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凯华的记忆中,近江公安和驻军发生冲突的次数很少,但光刘昆仑听说过的就不下数起,基本上都是交警和军车的矛盾,和学警关系不大,李凯华碍于身份也不想说的太细,他语焉不详只说时间太久,自己记不清楚,隐约是发生过,具体情况还要问其他人。
“敢整队出去打架的肯定是老鸟。”李凯华说,“1984年我还是个新丁,不敢这么干,公安干校的学制和现在的警院不一样,并不通过高考录取学生,而是面向社会招聘的内部子弟、退伍军人什么的,也有一部门已经干了两年警察但业务不扎实的,也回炉学习,所以人员构成很复杂,你们去问当时的高年级学生吧,我推荐个人,花火派出所的马国庆,你们找他去,他应该记得。”

楚桐不死心,她提到另一个线索,就是警校学生违纪谈恋爱,导致对方怀孕退学的事情,这事儿警校领导肯定知道,警校的档案中也会有记载。

李凯华笑笑:“这个真的爱莫能助,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东西不完善,再说女生咬死口不说是谁,谁又能给处分呢,我记忆中当时没有被开除的同学。”

这条线又断了,不过好歹李凯华给指了条路,刘昆仑敏锐的感觉到,李凯华并不是随随便便说的一个人名,这个马国庆,一定会是突破口。

……

次日,花火派出所值班室,值班民警告诉刘昆仑,老马轮休,不上班,刘昆仑并没有不识趣的询问马国庆的家庭住址,警察是特殊行业,得罪的人多,家庭住址、家人孩子上班上学的地方都需要保密,不过他在一张社区联系卡上看到了马国庆的手机号码,于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说自己是李凯华介绍的,想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

“寻找亲生父亲啊,好,我这就回所里。”马国庆并没有李凯华那种神秘色彩,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片警,回到所里的时候穿的是便服,看起来和老百姓没啥区别,就是被生活和工作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大叔。

马国庆抱着保温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温和的看着楚桐:“你说吧。”

楚桐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叙述了一遍,老马陷入沉思,点了一支烟抽了半天,才说:“是有这么个人。”

刘昆仑和楚桐竖起了耳朵,但是这时候有个同事过来拿了一堆材料让老马办,他只能先办正事儿,忙完了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

“不好意思啊,好不容易轮休,也没舍得带闺女出去玩,就在家大扫除了,这不,一回来事儿就堆过来。”马国庆抱歉的笑笑,继续刚才的话题,“到底过去二十年了,我刚才又捋了一下记忆,确实有这个人,有这段故事,他叫罗澜。”

“罗澜?”楚桐疑惑道,这好像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罗瑞卿的罗,波澜的澜,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但本人还是很爷们的。”马国庆笑道,“他和我们这些学生不一样,他是委培的。”

“委培?”楚桐更加不懂了。

“对,他不是公安的人,身份保密,但我估计,他可能是安全口的人,当时国安部刚成立不到一年,需要培养自己的人,但是又没有自己的院校,就只能把新招来的人放在公安干校培训,反正侦查技术都是一样的。”

说起当年打群架的事情,马国庆感慨万千:“当时我也去了,我和罗澜不熟,但是有同学和他熟,年轻人讲义气嘛,有人欺负咱们的兄弟,能不上么,实际上也没打起来,就是以看集体电影的名义拉出去和对方摆了下阵势,也就结束了,那年月,对付小混混是不需要大队人马的,一个穿白警服的就够了,所以我们对面站的是省军区警通连……”

马国庆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和罗澜不熟,更不知道这个人毕业后的去向,刘昆仑还想问点什么,外面有人喊:“老马,你闺女来了。”话音未落,一个十五六岁的短发少女走了进来,气鼓鼓道:“爸,你说去一会就回家,这都几个小时了。”

“没加班,来处理个事儿。”马国庆起身,冲两位访客点点头,揽着女儿的肩膀回家去了。

这次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楚桐知道了父亲的名字,罗澜,多么富有诗意和浪漫色彩的名字啊,而且身份隐秘特殊,是一名特工,1984年,身穿白色警服的年轻学警,英姿勃发,浪漫传奇,楚桐有些理解母亲当年的决定了。

虽然查到了生父的真名,但是继续往下查的难度更高了,调国安的档案等于痴人说梦,实际上连个能说上话的熟人都找不到。

“查户籍档案。”刘昆仑想到了另一招,这又得请詹子羽出马,这家伙虽然还是学员,但朋友多路子广,找台内网电脑查个人名太简单了,可是全近江一共有三百多个叫罗澜的,没有一个是男性,放到全省、全国范围去查,那就更加浩如烟海了,即便缩小查询范围也没用,这个方法不奏效。

