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仑就这样成了所谓的副总助理,名头好听但是依然属于临时工序列,还拿每个月六百块的保卫工资,不过陆刚会额外给他二百块补助。
西区餐饮项目的发起人是陆刚,他和光杆司令的区别不大,手下只有俩人,一个许庆良一个刘昆仑,大市场在册职工一百多号,陆刚一个不要,宁愿另起炉灶,三个人就这样大刀阔斧的干起来。

时间稍微一长,刘昆仑就知道马后炮说的是实情,陆刚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唯一能掌控的就是西区这块地方,但陆刚有办法,他在外面跑贷款拉赞助签合同都带着刘昆仑,任何机密都不避讳,刘昆仑也由此见到了陆刚的本事,并不是马后炮说的那样靠裙带关系上来的窝囊废。

陆刚比苏容茂还好伺候,苏老板就像一个不怒自威的长辈,而陆刚则是嬉笑怒骂的平辈大哥,刘昆仑在他身上看到了韦康的影子,但陆总比康哥更江湖,更灵活,如果说康哥是英雄,那陆刚就是个枭雄。

刘昆仑喜欢和枭雄一块儿做事,得劲,爽快。

三天后,工程队进驻,用了十二个小时把西区全拆了,砌起一道围墙和东区隔开,然后用钢结构玻璃瓦建造餐饮大棚,配套厨房和油烟系统,同时如火如荼的展开招租,进驻商家租金全免,也不收管理费,连保洁费都不收,还免费提供门头灯箱广告和泔水垃圾处理,一时间招商部门庭若市,把负责招商的许庆良忙的像个陀螺,白天忙到夜里,手机响个不停。

刘昆仑有些搞不懂了,一分钱不收还免费提供这么多软硬件服务,那这个餐饮城到底怎么赚钱,他不好意思问陆刚,就去问老马,马后炮不屑一笑:“赔本赚吆喝呗。”

大市场赚不赚钱刘昆仑不在意,但他觉得照这个势头餐饮城里的商户肯定赚钱,就想着给四姐也租一个小摊位,自己做点小生意总比在宾馆里打工强,没成想四姐根本没那个雄心壮志,再说入驻餐饮城虽然租金管理费全免,但是保证金总是要交的,虽然不多但刘昆仑也拿不出,

保证金拦住的不止刘昆仑一个,先前来求助的那个妇女同样拿不出哪怕三千保证金,她叫罗小梅,男人死了,一个人拉扯孩子,家徒四壁两袖清风的,吃饭都困难,哪有本钱做生意。

陆刚做事风风火火,在炎热的夏季来临之前,大金桥青啤烧烤海鲜美食城就搭起来了,商户迅速入住,红红火火开张大吉,区领导都来剪彩,生意火爆程度直逼夜市大排档。

刘昆仑是个聪明人,跟着鞍前马后这半个月也搞明白了陆刚空手套白狼的奥妙所在,资金靠的是银行贷款、入驻商户的保证金;建设装修是工程队垫资干的,装修门头招牌灯箱统一使用的是啤酒厂赞助;自己一分钱都没投入,硬是把美食城搭起来了。

美食城白天不营业,下午五点才开始上班,一直开到凌晨两点半,走的是夜市路线,本来近江最火爆的夜市大排档是南门桥夜市,也就是刘昆仑以前经常跟康哥去吃的那一片,但那块地方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夜市设在马路上早晚要取缔的,陆刚的时间点抓的很精准,事实上一个月后政府就下文取缔了夜市大排档,金桥这边的生意就更兴旺了,退租是不可能的,那几十万保证金可不就乖乖躺在陆刚的专门账户里了。

近江原本是雪花啤酒的势力范围,青啤集团想方设法也没能打进来,金桥美食城里就只有青啤一种啤酒,等于是青啤打进近江市场的一根楔子,此后若干年,青啤渐渐和雪花分庭抗礼,直到将雪花挤出近江,那时候人们才知道,其实陆刚就是青啤的近江总代理,光是这一块他就赚了了盆满钵满。

陆刚是讲究人,自己发财不忘刘昆仑,给他的补助涨到每月六百,和工资齐平,月薪高达一千二,虽然比不上在敦皇的收入,但在近江已经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暑期来临,美食城生意蒸蒸日上,比起正规的名称,人们更喜欢称之为“金桥烧烤城”,每天从沿海城市过来的长途大客车都会携带几只大号泡沫保温箱,里面装满生猛海鲜,花嘎、鱿鱼、扇贝、生蚝……再加上郊区散养的山羊和从临市运来的青岛生啤,一同撑起了烧烤城如火如荼的买卖。

本来金桥大市场的批发零售买卖是个白天的生意,烧烤城一开,夜里也人头攒动,夜进斗金,人们都说陆刚有两下子,生生把金桥大市场搞成了日不落帝国,对此陆刚只是淡然一笑,说邓总和王书记领导的好。

高大姐看到商机,也想在烧烤城弄个摊位,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因为自家生意就够好的了,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再忙到二半夜,这条命就保不住了,倒是罗小梅真格的挎了个篮子卖起了毛鸡蛋,一晚上下来倒也不少挣钱,眼见的她脸色红润起来,看来温饱是无虞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打架斗殴,而斗殴是商户们最头疼的事情,偏偏烧烤城是个喝酒的地方,一喝多就容易起争执,掀摊子抡酒瓶子打架的事儿在夜市大排档屡见不鲜,打起来必定影响生意,砸烂锅碗瓢盆是小事,出了命案就完了,陆刚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任命刘昆仑为烧烤城的治安负责人。

