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这里,是需要时刻保持安静的。走廊静谧狭长,灯光昏暗,若非来人的脚步重了些,白中元根本不会有所察觉。深秋的夜,凉意袭人,可他还是对来人的穿着充满了费解。风衣、围巾,甚至于口罩都可以算作是正常的装扮,但那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要如何来解释呢?
难不成,是某位大明星?

不对啊,如果是话,那应该有保镖啊?

杂念闪现时,白中元皱皱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在恍惚中他感觉对面的女人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种困惑,直到女人开口才解开:“白警官,还记得我吗?”

“你是柳莎?”白中元狐疑。

“是的。”柳莎点头,并没有将墨镜摘下来。

“来看耗子吗?”

“嗯。”

“耗子在里面,我现在就去找大夫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你进去?”说完,白中元便打算去护士站。

“白警官,等一下。”

“怎么了?”

“不,不必了。”柳莎迟疑后,加快了语速,“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过来转一圈,就不进去了。”

“你不想看看他吗?”

“……”柳莎沉默。

“是怕他知道吗?”白中元想起了与柳莎见面时,曾经出现的那个男人。

“不是,我只是觉得……”

柳莎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儿,便被白中元打断了:“你听我说,耗子的情况现在很不乐观,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呢?就算你们已经分手了,就算你又找了男朋友,难道真的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吗?”

“我……”柳莎咬住嘴唇垂下了头。

见此,白中元叹了口气:“邮箱里下载的音频播放时我也在场,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那份儿感情的真挚,虽然不清楚你们究竟因为什么选择了结束,但我相信,你们依旧还深深牵挂着彼此,对吗?”

“牵挂?”柳莎苦笑一声,将头转向了病房,“他对我,大概只有恨吧。”

“感情的事儿我不太懂,不过倒是经常听人说,恨意的源头都是爱。”白中元完全是在胡诌,只为了说服柳莎。

“恨的源头是爱?”柳莎轻声低喃着,“是这样吗?”

“是。”白中元继续忽悠着,“所谓否极泰来,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深爱过,谁会无聊到去恨一个人呢?我可以保证,在耗子的心里,你依旧占据着最重的分量。去吧,去看看他。”

“我……”柳莎显然被打动了,开始犹豫起来。

“去吧,勇敢一点。”说完,白中元便向护士站的方向退着。

“不,我不能去。”柳莎突然反悔,转身就要离开,“对不起白警官,我得回去了。”

“柳莎,柳莎你听我说。”白中元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抬手便抓了过去。

胳膊被抓住,柳莎挣扎了起来,或许是幅度大了些,身体打个趔趄的同时,墨镜也甩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一边道歉,白中元将墨镜捡了起来,可当他递过去时,脸色突然变了。不仅如此,连说话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干的?”

“不,不是。”柳莎一手捂着脸,另外一只手接过墨镜便要戴上。

“等一下。”做出阻止,白中元面色凝重的说道,“告诉我,脸上的伤到底是不是家暴造成的?”

“……”柳莎又开始沉默。

“是不是害怕?”白中元语气缓和的宽慰着,“放心,我是警察,家暴是违法的。只要你说是,我立刻给你讨回个公道?”

“白警官,谢谢你。”感谢过后,柳莎轻轻笑了笑,“您多虑了,没有什么家暴,是我不小心摔的。”

这么明显低级的谎言,白中元岂能听不出来,可当事人表示了不追究,他自然无法再加以干涉,只能再叮嘱一番:“柳莎,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你现在的男朋友,更不了解你所过的生活,可我了解耗子。我相信他喜欢的女孩儿,一定是品质优秀的,所以如果有什么困难,你随时可以找我,有些事硬扛着会被压垮的。”

“谢谢,但我真的没事。”说完,柳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档案袋,“麻烦您暂时代为保管一下,等他醒了再交给他。”