楚桐冥思苦想,终于想到另外一条线索:“我听说,我父亲延续了很久给我妈妈汇款,这些钱我妈妈都没要,但是汇款地址应该能查到。”

“你妈妈怕是不会告诉你的。”刘昆仑说。

“我知道,我妈妈是天蝎座,她永远不会原谅罗澜,这个抛弃她和孩子的负心人,但是我想那是一个误会,毕竟罗澜的职业特殊,他的使命让他必须做出这个选择……”楚桐唏嘘了一阵,忽然笑了,“我妈不告诉我,自然有人告诉我,因为我有一个细心又善良的外婆。”

楚桐的外祖父解放前是汉口工商界的领袖,后来被打成资本家,位于汉口繁华地段的私宅被充公,七十年代末物归原主,楚桐从小就生活在那儿,这个地址始终未变,罗澜的汇款就是寄到这里来的,虽然每一次都被退回,但想必细心的外婆会留下汇款地址。

楚桐猜得没错,她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回家,和外婆聊了很久,终于获取了想要的东西。

外婆虽然老了,但是不落伍,她老人家将历年来罗澜汇款的地址都记录在小本子上,后来还学会了使用电脑,把家里的大事小情,自己的回忆录都变成文档存在硬盘里,老人发了一封邮件给楚桐,信里有一长串记录。

汇款集中在八十年代后期,也就是楚桐牙牙学语的阶段,那时候几乎每周都有一笔汇款,数目不同,地址不一致,有时候在近江,有时候在上海或者深圳,不光有汇款,还有来自全国各地明信片。

“罗澜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楚嫣然还有女儿的爱。”楚桐看到这些东西几乎落泪,父亲是多么柔情浪漫的一个人啊,可惜身份所限,为了祖国执行秘密任务,只能抛弃妻女,浪迹天涯。

时间到了九十年代,汇款的频率渐渐降低了,变成每月一次,后来变成半年一次,但是数额越来越大,每一笔都在万元以上,甚至还有来自境外的西联汇款。

“这俩个人之间无声的游戏真是有意思。”刘昆仑觉得蛮有趣,罗澜长达十年不断地汇款,楚嫣然每次都退回,两人都是有执念的人,或许这也是一种交流方式吧,罗澜用汇款来表示愧疚和爱,楚阿姨用退回来表示拒绝接受和不谅解。

最后一次汇款是八年前,从那之后罗澜就没再汇款,刘昆仑不禁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也许,罗澜牺牲了。

“不可能。”楚桐说,“我直觉他还活着,我们就从这最后一个地址查起。”

最后一次邮局汇款的地址又回到了近江,是府前街二十八号。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楚桐为了查找生父的下落连学都不上了,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分秒必争,刘昆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找到府前街一带,发现这儿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这些年来近江城市发展太快,很多老街巷不复存在,不过这也给刘昆仑一个提示,虽然地址不在了,但是档案记录还在。

第二天,刘昆仑再次托关系查了府前街辖区派出所的户籍档案,二十八号是一个公户,里面本来有很多挂靠的户口,但是基本上这些人都迁出了,翻阅一遍也没有罗澜的名字。

户籍警解释了原因,二十八号的户口本是集体户,就是说一些大学毕业生转业军官之类暂时没有自己房子的人员,就落在集体户里,等单位分了房子或者自己购买了商品房,户口就迁出了。

“你们看,这个户口簿里就剩下一个人了,但这个人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户籍警说。

“也许用的是化名。”楚桐说。

“嫂子说的很有可能。”陪同前来的詹子羽表示赞同,建议将户口簿上迁出的人员挨个查一遍,总会有线索。

“太多了吧。”刘昆仑看着几十个名字有些眼晕,这些人并非一个单位,也不一定真的住在府前街二十八号,仅仅是挂靠一个户口而已,查起来所消耗的人力成本可不低。

“没事儿,我叫几个朋友一起查,再说了,我们警察查案子其实用的就是这种笨办法。”詹子羽大包大揽,是一定要把那辆R1搞来骑一个月了。

“我建议还是从这个唯一留下的人查起。”刘昆仑看着档案上这个形单形只的名字---尤荣。

“这人呐,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肯定不是他。”户籍警露出鄙夷的神情,“这是个瘾君子,小偷小摸,地痞无赖,外号叫尤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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