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手捧着托盘,从容地道:“诸位请看,这托盘约有尺许见方,而茶盅却只有巴掌大小,两下里体积……大小的差异极大。而诸位方才也瞧见了,被我那样狠狠绊了一下,阿霞也没泼出多少茶水来,寻真的身上便也没怎么淋湿。我想,寻真身上这么点儿茶水,不必换衣裳也使得的。”
的确,寻真身上真的也就溅上了几点茶,基本就看不出来,且这天气又热,一时便能叫风给吹干了。

众人虽然瞧得清楚,可却还是一脸茫然,不明白陈滢的意思。

“我没大懂陈三姑娘的意思。”又是郭凝当先开口,一面说话,她一面已是紧紧蹙着眉心,满脸不解。

陈滢并未急着回话,而是又回到了王敏蓁的面前,指着她的裙角说道:“诸位再看王大姑娘,她裙子的前头基本上都潮了,这是整整一碗茶都合在了她身上。在此,我要请诸位细想,那茶盅是放在托盘上的,就像方才大家瞧见的那样,茶水若是泼出来,也只会先洒在托盘上,再由托盘溅去外头,而茶盅也绝不会落地,而是会仍旧留在托盘上。”

说到这里,她便举起了手中的茶盘,以便让众人瞧清。

众人凝神细看,便见果如她所言,那茶盅倒在托盘上,满盘子皆是茶水。

陈滢又将手指向石案,续道:“再请诸位瞧瞧这只托盘,方才那个小鬟就是捧着这个托盘走向王大姑娘的,这盘子上头却几乎没有茶水。”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茶盘里头差不多就是干的,只有几粒水星。

到得此时,众人的神情便都有了几分变化。

陈滢停顿了片刻,便又说道:“为什么两个托盘会有如此区别,其实也不难理解,我再来做个验证。”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又从旁边的丫鬟手里取过一个新托盘,再取了盏茶放在了托盘上。

众人注意到,她没有像方才那样,把茶盅放在托盘中央,而是将之放在了极靠前的位置。

“如果茶盅放在这个位置,那么,只消手一歪,整盏茶就会倒下来,茶盅也会落地。”她语声平静地说道,示意一旁的寻真过来,将托盘交给了她,随后轻声地道:“你往后站两步。”

寻真自来是不会对陈滢的话有任何质疑的,闻言后,立时便往回退了两步。

陈滢便转向一旁的王敏芝,冲她拧了拧嘴角:“劳驾,你去后头推寻真一把。”

王敏芝瞬间便明白了陈滢的意思,不由心下大是感激,也不多言,走到寻真身后便用力一推。

两步的距离可算极近,寻真收势不住,如方才阿霞一样,合身便扑在了陈滢身上。

于是,又是“豁啷”一响,茶盅直接便从托盘上坠落下来,茶水直泼了陈滢满裙子,复又“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滚。

陈滢目注落地的茶盅,真心诚意地赞道:“这茶盅,甚是耐摔。”

郭家姐妹的脸上顿时一阵红白。

真正的粉彩茶盅哪有这么结实?陈滢这话听着像是好话,实则却是在暗讽兴济伯府用不起上好的粉彩瓷器。

姐妹三人几乎同时如此想到。

陈滢若是知晓她们此刻所思,怕是要喊一声“冤枉”。

她方才的赞美纯是发乎于心,是真心地觉得这茶盅极为耐用。

“贵府丫鬟上茶的时候,皆是把茶盅搁在这么危险的位置上么?”王敏芝的语声蓦地响起,打破了亭中略显尴尬的气氛。

此刻,她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去,眉间压着一层薄怒:“枉我还当这是伯府好心待客,却不想原来竟是算计人来了。”说着她的视线便向下一溜,讥讽地道:“这茶盅倒真是结实得很,果然好物。”

郭家姐妹的脸上又是阵红阵青,简直堪比颜料坊。

“茶盅好不好的咱们两说,只三妹妹这裙子却是毁了。”一旁的陈漌此时便接了口,说话之时,她淡淡的眼风扫过郭冰姐妹,复又掠向了远处。

此时,香山县主郭媛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凳子上,与几个姑娘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并没有往这个方向瞧。

陈漌遥遥地打量着她,唇角忽地一勾,便勾起了几许讽意,上前几步一拉陈滢:“三妹妹,走罢,我陪你换衣裳去。”言罢,又将视线往远处掠了掠,不冷不热地道:“难不成我们国公府也要一起被算计在里头?”

兴济伯府郭家,正是长公主的婆家,若按辈分算,郭媛的父亲——附马爷郭准——与郭冰她们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在郭冰的面前,香山县主是要开口叫一声“姑姑”的。

王家与长公主府的那点过节,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而王敏蓁为什么会被人泼了一裙子的茶,原因也几乎就在明面儿上。

到得此时,场中唯一不曾事涉其中的,便只有顾楠。

说她不曾事涉其中,倒也不尽然。毕竟,武陵春宴之时,她就曾夹在长公主府与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不想,此时此刻,她又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一个。

顾楠清秀的脸上,漾起了一丝苦笑。

她这是走了什么背运?武陵春宴那阵歪风才刮过去没几日,她怎么就又招惹上了这群姑奶奶?

恨只恨这时候她还不能就走,只得干站在一旁,两眼盯着那油绿的碧栏杆猛瞧,似是对那上头的漆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陈三姑娘做的这什么验证,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好一会儿后,郭冰方才开了口。

她的面色微有些发青,与旁边面颊涨得通红的郭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是小丫鬟失手罢了,陈三姑娘就再是个什么神探,也不能就这么把罪名往我伯府头上扣。”郭冰的语气有些重,转眸深深地看了陈滢一眼。

陈滢拿到了一块御赐神探金牌的事,已经在京里传遍了,郭冰她们自也早有耳闻。

“郭大姑娘这话好笑。”王敏芝抢先接了话,眉心紧蹙,面色不虞:“陈三姑娘并不曾指名道姓,郭大姑娘切莫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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