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黎先生和夫人都还没睡,在看真人秀。
看着俩人笑得红光满面的样子,黎朔感到又欣慰、又羡慕。

如果他性向正常的话,现在早已经娶妻生子了吧,没办法,这东西由不得人,可他也有圈内朋友就像他爸妈这样,学生时代相识相爱,多年来风雨并肩,领养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本身是个安定的性格,怎么就没有安定的命呢?

黎夫人朝他招招手:“小朔,来,这个节目太好玩儿了。”

黎朔笑着做到了他们中间,一手一个地揽住他们的肩:“一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黎先生笑道:“肉麻什么,啊,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等你再好点我就回去。”

黎先生拍拍胸脯:“我没事儿了呀,我打算明天就去上班了。”

“爸,你还是再休息休息吧,不用急着工作。”

“这一天天的闷死我了,你妈还要带我去练瑜伽,一屋子女的,我才不去呢。”

“也有男的好不好。”黎夫人反驳道,“教练就是男的。”

“教练是gay。”

黎夫人捶了他一拳,“你儿子就是gay,gay怎么了?”

黎先生一副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

黎朔笑道:“好啦,不做瑜伽可以,不过大强度的体育运动你也暂时不要碰。”

“我知道,医生说什么我听什么。”黎先生突然想起来什么,“小朔,我那天去银行,碰到你大学时候那个男朋友了,叫什么我忘了,样子我倒是记得。”

黎朔意外道:“韩飞叶?”

“对对,他没看到我。都这么多年了,他变化不是很大,反正一眼就能认出来,看着混得挺不错的。”

“嗯,他辞职跟人创业,做了一个搞医疗ai的公司,正在做上市。”

黎夫人叹了口气:“那不错啊,那个孩子我当时挺喜欢的……哎呀,他是不是也属羊啊?我记得比你大一岁。”

黎先生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迷信了,真怕儿子娶不到老婆啊。”

“我就是说说而已。”

黎朔想起被赵锦辛拿来开玩笑的自己的英文名,忍不住问道:“妈,我是五行缺羊吗。”

“啊?缺什么?”

“……没什么。你们看,我去休息了。”

黎朔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想拿本书看看静静心,在找书的时候,发现了书架上放着的几本相册。他顿了一下,伸手拿出相册,轻轻翻开了。

这本是他大学时参加全美高校网球联赛时的照片。那时候真年轻啊,意气风发,笑得阳光灿烂,韩飞叶就在他旁边,比他矮了半个头,脸蛋白净,眼睛明亮,俩人互相搂着肩膀,亲昵的像兄弟,又更胜兄弟。

他们是真的有过好时光的,那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回忆。

可是,他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了。当初的心动、甜蜜、激---情,分手时的伤心、埋怨、思念,无论多么浓烈的情绪,经过12年光阴的洗礼,都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人就是这样的健忘,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

他和韩飞叶,真的能找回当初的感觉吗?

他不知道。

正如韩飞叶所说,人到了这个年纪,该玩儿的玩儿过了,该看的看过了,只想有个安定的家,生病了有人倒水,回家了有人等候,喜悦和悲伤都有人分享……

他无比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可那个人会是谁呢?

他脑海中又浮现了赵锦辛的脸。

赵锦辛是个很好的情人,如果他年轻个十岁,玩儿上几年也不会腻,但这不是他现在想要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在脱轨,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合上相册,闭着眼睛靠在了书架上。

人活着啊,真他妈够累的。

第二天,黎朔接到了项宁的信息,说查到邵群今天去了羊城,肯定是在找人,他派了人去跟踪,可是跟丢了。

黎朔早料到邵群对他们有防备,毕竟当时他得到李程秀的消息时,赵锦辛就在旁边听着,怎么可能不给他表哥通风报信。

他让项宁继续想办法,只要一找到李程秀,他立刻回国。

忙了好几天的赵锦辛,也给他打了电话,约他吃饭。

黎朔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男人啊,输什么也不愿意输面子。

俩人约在一个很安静的私房菜馆。

赵锦辛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笑着朝他飞了个吻。

黎朔走了过去。

“黎叔叔今天好帅啊。”赵锦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暧昧地说:“为了我特意打扮的?”

“是。”黎朔弹了弹自己的领结,“你不是说这是约会标配吗?那我们的约会也不该少了它。”

赵锦辛舔了舔嘴唇:“但是不管你穿什么,我都只想扒光。”

黎朔勾唇一笑,没有回应。

“这几天忙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回国?我跟你一起回去,我爸催我去上任呢。”

“一找到李程秀,我就回去。”黎朔看着他,“但是有人在阻挠我。”

赵锦辛摸了摸鼻子:“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黎朔耸耸肩,看起了菜单。

“你和李程秀都分手了,还找他做什么?我哥找到他,也会好好对他的。”

黎朔瞥了他一眼:“我遵守约定,不和你谈邵群,你就不要提了。”

赵锦辛点点头:“好,我不提,今天是我们的约会嘛。”他肉麻地说,“我的小lamb想吃什么?”

“我不熟悉菜,还是你点吧。”

“好啊。”赵锦辛点了几个菜和一瓶酒,有些期待地说,“想念国内的菜了,纽约虽然中国人多,但我觉得味道始终不比国内正宗。”

“是啊,我也挺想回去了,我住的地方附近就是美食街,每晚三四点还有好多外卖可以选。”

“真的,你住哪儿啊?”