“你确定不进去看看他?”白中元做着最后的争取。

“不必了,麻烦白警官了。”弯腰鞠躬后,柳莎转身大步离去。

步子大了,那风衣便顺势扬了起来,分不清是真实还是错觉,隐约间有着一道凄苦无奈的叹息传入了白中元的耳朵里:“无论能不能醒来,你都会永远住在我的心里。今生断了的缘,来世再续。”

……

柳莎走了,似乎也带走了耗子苏醒的希望。

当空气中最后的一丝香水味消散,重症监护室外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如果不是手中多了一个档案袋,白中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有关爱情的梦,尽管主角不是自己,依旧是那么地噬心伤神。

档案袋没有加封,于是白中元便打开了,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的一愣:“房产证,还是耗子的名字?”这东西远远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不由的陷入了沉思当中,他记得耗子一直都是住在宿舍的,怎么会有房产证呢?

还有,那晚聊起爱情的时候,耗子的言语是无比消极的,从隐露的信息中判断,他被柳莎抛弃的原因是穷。尤其是在聊起房子的时候,耗子的表情中夹杂着愤恨和绝望,完全可以解读为面对高房价的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为何会出现写有耗子名字的房产证?

“难道……”一念闪现时,白中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站起身的同时目光也投向了幽暗的走廊尽头处,“难道,这房子是柳莎买的?”

这种猜想很大胆,甚至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范围,可不知怎地,白中元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若真如此,这算什么?”白中元苦笑着,“算是分手的补偿吗?可看起来柳莎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白中元将房产证又装了起来,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耗子身上,轻声祈祷起来。

“耗子,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柳莎,你都务必要醒过来。否则你会错过很多的东西,这会令你悔恨终生。”

……

一夜无话。

当支队的轮换人员赶来后,白中元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很累,但必须坚持,还有很多事要争分夺秒的去做。走出医院大门是早晨六点,去小吃店买了两份儿早餐之后,他掏出了手机,几次的深呼吸后咬咬牙拨了出去。

“你在哪儿?”

“老地方晨跑。”

“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

“好啊,你请。”

“煎饼加豆腐脑可以吗?”

“多放辣椒。”

“好。”

挂断电话,白中元仰起头看了看天,当脸上的不忍之色渐渐消失后,步伐坚定的朝着目的地跑去。

十五分钟,四公里。

河边人影寥寥,白中元很容易便看到了秦时雨,她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正在认真的打着太极。这套拳,让白中元想起了当初被秦时雨缠着的情景,那时候还取笑她学不会,想不到现在已经如此纯熟了。

打拳最忌讳的是中途被打断,因此秦时雨没有第一时间与白中元打招呼,而是等结束后才出了声。

“师傅,怎么样,有你几分真传了?”细密的汗珠布满白皙的额头,将秦时雨那张微红的脸映衬的更加迷人。

“三分,不能再多。”

“切。”秦时雨不悦的噘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换作半年前,你这样说我不会反驳,但现在就是吹牛了。”

“吹牛?”白中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你师傅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吹牛,回头有时间了切磋一下,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行,就这么定了。”说罢,秦时雨凑到了跟前,“吃的呢,我饿了。”

“晨练这就完了?”

“有吃的,谁还晨练。”秦时雨说着,将煎饼和豆腐脑接了过去,一边吃着一边问,“师傅,你没事儿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直说吧,找我干嘛?”

彼此已经极为的熟悉,白中元也就不会再客气什么,掏出手机点开了相册中的一张照片:“小雨,这东西你认识吧?”

“认识啊。”秦时雨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不是师傅你的玉坠吗,怎么了?”

“我……”看着秦时雨单纯的样子,白中元心中又有了不忍,权衡再三才轻声说道,“这个不是我的,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不是你的。”嘀咕一声,秦时雨猛的抬起了头,“是他的?”

“是的。”

“你见过他?”秦时雨开始有了些紧张,“他回来了,在哪里?”

“我不知道。”白中元摇头。

“那这个玉坠是哪儿来的?”

“案发现场。”内心长叹,白中元最终迈出了最不想走的那一步,“准确的说,是在耗子的手里。”

啪嗒!

秦时雨身子一抖,煎饼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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