋府的车夫之前是宋令手下的一个老兵,身子伤了,做不了重活。宋令偶然间得知他也是京城人士,便就在府上给他安排了一个活计。

“那马车上的人是谁?”宋稚却绕过了逐月的话,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车上跟咱们这儿一样,是左丞相的夫人和千金呢!大概是跟咱们一样,要去西山踏青。”逐月笑着说。

宋稚眸光一闪,对林氏道:“娘,咱们的马车大,还能坐下好些个人,何不请了左丞相夫人和小姐来,一同前往西山,也好交个朋友?”

林氏略略思索,只觉此事有益无害,自然无不可,便对逐月道:“你且去问问曾夫人,看她是否愿意?”

“是。”

逐月又去了片刻,这次再回来时,就掀了帘子,扶了一位同林氏差不多年岁的夫人上来,随后又搀了一位小姐上车。

谢氏自打抬眸瞧见宋稚那一眼,便在心里赞道:‘好一个又娇又媚小闺女。’

宋稚前来搀扶她时,她近距离的打量着宋稚,只瞧她侧脸到脖颈处的肌肤都是极为润白的,真称得上是美玉无瑕。

“宋夫人,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的话我与小女可就要在这路上干等着了。”谢氏长相称不上如何貌美,大眼高鼻,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谢氏出门将门,听说当年是左丞相还是一个小小文官的时候,亲自上门提亲,才求娶到的这一位将门虎女。宋稚联想到左丞相对宋令的态度,这才明白,原来他对于从军者的好感打从这,就开始了。

“曾夫人就不要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林氏与谢氏坐在一处,宋稚和曾蕴意坐在一处。

谢氏瞧着这两个如花般的姑娘,笑道:“我还以为自己家的女儿已经是顶好看的了,今儿瞧见了你这闺女,才知道我生的不过是个丑丫头罢了。”

这是实打实的客套话了,曾蕴意微微一笑,并不羞恼。因为她知道母亲不过是说笑罢了。她悄悄的扭头睇了宋稚一眼,瞧着她明亮的眸子和夹竹桃一般颜色的花瓣,只见她忽转了头,对上曾蕴意的目光,落落大方的一笑,像是风吹过夹竹桃,花瓣落了一地。

如此美人如此美景,曾蕴意忽就有了一点儿自卑,也许娘亲说的并不一定只是客套话罢了。

“这是哪儿的话?”林氏道,“要我说,你这闺女瞧着文静秀雅,胜过我这皮猴子许多。”

“娘!”宋稚可不依了,娇娇的唤了一声,又惹得林氏拿了糕点来哄她。

一路上说说笑笑,马车也很快到了西山。

曾蕴意坐在最外侧,她便最先下车,正要伸手掀开车帘时,却被人抢先一步掀了开来。

“怎么来的反倒比我还慢?”柔和微沉的男声响起,宋翎手上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直直的跟曾蕴意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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