于是刘昆仑又把红袖章戴起来了。

刘昆仑今日不同往日,在火车站周边他的名声如日中天,三教九流都给他几分面子,更何况还有赵宏波、詹子羽等人的帮衬,还真没人敢在烧烤城闹事。

不仅没人闹事,很多商户还自称是刘昆仑的哥们,比如附近卖烧烤的阿布拉,这伙人和*买买提不一路,据说是塔吉克人,他们家的烧烤和近江式烧烤截然不同,用的是木柄铁钎和西部绵羊肉,而近江烧烤则是自行车辐条与本地山羊肉的完美组合,两者各具特色,风味不同,各有市场,因为阿布拉的店就在烧烤城对面,所以和刘昆仑少不得要打交道,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刘昆仑从震东门变成了威震烧烤城,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滋润了,酒局数不胜数,除了早上不喝酒,午饭晚饭夜宵顿顿都是酒,他小年轻身体扎实没事儿,老马就喝出毛病了,单位体检查出脂肪肝,不敢再肆意挥洒生命了。

中午,不打不成交的高姐夫摆场,请刘昆仑作陪,席间绵竹大曲喝了一箱,刘昆仑一个人就干了两瓶,还收获了一箩筐的恭维话高帽子,散场之后他一个人去了凯撒温泉宫,刚进门领班就一脸猥琐的笑着迎上来,说刘总来了啊,今天新到几个四川的,要不要叫来瞧瞧。

刘昆仑摆摆手说不用,我就是洗个素澡,坐下换了拖鞋往里走,凯撒温泉宫也属于大火车站范围,刘昆仑的威名在这儿一样好使,每个服务员见了都得喊一声刘总,他换了衣服,拿毛巾裹了M7,赤条条的下池子去。

这把越战时期的美国陆军M7刺刀可以兼做匕首使用,在派出所搁置了许久也没见生锈,刘昆仑用矿泉水和磨刀的油石细细打磨,锋利无比,可以轻松划开一摞A4纸,洗澡的时候他也带着家伙,《古惑仔》第一部里,陈浩南山鸡等人在浴室杀了仇家的一幕他可没忘。

通常下午澡堂的人都挺少,八个池子寂寥无比,一个刺龙画虎的胖子坐在刘昆仑最常泡的中药池子里,大概中午喝了点酒,正唾沫星子横飞的打电话,嗓门震天响,动辄就是几十万的大买卖,矿上的生意,搞死几个人小意思之类的牛皮。

刘昆仑上前拍拍打电话那伙计肩膀:“让让。”

胖子瞪他一眼,继续打电话,刘昆仑提高调门:“让让!”

“有点事我处理一下,回头再给你打。”胖子挂了电话,准备和刘昆仑较较劲,不经意间瞥见对方毛巾里裹着的刀柄了,顿时偃旗息鼓,乖乖的拿起毛巾穿拖鞋走人,一声没吭。

刘昆仑舒舒服服躺在池子里,全身浸泡在温热水中闭目养神,等身上的酒气都散了,才爬出来让师傅搓背,搓完了穿浴袍上楼休息,大厅里有他固定的位置,黑暗中领班又出现了,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

“刘总,正规按摩。”领班小声说,“照顾照顾新人的生意呗。”

刘昆仑本想拒绝,借着微弱的灯光瞥见那女孩长得很像苏晴,心一软就点头了。

“还不谢谢刘总。”领班将女孩扒拉到前面,这是一张稚嫩清纯的面孔,带点惶恐,身上还没挂号牌。

“谢谢刘总。”婉转的四川口音。

这确实是正规按摩,新来的技师还没培训啥也不会,事实上凯撒温泉宫也分荤素套餐,荤的在更隐秘的楼上,大厅里只有按摩项目,在包间里没发生什么,刘昆仑和这个新来的小妹唠了一个钟,又加了一个钟,从凯撒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初夏的暖风熏得人迷醉,刘昆仑回到东门的时候,大市场快关门,顾客潮水般散去,他坐在岗亭里看着晚霞发呆,忽然脚下踢到刘齐留下的彩色丙烯罐子,心中不由得一动。

东门外的墙壁如同一张洁白的画布,等待着挥毫泼洒,笔走龙蛇。

高姐米线铺里,春韭端着一摞空碗出来洗刷,抬头看见刘昆仑站在脚手架上,将一罐罐颜料泼在墙上,继而挥舞着刷子胡乱涂抹,不由得无奈的叹口气,昆仑哥这是又喝大了发疯呢,等明天刘科长来了不得和他急眼。

刘昆仑是忽然来了兴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一股劲头顶着他将各种颜料肆意涂抹在墙上,不讲章法,没有技巧,甚至画的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杂乱无章的色块能宣泄他内心的一切,他的江湖,他的爱情,他的伤痛和踌躇,他的壮志和抱负。

天边残阳如血,近江火车站的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女生拖着行李箱望着夕阳,等人群散尽,才孤单的走向金桥大市场门前的公交站。

刘昆仑画完了,将刷子一扔,跳下脚手架,正巧有个朋友来请他喝酒,于是把岗亭锁了,大门关上,奔着烧烤城就去了。

女生站在公交站台上,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蓦然回首,才发现那是一幅画,一幅墙画,一副不应该被忽视的墙画。

她惊呆了,仿佛看到了史前遗迹、UFO、或者人类的终极奥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沉醉中醒来,拖着箱子走过去,从包里拿出一台LEICA M6,对准墙画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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