“xx路。”

“那离我办公的地方不远啊。”

“是啊,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吗?”黎朔静静地看着赵锦辛,语气很是自然。

赵锦辛微微一怔,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哥……我准备了房子的。”

“那样见面岂不是麻烦,你不知道京城有多堵,你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生活肯定不太习惯。”黎朔温柔地笑道,“让黎叔叔照顾你吧。”

赵锦辛避重就轻地说:“我好歹在那里上过三年的学,没问题的。”

“你不想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餐吗?”黎朔面上带着宠溺地笑,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握成了拳头。

赵锦辛,我再努力最后一次,答应我吧,你连同居都不敢答应吗。

赵锦辛笑道:“当然想了,但是我爱赖床,我住的地方能走路去公司,特别方便。”

黎朔感到鼻头涌上一股酸气,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他几乎是用全部的自制力,阻止自己说出那句“那我搬去和你住”,他已经如割地赔款一般把自己的面子一片一片撕碎扔出去了,总要给自己留下一点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方便。”

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赵锦辛夹起一块煎鹅肝,放进黎朔碗里:“尝尝这个,招牌菜。”

黎朔低下头,咬了一口,他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笑得云淡风轻:“嗯,真好吃。”

“黎叔叔吃饭的样子也这么优雅好看。”赵锦辛托着腮,一脸夸张地陶醉。

黎朔笑了笑,举起酒杯:“这一杯敬恩南集团,祝我们合作愉快。”

赵锦辛举杯相碰:“合作愉快。”

黎朔问起回国之后的具体计划,赵锦辛解释了一句就乐意了:“今天是我们的约会,公事回头再谈。”他神秘兮兮地说,“黎叔叔,回国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黎朔挑眉:“什么事?”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

“你指哪部分?”

“我记得每一部分的每一个细节。”赵锦辛魅惑地一笑,“比如,我说我想和你在我公寓的泳池里,一边做---爱,一边欣赏河滨公园的美景。”

黎朔低头笑了:“记得。”

赵锦辛眼里闪烁着一丝狼光,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实现我的愿望?”

“这个啊……”黎朔紧紧揪住餐巾,缓缓移到唇边,擦了擦,然后他挺直了腰板,抬起了头,目光沉静而笃定,“抱歉,我实现不了了。”

赵锦辛愣了一下:“你特别不喜欢水里吗?”

黎朔平静而清晰地说:“不是,是我们不会再做---爱了。”

赵锦辛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黎朔暗暗用指甲掐了掐手心的肉,用所有理智和自持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锦辛,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我们回归合伙人吧。”

赵锦辛的嘴唇抖了抖:“为什么?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黎朔淡定地说,“我觉得没意思了。”

赵锦辛瞪着他,半晌,冷笑了一下,“是因为韩飞叶吧。”

“有他一点原因罢了。”

“只是一点?”

黎朔静静地看着赵锦辛,看着这张他深深喜欢、恨不能百般溺爱的脸,内里却好像被冻僵了一般,冰碴子顺着血液被带往全身,简直要命。他张了张嘴,缓过那一阵仿佛心脏痉挛的疼痛,机械地开口,“飞叶说,想和我试试,我觉得值得试试。”

“试?试什么?试试他怎么为了一个工作就抛弃你们三年的感情吗?”赵锦辛瞪圆了眼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我们的感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黎朔淡淡地说,“虽然我们打算先从普通朋友开始相处,但我再和你牵扯不清,就太不尊重人了。”

赵锦辛一拳捶在桌子上。

餐厅里人不多,有限的几桌客人都被惊得转头过来看他们。

黎朔的喉结滑了滑,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他完全能理解赵锦辛的愤怒,向来只有赵大少爷甩人,还是第一次被人甩吧,这样新鲜的体验其实赵锦辛应该珍惜,年轻就该尝试多种可能,年纪大了之后就……就越来越胆小,越来越不敢冒险了。

赵锦辛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他眯起眼睛,低声道:“黎朔,你是认真的吗?我亏待过你吗?我们在一起哪里不好?不开心吗?”他没有想到一场欢欢喜喜的约会,会是这样的收场,黎朔就像是当众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又难堪,又愤怒。

“是,没有,好,开心。”黎朔微微一笑,“但我玩儿够了。”

赵锦辛恶狠狠地瞪了黎朔两秒,突然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这样啊,太伤人了吧。”

“抱歉了。”伤人?听到这两个字,黎朔很想笑,可他笑不出来。

“不用抱歉,你也没做错什么。”赵锦辛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眨了眨眼睛,“好可惜啊,你太美味了,我真舍不得。”

黎朔优雅地颔首:“谢谢。”

赵锦辛掏出钱包,在桌上甩了几张美钞,然后站了起来:“我伤心了,饭都吃不下去了。”

黎朔木木地看着自己的酒杯:“那我就不送你了,开车小心点,晚安。”

赵锦辛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俯下身,贴上了黎朔的耳朵。

黎朔以为他会听到什么,或者得到最后一个吻,可下一秒,他感觉到一阵刺痛,他疼得一抖,本能地想推开赵锦辛。

赵锦辛一把抓住他的手,用舌头舔了舔那刚被咬过的耳骨,用温柔得令人胆寒地声音说:“宝贝儿,别后悔啊。”他松开了赵锦辛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赵锦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黎朔才脱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他分过很多次手,每一次无论对方如何,是平静、是抱怨、是歇斯底里,他都尽力维持着风度和尊重,这一次也不例外。但是,这一次格外地压抑,压抑得他几乎连喘息都困难。心脏不可抑制地阵阵抽痛,他都怀疑心脏病是不是家族遗传的?

不过是结束一段感情罢了,不过是挥手一个过客罢了,甚至在赵锦辛眼里,他们“从未交往过”,连感情都不配谈。

他纠结的每一丝一缕,都是自讨苦吃。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被情绪控制。

厌恶,今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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